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多醒来,看见外面天已呈现鱼肚白,整个房间显得灰败清冷,外面世界依旧寂寥。内心感到孤独,无比沮丧,平时的情绪,在凌晨时会达到顶峰,不知如何度过当下的一天,那让人哑然的感觉就像一场洪水,冲破堤坝,迅猛的袭来摧毁一切,让时间与空间都处于慢镜头,所有的一切被放大,清楚的看见内部的细致构造,得以拆解分析,看的清透,以至于万念俱灰。
手机震动的声音响起,不用看也知道是倾年,打了许多电话给她,但都没有接。说什么呢,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所有语言都显的苍白无力,她已不知道该怎样再与他交流,那些美好往昔好似过去了很久,也好似还在眼前,她在这美好的初衷里不愿承认现实,自己的所有理智与清醒,在遇到他后被尽数瓦解。
或许是出自本能反应,将其归类成一种无意识,以此为借口为自己的愚钝开脱,但逃不脱结局,只能为此付出巨大代价,就像一块完整的肉被锋利刀刃劈成两半,被迫剥离,被摧毁的时候痛不欲生。
她还是决定见倾年一面,有些事总需要当面说清楚,这份感情应当有一个圆满终章。在告知一池后,独自打车前往倾年家。
她顶着烈日站在倾年家门口,看着门铃犹豫不决。见到他要说些什么呢,用什么样子语气说呢。本是非常简单的事,轮到他们之间却是难如登天,这天差地别的差异就因为一切正在死去吗,果然是天堂一秒跌至地狱,她无力改变。
来自倾年母亲的一场殴打,打碎了心底所有的期望,肉体的伤不值一提,但它仍渗透血液进到骨头里,回回想起都感到巨寒,超出了承受范围,在濒临崩毁的时候溢出来点点旧时美好,但紧接着认清,那是已经被炎热的滚滚热浪卷到天上去的璀璨,而此刻的她站在冰凉的大地上。
终究还是没有按下门铃,见了面只会让双方更痛苦,一切应该就到这里了。那棵高大的绒花树,火红的花朵开的极为灿烂,这个本应生机勃勃的季节里,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切都显得喜悦沸腾。她站在绒花树下,长久凝望枝间花朵。
苏青辞?讶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活跃少女独有的甜美声线。
她顺声看去,看见沈曼正向她走来。她的头发长了些,顺滑的披在肩膀上,一身明黄色的连衣裙,衬的她皮肤极白,眼睛很亮,整个人在这个炎热季节里显得非常清爽。不再去看她,目光移回花树上。
沈曼走到她身旁,也不等她打招呼,便自顾自的说起话来,青辞,你怎么会在这里,是去看倾年吗?不过你最好还是不要去,他父母最近很生气,你若是去了,可能还会引起纠纷。
她不想打理沈曼,也不看她,伸手接住一朵坠落下来的花,仔细观察,看到它黄色的细小花蕊,由很多根细细的丝条组成,散发着淡淡的香味。耳边再次传来沈曼的声音。
青辞,你为何不参加高考,你都不知道倾年有多难过,他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去你住的地方也找不到你。沈曼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疑问,说,你,是不是和那天带你走的那个男人在一起。
她依旧不说话,听到沈曼的语气略微转变,对了,我准备与倾年报同一所大学,若是你在该多好,我们三个依旧能经常见面。犹如脆铃般的笑声传进她的耳朵,不过青辞,你也不要怪倾年父母,我与倾年认识很久,知道他的父母,他们其实很好,那天那样对你,也是为了倾年好,你不要怪他们。
她一直寂静的眼睛闪过一丝寒光,面向沈曼抬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速度极快,且用了很大的力气。沈曼脚下微晃,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捂着脸颊,看着她的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
她走近一步,看着沈曼说,你莫要怪我,我这是为了你好,今天我若不打你,等你初入社会后,会有更多的人掌掴你,你要知道,多嘴多舌暗自嘲讽别人的人可没人会喜欢,我若是你,有这空闲时间,还不如想想如何将倾年弄到手。
