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觉得跟梁永胜约会最大的优点就是,他永远比你早到十分钟,总能在你到达之前为你抢到最好的位置,在你坐下后,你会发现,他已经先你一步很体贴地为你点好了你最喜欢的饮料。望着面前的卡布基诺咖啡,莫兰满怀感触,她不得不承认,前夫梁永胜在献殷勤方面的确是高手,虽然以现在的情形,她很有理由恨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恨他不起来。
“亲爱的,你真美。”他温情脉脉地坐在对面看着她。
“你也很帅。”她打量了他一番后说。梁永胜非常注重仪表,他永远穿剪裁合身的西装、闪亮的皮鞋,戴着高级的瑞士手表和白金戒指,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以前她为之很着迷,但现在她却觉得这只是他赋予他的律师身份所必须的外部装备罢了。
“你的头发好像长了点。”他伸手过来想摸她的头发,她灵活地一让。
“少来,才几天啊。”她知道他就是故意要碰碰她,便决定尽快切入正题,“你说你要给我赔偿金是不是?”
“当然,我说话算话。每个月给你五千元怎么样?”他轻声问她。
“你最好一次性给我。不要每个月给我。”莫兰觉得这太纠缠不清了。
“你要多少?”
“不多,五十万。”莫兰道。
“每个月给你五千块,付足一百个月,不就行了?”
“算了,你不愿意就算了。”莫兰最讨厌干这种讨价还价的事了,她现在根本不想跟梁永胜说话,于是她说,“我一分钱也不要了。”
说完,她就站起了身。
梁永胜有些意外地仰头看着她。
“你就这么想跟我一刀两断吗?莫兰?”他平静地问她,声音里带着几分伤心。
“我们已经一刀两断了,梁永胜。”她冷冷地答道。
他脸上的表情呆了一呆。
“但我们还可以做朋友,不是吗?”他站起身,靠近她,轻声恳求道,“再坐一会儿吧,坐一会儿,我们再谈谈。”
她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有什么好谈的?”她重新坐了下来。
“好吧,我给你五十万。”他说。
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请你尽快把钱汇到我的账户。”她说,“你知道号码的。”
他没搭腔,忽然将手盖在她的手上,她一惊,想抽回自己的手,但他压得真紧。
“你放开!”她怒视着他。
他不说话,抬头盯着她的眼睛,随后慢慢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嘴边,亲了一下。
她感到浑身一震,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但瞬间,那种想哭的冲动又席卷而来,她告诉自己,不能哭,在这个负心人面前,一滴眼泪也不能流。
见她低头不说话,他说:“其实我仍然非常爱你,莫兰,你看得出来的。我们做好朋友吧。不要跟我绝交好吗?”
她觉得好烦。
“你真无耻。我们还有什么必要做朋友?”她说。
“这就是我想每个月给你五千块的缘故。”
“算了,你不要给我了,我宁愿一分钱不要,也不想跟你做朋友。”她坚决地说,忽然发现今天来见他真是个错误。
“可是你是需要我的。”他很有自信地说。
“别胡说,我根本不需要你。”莫兰对他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感到好笑。
他朝她神秘地眨眨眼睛。
“难道你就不想打听杜小美的事?”他问道。
杜小美?这还真的一下子打中了她的要害。她的确很想了解杜小美的事,对了,她忽然想起来,前天晚上做面膜的时候,她曾经蒙蒙??地听杜小美提到梁永胜,说他是她父亲的律师。律师前夫果然还有利用价值。
“听说你是她父亲的律师?”她问。
“也不算,不过我跟她父亲很熟,他曾经有事找我帮忙。”他津津有味的表情就像个正在放鱼饵的渔夫。
“跟父亲熟,可不一定了解女儿。”莫兰故意说。
“你错了,我知道很多事。”他笑着说,“只要你答应继续跟我做朋友,我就什么都告诉你,真的。”
“那要看是什么类型的朋友了,我跟你,只能是那种最普通的朋友,也就是没有男女性别之分的朋友。”她静静地说。
他稍稍掂量了一下她话里的分量,又观察了一下她脸上的表情,知道她是认真的,也已经打定了主意,便带着几分遗憾点了点头。“好吧,只要你肯继续跟我来往,我愿意成为你的无性朋友。”他爽快地说。
“杜小美出事的消息是她父亲告诉你的?”她立刻问道。
“对。”梁永胜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老头很伤心,杜小美是他的独生女儿。”
“你说你知道杜小美的好多事,是什么事?”莫兰怕梁永胜是在故弄玄虚。
梁永胜歪着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热茶,说:“我知道杜小美跟廖勇立结婚,杜小美的父亲一直就很不满意。”
“是吗?”莫兰从没有听廖勇立提过这事,但仔细一想,也不觉得意外。两家的贫富差距的确非常大。莫兰很了解廖勇立的家境,廖勇立从小父母双亡,是靠收入微薄的祖父母一手带大的,所以他中学一毕业就去考了厨师,很早就参加工作了。从经历和家境上说,廖勇立的确是高攀了杜小美,但谁叫杜小美爱他呢?
