陈凡瑞州整军,即将誓师北上,而苏迎雪几次请辞北归,却都被邓太后慰留下来。
一方面,邓太后至今未知北方动乱,再者毕竟她只是个柔弱女子,且一路来蓟身上已是有了些伤势,燕皇陛下也几次劝她暂时留在蓟城等候消息。
这些天苏迎雪一直被邓太后安置在自己的寝殿居住,她的伶俐懂事多少给眼疾严重的邓太后带来了些慰藉。
而苏文、施云中也还未回返,倒是被刘熠安置在了皇宫不远处的一处宅院。
这些天施云中一直忧心忡忡,毕竟不知北方父兄而今怎么样了。
昨天倒是有宫人来送了信,说是杨塞那老贼领军兵回转渤海县,似有谋反之状,而师兄陈凡已为孙示所救。
不过若真如此,虽然师兄的命暂时保全,但刀兵若起谁又能够幸免于难呢?
苏文则更为思念家中父母兄弟,却不知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正当施云中与苏文相对不语、各怀愁怀之时,却又有一位宫人匆匆而来。
施云中、苏文见了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行礼。
来的宫人火急火燎,微微匀了几口气,道:“两位公子,陛下急召两位入皇宫旁听议事。”
施云中与苏文对视一下,拱手再问:“这位贵人,却不知陛下因何传唤?”
“听说是北方动乱已起,请二位不要耽搁即刻随我入宫见驾。”
施云中闻听此言,心下暗道一声果然,随即赶忙拉着苏文随来的宫人往皇宫而去。
两人自掖门匆匆而入,一路上也见到不少行色匆匆的文武官员,个个急切。
待两人来在宣室殿时,殿内早已占满了大小各级官员,或肃立不语、或与旁边人交谈。
两人自在殿中最末站定,沉默不言。
不多时,燕皇刘熠满盔满甲径自走上殿来,惊得一众文官武将赶忙行礼问安。
刘熠走至御榻落座,道了声免礼后急切开口:“辽西郡尉杨塞谋反,诸卿应已知晓,朕今急召诸卿来此,议定此事。”
堂下一时肃静,丞相袁约见此自然当仁不让、出列拜道:“陛下,大燕承平近二十载,今日由此动乱固臣之罪。臣年迈昏聩、不能佐君王,臣请乞骸骨!”
说罢免冠而拜,顿首不起。这般姿态便为今日议事定下了一个大的基调,毕竟他杨塞逼得宰相都免冠请辞了,难道还能绥靖纵容吗?
一众官员见此哪敢安坐,纷纷起身拜道,高呼万死。
刘熠见此忙道:“燕境动乱,自由朕一力担之,时候朕自会向洛阳请罪,诸卿请起。今日不论责任,唯议应对。”
御史大夫晁释历来是脾气火爆,甫一站起便出列道:“陛下,杨塞此为不忠不义、不为人臣,唯请陛下出天兵降大罚齑之!”
此时已经多日称病不出的内史秦心,却抖擞精神出列拜道:“杨塞之乱不过藓疾之患,岂可因此轻易出禁军而征之,如此皇室之安如何维护?”
典客于斌也适时道:“陛下,据臣查知,燕赵边境已有异动,臣请陛下以南防为要!”
刘熠也并非不知,这些天来何止赵国,连东边世代无争的齐国都有了些不同寻常的举动。
晁释一时无声,退在一旁,却又有廷尉刘评出列而拜:“陛下,秦内史所言藓疾之患恕臣不敢苟同。杨贼在辽西经营日久算上辽西境内边境军团,逆贼可能已近三万,一朝南下莫非秦内史用嘴去挡吗?!”
秦心气急,张口正要驳斥,刘熠却开口阻止道:“今日畅抒己见可也,不得攻忤不休!”