她不是傻子,看到沈曼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喜欢倾年,但无论沈曼如何,都不会对她造成影响,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没有谁会对她构成威胁,她的人生中没有威胁这两个字。与倾年在一起时,沈曼不会有任何机会,现在分离,就算沈曼有机会,也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有时她会想,若一直保持着孤单状态,今日的自己又会是何模样,虽不知具体,但绝对比现在更轻省。她看到有一双无形的手,对自己无情拿捏,强行塑造成各种形状,与昔日完全隔绝,她看见身处深渊边缘的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跌下去粉身碎骨。
细想想也是,不论是学业还是品德,他都是优良的,在学校受老师的喜爱,在外,同样优秀的引人注意,而这些,哪一样她都没有,只是一个长期处于黑暗里的烂泥,永远做不到爬出黑暗成为浸泡在阳光下的白玉。人与人之间差异若是过大,那么关系就会出现裂纹,这裂纹会越来越大,到最后开始塌陷,只能落得双双重创,也有人因此丧命。她不愿看到如此,只能杜绝这样的事发生,唯一的办法就是远离,告别。
在梦中再次看到那只美丽的雄性狐狸,火红的毛发,在一棵高大的水杉下静卧,健硕的身躯蜷缩成团,脑袋搁在尾巴上,看着贸然闯进林中扰它清净的她,显然是未将她放在眼里,又瞌上了眼睛。
她站在旁长久注视,随后转身走进树林深处。潮湿的环境很快让她感到不适,在梦中发生了水土不服,这样荒诞可笑,但这是事实,穿着连衣裙的她,看到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上,凝了一颗颗水珠,慢慢往下滑落,制造出的轻痒让她感到愉悦。
寻找那处水潭,然而它早已干涸,且干的透彻,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以为认错了位置,却看到了那颗曾绊倒她的石头,上面有一丝血液,鲜艳的犹如刚低落上去。突然感到非常难过,在梦境中体会到痛苦。在鹅卵石上躺下来,看见一小片的湛蓝天空,突然涌过来许多乌云,像滚滚黑烟一般弥漫过来。
倾盆的大雨无情落下,很快将她浇的湿透。她并未起身躲雨,依旧躺着。看到天空只是暗了眼前的这一片,周围依旧是艳阳高照,亮的刺眼,闭上眼睛,双手叠放在腹部,接受雨水的洗刷,渴望雨水刷去她体内积累的暗的部分。
她知道自己活的非常失败,在同龄人中是个异类,别的女孩或许会花大量精力将自己装扮的美丽,谈论着哪一个男明星最有魅力,哪一个电视剧或者电影好看,会和姐妹相约去逛街,购买美食与漂亮衣服,去喝酒或唱歌,但是换成她,这些就成了非常难的事情,她既不追星,也不会精心装扮自己,对当下的时兴节目没有一丝兴趣,没看过当时大火的电视剧,说不出主演角色名字,没有朋友没有闺蜜,从来都是独自出行,不懂流行的网络用语,也从不看新闻,一切都显得非常笨拙,无法做到合群,有时虽也羡慕,却也清醒,知道一个人的生活也离不开这些东西,这是一个正常人必须具备的东西,她不却不需要,不具备,几乎脱离世俗,与世隔绝,因此活的极为苦痛。
大雨渐渐停止,乌云也慢慢退去,她身上湿透的衣服很快便干了,同时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一声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心中惊跳,会不会是父母来接她回家了。迅速起身,欲寻声而去,但发现双腿似乎被灌了铅,无比沉重,看到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她也随之掉落。
从梦中惊醒,恢复了意识,听见一池一直在轻声喊她,看到他略微焦虑的面容,一只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说,阿辞,你又在发烧,你的身体为何这样差,好在是低烧。说罢将她扶起来,将靠枕递药给她,看着她吃下,安静地注视着她。
她被他看的浑身怪异,说,为何这样看我。
他沉默半晌,说,阿辞,那日你去找他,都说了些什么。
她摇头说,我没有见他,见面徒曾感伤,也不知该说什么,不如不见。
他垂下眼,似乎有话要说,又不知如何开口。她也不催促,知道他总会说出来。良久,才听到他的声音。他说,阿辞,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许倾年他出了车祸。