“杜小美的父亲说他的女儿在两个多月前跑来向他哭诉说,廖勇立向她提出离婚,当时她已经怀孕了。”梁永胜说。
“两个多月前,她怀过孕?”莫兰想到她第一次收到杜小美的请柬时正好是两个多月前,当时是10月,她问道,“那后来呢?”
“她怀疑廖勇立有外遇,廖勇立不承认,两人就在家里打了一架,结果孩子流产了。也可能是因为心里有愧疚吧,这件事后,廖勇立就不再提离婚的事了。”
“她凭什么说廖勇立有外遇?”
“我不知道。”梁永胜摇了摇头,“女人大概对这种事多多少少有点感觉的吧。”
该死!这话好像是在骂她笨,梁永胜当时跟高洁搞在一起,她可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呢,直到他们手拉手站在她面前告白,她才如梦初醒,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是天字第一号白痴。算了,不想自己了,莫兰快速将思绪拉回到杜小美的身上。
“她父亲肯定也会问她同样的问题,你凭什么认为廖勇立搞外遇?我觉得她肯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你说呢?”
“她说她看见有人发短信给廖勇立让他晚上出去,结果有天晚上,廖勇立就没回来,但是后来她问他,他说自己是喝醉酒在饭店里睡着了。”
勇立最近可真能喝酒,莫兰想,一会儿喝酒后伤人,一会儿又喝酒后在饭店里睡通宵,他是怎么了?
“还有吗?”
“杜小美后来了解到,廖勇立根本没在饭店里睡觉。”
“还有呢?”
“她说,她怀疑认识的一个女友是廖勇立的情人,还说那个女友几乎每隔两星期就会去他的西餐厅吃饭……”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她屏息看着他,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难道,杜小美怀疑我是那个秘密情人?”莫兰愕然。
“我想是的,否则她父亲怎么会跟我说那么多?”
“他是不是想问你,我们离婚是因为你发现了我跟廖勇立的私情?”莫兰觉得整个故事情节简直太荒谬了。
“差不多吧。后来我承认,是我在搞外遇导致了我们的婚姻破裂。你看,我以毁坏自己名誉的方法证明了你的清白,亲爱的,看我对你多好。”梁永胜笑道。
“我本来就很清白,根本不用你证明。”莫兰争辩道,“杜小美看到的完全是表面现象,我是经常去廖勇立的饭店吃饭,那是因为他要我为他的饭店写推荐文章。再说,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吃几顿饭算什么?”
“你这么认为,杜小美可不是这么认为。”
“那么如果杜小美死了,谁是最大的受益人?”
“如果没有留下遗嘱的话,当然应该是她的丈夫。”梁永胜冷静地说。
“她的财产多吗?她留下遗嘱了吗?”莫兰追问道。
“我们私下说说,她根本没财产,财产都在她老爸手里,廖勇立经营的两家饭店都是杜小美的父亲出钱开的,所以饭店的拥有者是杜小美的父亲。”梁永胜低声说。
“如果他们离婚的话,廖勇立能够得到多少好处?”
