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是“登闻鼓响,民有屈冤”,自登闻鼓创制以来,为百姓鸣冤直诉提供了途径。
在登闻鼓制度创立之初,本没有什么门槛,即便是家中丢失禽畜这样的小事也可向帝王申诉。
但在燕国,自先皇薨于洛阳,诸宗室、勋贵、大臣操持国政以来,为了巩固自身的权威才为制度加上许多条条框框。
然而此时这些没能阻止苏迎雪敲响登闻鼓,一时之间响声大作,声音久久回荡在皇城内外。
登闻鼓响,自有御史台即刻派出诸御史,请皇城三品以上大员至宣室殿议事。
负责看守登闻鼓的禁军都尉,即刻引众人自北司马门而入,自有宫门卫尉启宫门相迎。
且说燕国一脉世代也算受尽皇恩,更始帝刘玄迁都洛阳后感其恩义,特赐燕王世代“行文称制、出入称警”,“仿未央宫营造燕王宫”。
不过自从建制称帝之后,从前的那些恩遇大概已经没多少人会记得了。
此刻燕皇刘熠本已回转寝殿将歇,听得一阵鼓响还有些迷茫。
还在此时自有侍中并中常侍几人急急入见,拜道:“陛下,登闻鼓响,民有冤情,请陛下即刻更衣前往宣室殿接见。”
刘熠即刻清醒过来,赶忙吩咐道:“朕知道了。来人,速为朕更换朝服,命奉车都尉备下御辇。”
众人齐声应道:“诺!”
自有宫人服侍着刘熠换上朝服衣冠,出门登上御辇往宣室殿而去。
此时在蓟城的大部分三品以上大员,包括三公九卿、左右将军、四征四镇、丞相长史、御史丞官,及诸侯伯,纷纷往皇宫而去。
苏迎雪等人跟在刘廷尉、张尚书之后,偷眼打量着这大燕皇宫。
燕皇宫无论从何角度来看都称得上是恢弘雄伟了,虽比不得、长安洛阳皇城那般富丽堂皇,但毕竟仿照未央宫而建,自是十分壮观。
一路之上直至宣室殿前,不知点着多少油灯,竟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一行人来到宣室殿阶梯之下,静静等待着燕皇驾临。
不多时,却来越多的大臣、勋贵、将军汇聚而来,大多议论着今天的登闻鼓响一事。
又过了片刻,御史大夫晁释匆匆而来,见众官毫无形状的散散两两聚在一起议论,不由愠怒。
“身为紫袍大员,如此三三两两吵得宣室殿前犹如闹市,成何体统!”
众官见专职纠察百官的“副相”到来,一时噤声。
这时,又一架颇显破旧的马车来到,自马车上下来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
只见那老者身着紫衣蟒袍,腰束玉带、头戴冠冕,气宇非凡。
众人见此不敢怠慢,由御史大夫晁释领着上前见礼:“拜见丞相!”
原来此人正是大燕丞相、北平侯袁约。
袁约站稳了身形,虽是已近古稀却还是神采奕奕,对众官回礼之后自到公卿之前肃立。
这时,燕皇宫的主人刘熠才终于姗姗来迟。
奉车都尉喊了一声:“警!陛下驾到,百官恭迎!”
众官齐齐下拜:“臣等拜问陛下安!”
燕皇刘熠自辇中回了一句,自有侍者高声畅诺:“朕躬安。登闻鼓响,请公卿随朕入宣室殿,听民冤情!”
众人再拜:“诺!”
接着,燕皇御辇不停,直入宣室殿。
刘熠在诸侍者的服侍下安坐宣室殿上,众官纷纷入内,再拜:“臣等奉命而来,再拜敬问陛下安,伏惟陛下贵体康健。”
刘熠头戴十二旒,透过冕旒俯视着满殿官员,道:“朕躬安,诸卿入座。”
一众官员分尊卑东西落座,大体上是侯伯勋贵在东,文臣武将在西。
刘熠见百官端坐,再问:“今日登闻鼓响,何人击鼓鸣冤?”
惴惴多时的苏迎雪正要上前诉冤,却被一旁的尚书张礼拉住。
张礼整冠出列拜道:“陛下,鸣冤者身份非常,臣启陛下容臣详述。”
刘熠见了自无不许,道:“卿请言之。”
张礼再拜:“诺!今日击鼓者,乃故驸马都尉与宁晋主之子陈凡之妻,按宗谱应为陛下表嫂。”
于是,他将陈凡与苏迎雪的身世详细说清给刘熠听。
刘熠自是知晓陈凡此人的,也从张巍处得到过详细奏报。
刘熠想了想,又道:“此事,廷尉与宗正卿是否已经查实?”