她只觉脑中尽是轰鸣的声音,像崩塌了山体一般的巨大声响,但她不愿相信,以为是一池骗她,勾起嘴角竟是笑出了声,说,你在开玩笑吗,这一点都不好玩。她的手却抖得厉害。
没有骗你阿辞,这是真的,车子是他父亲在开,他母亲坐副驾驶位,他在后坐,与一辆油罐车相撞,他父母当场死亡,但好在他还活着,已经被送往医院,据说并无大碍,那样大的车祸,竟也没受大伤,也是万幸。
她身子一软,侧身滑了下去,整个人瘫倒在床上,双眼的血红本是退了些下去,此刻又涌了上来,身心俱痛,还是流不出泪,近乎绝望。还活着就好,他还活着就好,她这样想。想起倾年父母的脸,那日对她打骂,是那般无情与恶毒,一切皆历历在目,转眼就成了云烟,既已死去,就当是梦一场忘了吧。
将所有的事都梳理一遍,发现已没有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理由。深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一池,带我走吧。她闭上眼睛,声音非常轻。
心中是已到达顶点的疲倦,似被抽去了所有骨头,只剩一堆松软的血肉,无法站立,无法定型。恍惚间看见那棵花树,在炙热的夏天结束后,便到了凋零时期。她不得不向命运低头,像是背着一块大石,再无法前进一步。
她需要卸下身上的顽石,这是目前唯一的自保方式。
阿辞,你需要发泄与倾诉,这会让你好受许多。
一池,一个人若心中痛苦想要倾诉,那也需一个愿意听他人倾诉的聆听者,现在的人都很忙碌,没人会花时间听你说一些与其无关的话语,且都是些很容易影响一个人心情的消极言论,很多人都热衷于倾诉,但很少有人愿意当聆听者,只能压下心中诸多情感,许多人因此而病变。
她将身体蜷缩起来,麻木的说,我曾经也因痛苦而找人倾诉过,但得到的回应,却是被贴上矫情的标签,他们的理念就是,这世上多的是活的痛苦的人,不止你一个。我被这滚烫如烙铁的话语烫的喉咙剧痛,说不出一句话。后来我明白,为何人们都不喜欢不快乐的人,因为他们觉得那是假的,是那些倾诉者将其当成博取同情心与引人注目的一种无形工具,以此刷存在感。他们这样认为,虽是强盗言论,却能让人哑口无言,再后来我便闭了嘴,再不说一句。
我不同,阿辞,我不是他们,我了解你的经历,自然知道你的难过是真是假。他蹲下身,伸手覆上她的额头,又说,阿辞,我曾与你一样,但也不一样,一样是我们是同一类人,不同的是我内心深知,不是每个人都是合格的聆听者,即便有些人愿意听你的诉说,也不一定就能体会,人若要想倾诉,找对人最重要,否则不仅诉说无用,还会增添新的矛盾和烦恼,这会让人更绝望,所以在还未寻找到合适的人聆听之前,我宁愿选择闭口不提。
到底是我愚钝了。
不,你很聪明,你的思路和别人不太一样,具体又说不出,但绝不是愚钝的人,你或许只是太过容易相信别人,别人对你一点好,你返还的时候却是千万倍,你看似不好接近,但一旦了解,才会发现你非常好骗,在一段感情中更是奋不顾身的那一个,爱的专注,但专注本身就是非常廉价的东西,所以你的爱会让他人当成是一种索取,但这种爱的报复性很强,这是它的属性,也是潜在的能力,这能力只有在分开后才会显现出来,在漫长的时日里越来越浓烈,对方已经习惯了你的好,并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等到你离开的那一天,对方也并不会因为你离开而感到伤心难过,但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才会后知后觉的痛苦不堪,这就你的爱,让人欢愉,也让人冰冷绝望。你只是遇错了人,所以你的爱的属性没有激发出来,真是可惜。
有何可惜,这潜在力量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的,对方冰冷绝望,我又能比对方轻松到哪里去,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总不能就因为想看对方痛苦,就让自己也日日浸泡在苦痛里,若真如此,那让对方忘记自己也无不可,我是非常怕疼的一个人,无法忍受那钻心的疼痛。