刘评连忙谢罪:“臣君前失仪、死罪死罪。”
刘熠却也不怪罪,只是让他退下。秦心见此倒也不再自寻不快,退在一旁。
刘熠眉头紧锁,一时间犯了难,毕竟两方都算是有理,随即又将目光投向车骑将军韩破虏。
韩破虏决然而起,铿锵拜道:“若蒙陛下不弃,臣往领前线兵,月内克贼!”
刘熠微微沉吟,却道:“将军只能朕并不怀疑,只是赵国却是虎视眈眈,朕有意以将军领燕赵边境事,将军可愿往?”
韩破虏当即拜道:“臣愿往,臣在一日,必不使赵卒越边境一步!”
刘熠抚掌道:“好!明日点将台,朕亲拜韩卿为大将军,赐节往燕赵边境监视、备战!”
“臣铭感五内、唯顿首顿首,不负陛下恩遇!”
南方事敲定,刘熠又道:“北方杨塞之乱不可轻视,使杨贼与鲜卑勾连,恐成大祸。朕有意选调大将赴宁州主持战局,诸卿可有人选推荐?”
刘评闻言再次出列道:“陛下,榆关守将秦旭,素有乃祖之风,可堪大任!”
秦心可算找着机会,毫不遮掩的嘲讽道:“却有舞阳殿上见始皇战栗之风乎?陛下,臣保举郎中令、故曲逆之后陈谙为帅!”
刘评也是气急,不顾陈谙在殿开口反击:“果有当年盗嫂之志?却与内史性情相合!”
陈谙呆立在殿上一时羞臊,只是这位人尽称之为君子的郎中令却未反驳,毕竟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刘熠此时看不下去了,不知怎的今天的军议总像是街上吵架似的。
“两位卿家各自退下,朕心中自有计较!”
于是,刘、秦二人各自不忿、闪在一旁。
“将军秦旭,须坐镇榆关为后援,确不合适。”
秦心轻轻冷哼一声,微微有些自得。
“郎中令陈谙,朕之依仗,亦不可轻动。”
说到这里众臣哪里不知,这位燕皇陛下分明心中有了人选。
这下刘、秦二人也顾不上争斗了,随同众官纷纷拜道:“臣等愚钝,伏惟陛下裁决!”
刘熠却未直说,而是对施云中问道:“施公尚能饭否?”
施云中本来看着一众大臣斗嘴津津有味,此时猛一被问还有些慌乱,好在苏文在其耳边又重复了一遍刘熠的话。
“家父身体康健,饮食不弱于从前!”
刘熠点点头,接着问道:“若朕属意施公出山拜将,施公可愿?”
施云中精神一震,答道:“家父虽常叹终老乡野,可其忠勇报国之心从未减消,陛下如发旨意,家父必欣然应允!”
“那好,录诏。着拜故廷尉施公讳延望为中尉,统揽宁州一应战事,赐节、许便宜行事,着左将军吴志领幽州兵速至施中尉处听调。”
刘熠顿了顿又道:“至于云中你,既是陈念之旧属,且为瑞州县尉,朕与你禁军两千......”
话到此处,堂下袁约、晁释急急出言阻止:“陛下国本,禁军不可轻动,请恕臣等难受此命!”
刘熠闻言有些负气,但也知道若丞相携御史大夫抗命,则这命令无论如何不能颁行了。
他长长一叹:“好吧,云中且领八百羽林郎,往你父与师兄处支援。”
众臣有心在此反对,刘熠却微微不耐的说道:“羽林郎皇帝与朕之私军,不须诸卿做主!”
百官一时无言,毕竟羽林郎确系汉皇赐下的燕皇直属卫队,理论上是不受燕国上下官员辖制的。
刘熠见无人再出言反对,便起身道:“余事请丞相总揽,会同九卿议定,朕乏了,先去休息。”
随即走出宣室殿,领着急急跟上的侍从往自己寝殿而去。
半路上却遇到邓太后身边服侍的宫人,说是请燕皇过去一趟,刘熠哪里不知邓太后,定是察觉到了宫中纷乱一时,这才遣人来寻自己问话。
于是他便领着一应是从转去寿安殿见自己的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