“一无所有。”见莫兰一脸惊奇,梁永胜解释道,“他们住的房子,两家店都在杜小美父亲名下。通过打官司,如果他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获得一点,但是如果证明他是婚姻的过错方的话,他不仅一无所有,还得反过来赔偿对方。所以……”梁永胜摊了摊手,表示对廖勇立的命运无可奈何。
听上去,不管是杜小美死还是离婚都对廖勇立没什么好处。
“你跟杜小美很好吗?我怎么觉得你们好像平时根本没什么来往?”梁永胜问道。
“是没什么来往,她请我去吃饭,我也很意外,” 莫兰犹豫了一下才说,“其实她两个月前就发请柬给我,要请我们几个去吃饭,但我回绝了,因为我要去法国。我本来以为她们这顿饭已经吃过了呢,谁知道一回来请柬就到了。”
“难道她是在等你回来?”梁永胜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本来我也这么认为,但后来又觉得不像。她那天对我挺客气的。”莫兰回想着那天晚上的事,她发现杜小美对她的态度还算不错,吃完晚饭,她们还共用过底楼的盥洗室。
当时她刚上完厕所在镜子前端详自己的脸,杜小美就挤了进来。
“莫兰,我也要上厕所。”杜小美说。莫兰当时觉得她有些奇怪,楼上也有厕所,干吗还没等自己出来,她就硬要挤进来?可是再想想,可能孕妇都比较懒吧。再说,没准杜小美是有话要跟她说呢?但杜小美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瞎聊,既没有说起廖勇立,也没有谈起自己的怀疑,甚至连暗示也没有。
她先是坐在马桶上肆无忌惮地小便,这时候的杜小美一点都不像娇滴滴的公主了,倒像个百无禁忌的黄脸婆。
“莫兰,你真瘦,腰好细啊,我真羡慕你。”她坐在马桶上摸了摸莫兰的腰。
“我瘦了15斤,前段时间肠胃不好,什么都吃不下。现在穿衣服都空落落的。”莫兰觉得杜小美在扯她的裤子,好像在测量这裤子大了几号。
“我也想一下子瘦掉15斤。”杜小美满怀羡慕地说。
“肠胃炎可一点都不舒服,”莫兰笑着说,“小美,你现在还考虑什么胖啊瘦的,应该好好养身体,到时候生一个健康的宝宝。”
“嗯,你说的有理。”杜小美上完厕所站起身,按下马桶的冲水按钮,“哗”地响起一阵响亮的抽水声。
“你在干什么?”她忽然发现莫兰在涂润唇膏。
“我的嘴唇到了冬天就特别容易干。我是干性皮肤。”莫兰为此很烦恼。
“哦,是啊,我的也是啊。”杜小美对着镜子用手指点着自己的嘴唇,随后朝莫兰伸出了手,“借我用一下。”
“你自己没有吗?”莫兰不喜欢别人用她的东西。
“我的用完了,明天朋友才能从日本给我寄来,我现在只用日货,这些合资的东西只能偶尔擦一下。”她摆出高贵的表情说。
莫兰瞥了她一眼,没理她,继续涂自己的嘴唇。
“我最近皮肤也很干,你那里有没有润肤霜?”杜小美问道。
“你自己没有吗?”莫兰包里是有瓶润肤霜,每到冬天,她出门时总会带着一小瓶。
“我的在楼上嘛,我平时不在这里化妆,拿出来给我用用吧。”杜小美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说。
“那好吧,不过,我的皮肤质地跟你不一样,你能用吗?”
“没关系的。”她说。
莫兰从包里拿出润肤霜交给她,看着她在自己脸上涂了薄薄的一层,随后杜小美又抢过莫兰手里的润唇膏,在自己的嘴上涂了厚厚的一层。对着镜子狠狠地抿了一下嘴唇,她原本干裂无光泽的嘴唇立刻就变得亮晶晶起来,她用手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最后满意地说:“现在可以了。”
“嗯,是不错。”莫兰敷衍地说,她把自己的润肤霜放回包里,决定把那支润唇膏留给杜小美,她当时觉得杜小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它变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她如果再用它就好像在跟杜小美接吻一样,想想都恶心。这也是她为什么不喜欢杜小美的一个原因:杜小美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老喜欢跟别人过分亲近。杜小美不知道,愿意跟她说话的人未必愿意跟她共用一个杯子喝水,在这点上,她根本一点都不像公主。
现在想想,她觉得当时杜小美好像并没有对她心存芥蒂的感觉。也许,在这两个月里,她发现了新的目标?她正这样猜想着,耳边传来一句话。
“也许两个月前,她认为廖勇立的情人是你,但你不在的这两个月,她又有了新的怀疑对象。”梁永胜说。
跟我想到一块去了,莫兰点了点头,接着他的话头往下说:“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廖勇立的反常现象并没有因为我去法国而停止,所以她可能后来判断她的情敌不是我。”
“所以,如果廖勇立不是凶手的话,那凶手就很可能是他的情人了。”
“警方好像认为,凶手是我们中的一个。”莫兰忧郁地说,她真希望这种假设最后被证实是错的。
梁永胜朝她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