她突然握住他的手,红红的眼睛依旧沉静,但神情却很寂寥,她又说,一池,我时常觉得自己是个非生命体,像广场上的石雕一般,虽真实的存在,但却不知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雕塑有什么作用呢,让人观赏吗,还是驻足与其合照,或是让孩童戏耍攀爬,它能够给世间带来什么,给人类带来什么,仿佛一切都是虚空的幻觉。我或许连石雕都不如,无法给人带来快乐,即便有,但很快就会破碎,也无法做为观赏物,反而在不见光的地方吸食黑暗能量,无法估算何时爆发,我痛恨自己的无能。
她睁大双眼,却无法定焦,不知通向何处的虚空。我经常做古怪的梦,梦中是各种各样的星球,不知道是火星土星还是其他什么星,它们静静地挂在天上,还有未来科技味满满的巨大建筑与形形色色的飞船,抑或是在一片非常平静的大海上,但无论在哪里,都见不到有人存在,好似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在梦中不停的行走,试图寻找其他生命体,但始终一无所获。每次醒来后,总感觉自己漂浮在半空中,且好似不在地球。这种梦非常折磨人,虽没有恶鬼丧尸或是其他什么怪物,但那种恐惧感实在太过强大,像真实存在,梦醒后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将这恐惧压下。我反复做这样的梦,不知为何,除却恐惧,只剩下孤独。
她转头看向他,说,一池,世界之大,我却不知该去向何处。
他反握住她的手,手背贴在自己脸上,俊美的脸逼近她,说,你没有一无所有,我们去法国,那里会成为你的家。
她闭上眼,轻点头,幅度小到几乎不可察。还是到了这一步,他们之间的赌约,她输的一败涂地,除了跟他走,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他轻叹一声,手抚上她的额头和发丝,说,我去公寓帮你整理物品,三天后,我们出发,现在你睡觉,调养好身体。
她感受到他掌心的灼热,热流从额头渗入体内,酥麻的头脑渐渐退去意识,沉入睡眠之中。
三天时间晃眼而过,苏青辞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大雨淋漓,神色寂寥。深吸一口气再呼出,说,走吧。转身走出房间。
酒店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正是当初一池去她工作的奶茶店接她下班时的那一辆。一池拉开后门,让她坐进去,自己坐在副驾驶。
开车的人是一位男性,与一池差不多大,应该是认识的朋友。无心听他们攀谈,只静静望着车窗外,但雨水遮挡视线,只看到朦胧一片,索性闭目养神。她发现自己的心此刻静的出奇,并无太多情绪翻腾,只是有些感叹,这个让她停留的城市,终究还是未能抓住她,本以为会因为倾年,而将此地当成是归宿,但现实总是残忍,且下手毫不留情,果断干脆。
那颗绒花树上的火红花朵,可有被这大雨摧残凋零,应该是的,蓬松柔软的花朵,一定被雨水浇的粘腻,没有办法,因为它的生命已到尽头,注定只到此时。
在家乡,家门前的那棵橘子树是否依旧生的旺盛,结出的果子只等秋天成熟自动跌落,被虫蚁或鸟儿啄食。那花园里的花,在父母离开四年后,就尽数枯萎死去。她花费两天时间,用手挖开泥土,将腐烂的花根拔除,一边拔一边呜咽哭泣,因为想到母亲在种下这些花的时候定是愉快的,如今被一一拔除,她幼小的心脏疼痛不止。她不懂如何照料花草,尽管平时非常用心的打理,看如何养花的书籍,但那些花还是成片死亡,到最后一株不剩。
她坐在空荡荡的花园里的泥土上,看着一个个被挖开的根,忽然觉得挖开的是自己的心。虽年幼,但早已知晓心痛是何滋味,只觉得胸膛被挤压,喘不过气,圆圆的泪珠一滴接一滴,亮晶晶的。
为何一切都在离她远去,昨日的,今日的,都随着流走的时间走了,什么都不留给她。突然开始痛恨,非常深刻的痛恨,但又不知道该恨谁,没有针对的对象,就这样凭空而出,荒诞如天马行空。
呵,倾年,我收敛自身的劣与暗,只将美好给予你,此时已身无一物,你可有留给我什么。回想昨日,竟发现没有一丝印记,我们没有像正常情侣那样去看过一场电影,也未一起去过旅行,也从未真正相互占有过对方,一切都只是基于最表面,可为何我是这样的难过,只觉浑身无力,再无法应对眼下,或许从一开始便是错的,可我们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若是时间倒退回到当初,我是否还会在那一夜的清凉夜色里,沦陷在你的吻当中。
我想我是真的爱你。许倾年。