廷尉刘评与宗正卿刘富即刻出列拜道:“臣等已经查实,廷尉之户籍与宗正之宗谱俱可为证。”
刘评想着前时秦心百般为难,又接着道:“臣要弹劾内史秦心不辨是非、蓄意为难,险些伤及皇嫂之罪!”
刘熠听着一诧,似乎不解这是怎么同秦心扯上关系,刘评于是接着将宫门口之事来龙去脉意义说清。
刘熠听罢点了点头,问道:“内史秦心何在?”
下方闪出一人,拜道:“臣内史左丞恭问陛下安,秦内史抱恙在身,告假未至。”
刘评在旁冷笑:“刚才还活蹦乱跳,此刻倒是病倒了。”
刘熠挥了挥手令内史左丞退下,又道:“此事容后再说,朕之皇嫂何在?”
苏迎雪这才自众人之后出列,盈盈一礼,拜道:“乡野女子,失礼之处请陛下恕罪。”
她顿了顿,又道:“陛下之表兄陈凡此刻为奸人所害,生死未卜,请陛下降恩救护!”
刘熠听了一惊,忙追问道:“究竟怎么回事,朕不是赐了陈凡表兄虎符,谁敢杀他?”
张巍听到此处急忙出列拜道:“陛下,臣愧对陛下、谋事不周,致使陛下皇兄此刻为奸人押在宁远牢中,生死不明。”
刘熠此前还没注意到张巍,此刻见了他情知之前谋划之事已败,一时也有些失色。
张巍接着说道:“本来臣已得到罪人刘其通敌罪状,正欲将其送往辽西郡守赵公处再加审问。”
“不料郡尉杨塞横插一刀,不仅救走刘其、扣押我与陈凡,更射杀了此事人证。我这还是蒙郡守赵公救出方能回转见君,请陛下为臣等做主!”
刘熠听罢一叹,心知前时谋划如今已是全盘作废。
不过好在他受皇室教育,自有一番临事不乱的功夫。
“张卿与皇嫂请起吧,这一路必是旅途劳顿,赐座。”
一旁几名宦官搬来坐席,苏迎雪与张巍这才得以落座休息。
廷尉刘评再次出列拜道:“陛下,此事还有一人亲历,乃是故高阳侯、廷尉施公讳延望之子施云中,陛下不妨向他询问。”
刘熠听得一惊,忙道:“施公十数年来隐居乡野,竟也出来管事吗?施云中何在?”
堂下施云中闪身出来,拜道:“草民施云中拜见陛下。陛下有所不知,陈念之乃是家父得意门生。
家父此次令我前来,正是护卫迎雪嫂嫂来京就我师兄陈凡。”
刘熠又问:“施公身体可好?可有什么话带给朕?”
施云中答道:“劳陛下挂念,草民一家感恩戴德,家父身体康健。
此次前来家父并无其他言语,只是说让草民代他问陛下安,并说恳求陛下秉公办理。”
刘熠微微沉吟道:“朕知道了,朕自是信得过施公。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不知可有凭证证实吗?”
苏迎雪忙不迭道:“有的。这里有一封北狄鲜卑族某部落,写给瑞州县令刘其的书信,请陛下御览。”
刘熠微微挥手,示意身侧的宦侍取来奉上。
旁边服侍的一位常侍不敢怠慢,连忙走下台阶取来书信,一同拿来的还有之前赐予陈凡的虎符。
刘熠先是将虎符拿在手中,微微感叹,交给另一位侍从暂时保存。
复又拿起那封书信览阅起来。
那封书信原是外族中略懂汉字之人书写,又被苏迎雪等人多日带在身上,字迹自是不好辨认。
他读了好几遍方才大体读懂其中意思,又见那书信末尾还加盖有刘其的县令官印,应是防伪之用。
众官此时也都明白了大体来龙去脉,只是刘熠未问众官也不能去答。
刘熠看罢书信开口道:“此信确可证实刘其罪状,诸卿于此事是何看法?”
不料众官员却大多眼观鼻、鼻观口,神游物外去了。
此事毕竟混杂了皇室宗族之事,谁也不想在此时当出头鸟,纷纷看向廷尉刘评。
刘评见此毅然出列拜道:“陛下,瑞州县令刘其里通外族、迫害忠良、欺君罔上,按律当族。至于郡尉杨塞,可称得上助纣为虐,臣以为可赐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