车子停在机场停车场,一池与友人相谈告别,带着她进入机场。一池去取票,她在休息椅上短暂歇息,看着人来人往,心中茫然一片。过安检的时候,她突然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是倾年的声音,一时间心脏仿佛要从胸中跃出来。回头望去,果真是倾年,正快速向她奔来。他似乎没有打伞,浑身都湿透了,头发杂乱的粘腻在额头上,一旁还贴着医用纱布,身上还穿着蓝色的病号服上衣,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有那么一瞬间,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扑上前去,但却被一旁已经过了安检的一池拉了过去。奔来的倾年只碰到了她袖口的一角,但却像发丝一般从手中溜走了。他落了空,可眼中只有她,想要冲过安检,被赶来的机场工作人员拦住。他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是看着已经过了安检的她,一边试图挣脱他们,一边对她喊,青辞,不要走,不要走,青辞,青辞。声声痛彻心底。
她心口剧痛,却像木偶一般望着他,没有任何动作。耳边仍是倾年痛彻的呼喊声。
青辞,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可我父母已经不在,连你也要离开我吗?我只有你了,你让我如何活,青辞,不要走,不要走。他死死地盯着她,眼中蒙上了一层厚厚水雾,但仍能看清眼中的绝望,整个人痛不欲生。
她感到胸腔要炸掉,张口欲说话,却被一池死死地捂住了嘴巴,并被拖着向候机厅走去。倾年撕心的呼喊,眼中尽是哀哀的祈求。她拼命挣扎,已然丧失了理智,此刻只想留下。
是的,她反悔了,她不走了,她要留下来,和倾年在一起,什么都不要管了。可她无法挣脱,直到右转进入候机厅,再也看不到倾年的声音,却仍能听到倾年在唤她的名字。
一池放开了她,看着她发了疯一般,手脚并用的踢打他,拉住他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去。他微微皱了眉,却未将她推开,只默默看着她发泄。
许是没了力气,她逐渐安静下来,无力的软下去,还是压下了心中的冲动,没有回头去找倾年。他本以为她会哭,却发现她的眼睛干燥一片,连一丝水光都看不到。这不是好事,他心中担忧,却不知如何才能让她哭出来。将她拉进自己的怀抱,手抚上她脑后,像安抚幼小孩童那般安抚她。
巨大明亮的落地窗外,是一架又一架的飞机,起飞时发出轰鸣的声音,尾翼闪着微弱红光,机尾渐平,越升越高,最后消失在视线当中。她知道,自己也即将消失,消失于这座城市,消失于广袤国土,十几个小时之后,便会踏上远离此地的另一座城市,自己留在此地的一切过往即将告终,画上篇章。
过往的她一无所有,未来的她会怎样却是未知数。上天从不会翻开命运之策展示人们看,那应该是被上了锁的装有重大机密的文件袋,人们无法窥视。
验票,登机,落座。飞机起飞时,感到有双无形的手将她托起,身下的触感格外分明强烈。窗外是一朵朵触手可及的云朵,纯白的没有一丝暗色,仿佛棉花糖般的柔软,机翼埋进了云层,太阳强烈的光线倾洒进来,觉得眼睛灼热刺痛,泪意刚冒出来,就被烫的瞬间蒸发。
她拉下遮光板,寻找一个舒适的姿势准备睡去,左手被一池紧紧握住。没有挣脱,闭上眼睛,在闷热的机舱里沉睡。
仍旧是做梦,梦到一座巨大的金色天空之城,漂浮在云层之上,一栋栋欧洲风格的城堡,顶端是尖尖的圆锥形,两片扇叶组成的拱形门,白色浮雕围栏,一根根巨大的石柱穿云而立,隐约有人影浮动。
她向天空之城跑去,脚下生风,城堡越来越近,一块一块漂浮着的石块台阶,渐次而上。抬脚踏上去,一步步向上,在即将踏上最后一阶时,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她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发现是倾年,就站在距她十阶之下。
阿辞,你等等我,我们一起。他向她伸出手,掌心朝上,示意她拉一把。
梦中的她非常愉悦,快步走下去,握住他的手,欲同他一起。回身后却发现上面的阶梯已然消失不见。不能回头吗,没有台阶如何能上去,她看向身后的倾年,欲开口说话,脚下却忽的一空,所有的石阶尽数消失,他们自云端坠落。
她看见原本在身旁与她一起坠落的倾年突然消失不见,只留她一人迅速地向地面落去,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