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钟大人又盘问了一遍当值的下人们,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姑姑。现申请搜查她的卧房。”一个白衣的小厮悄悄过来,在虞侯身边回话。
“好,好。马上搜。再来回话。”事件阴转多云,虞侯当即同意,并带着夫人一等回到主位上等待。官家夫人们早就想知道细节,看沈婎忱这边空出档来,知道事有转机,围着沈夫人和侯夫人打探消息,沈婎忱这边倒是不敢上来人,只有伏在丫鬟身上的柳依依和小周两人坐在案台后面。
“沈婎忱,我倒是小看你了。”
“别呀,咱们可是好姐妹,以后还要见的。”
“哼!好姐妹,你当我是好姐妹吗?你和易哥哥的婚事怎么不说给我这个好姐妹听呢?”柳依依坐起身来,沉着嗓子和小周复盘。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小周气定神闲的喝着果酒,如果柳依依在送药粉之前就知道了,那当初那些话,就是在套小周。如果是今天才知道,那就是小周有些对不起她了。
“你管我什么时候知道的。”
哦,原来早就知道了。
联姻这件事,沈婎忱还没答应,也不曾对外说起,那么自然不能流出消息的。侯府这边是男方,没得到准信自然也不会说。那么,柳依依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小周看着场上的人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倒是沈夫人这边不动如山,很镇得住场面。沈家姐妹仍旧很安静的坐在座位上,只是偶尔投来一些关切的目光。
“星月,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小周扯了扯星月的衣角,她随即蹲下来。
“是有些奇怪,但是小姐不要担心,不是我们做的,我们不怕。”
“唉,位高者说是就是,哪怕是假的给能做成真。我说的奇怪不是这个,而是,姐姐们。”
“嗯?小姐们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她们坐在位置上,从头到尾都没有和我说上话,不奇怪吗?”
星月看看左手边一字排开的沈家人,只好垂下眼:“小姐,往日这样的情况少,小姐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幸好今日夫人出面,您不要担心。”
“我倒是不担心,只是看清了姐妹情分,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事到临头,竟然没有姐妹愿意帮沈婎忱,唯一出头的沈夫人也是为了家族的名誉而战,并不是为了沈婎忱。
星月抚着小周的背,一下一下的给她顺气,小周觉得星月的反应好妙,转而心情开朗起来。
“带上来。”虞侯坐在主位上,命令钟植把嫌疑人带上大厅。曲婉婉的事不能大事化小了,这个会场只好临时转变为刑侦大厅。
钟植把一个烧火姑姑带到前厅来,并上报在此人住处搜得两件可疑地金贵之物,一件玉雕牡丹配饰,一个装有十锭金子的陶罐,根据盘查该姑姑已供述受人指使在汤水里下药。
这个姑姑得有四十来岁,临了翻车,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小周看着也没个新鲜劲,估摸着就是人为财死,受贿行凶,不值得怜悯。
“可查出是何人指使?”虞侯继续问话。
“小人已经问得,可是厉害相权,不敢做主,遂来上报。”钟植半跪着伏身一拜,然后站起来走到那个姑姑面前,“你自己说吧。”
那个姑姑一直伏在地上,闻言抬起头,整个后背抖得更厉害了。小周虽然不甚在意,还是有跟进主线的进程,一听到要指认凶手了,她转头看向了柳依依。
柳依依此时已经坐定,心情似乎也平复了,她没有回避小周的眼神,反而是略微颔首,眼神不退分毫。
“沈小姐,沈小姐救我,沈小姐救我,老奴都是按您的意思去做的。”姑姑连滚带爬的来到小周桌前,绕过桌子抓着小周的裙角求饶。
这下子,场上又炸开了。
星月率先反应过来,把姑姑拉开,并喊了侯府的几个小厮把人架住。然后她回过头,看着沈婎忱,焦急的问:“小姐?”
小周此时脑子里正在过这些时间和线索,外人看着以为是被捉了现行,自顾不暇,只有星月焦急的喊着沈婎忱。
“姑姑,你认识我?”小周出声了。
“你就别狡辩了,现在连人证都有了,你还有什么话说。”虞思易又开始插话了,讨厌的很。
“虞公子,你这般想把我钉死的模样,要不是看在你喜欢曲小姐的份上,我还以为是你做的呢,你怎么净为他人做嫁衣呢?怎么连人辩解一句都不行?”
“你……”虞思易被噎了,又被虞侯喝退,就不再说话。
“姑姑,你可认得我?”小周再次问话。
“沈小姐,我都是按您的指示去做的,您可要保我性命啊。”
“姑姑,你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还指望能活命?”
“啊……怎么会,不,不,您,您说,不是大事的,不过是一个尚书的女儿而已。”姑姑吓得伏在地上直哆嗦。
“哦,原来是这样,那个哄骗你的人,没告诉你,做了这件事,你就死定了?”
“啊……啊……老奴,不,请沈小姐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既然不想死,那你老实交代,是谁指使你的,我和你无冤无仇,你还我清白,我保你性命。”
“哼,沈小姐,脑子动的就是快,怕不是要威逼利诱,改人口供,你怎么有权保她性命。”柳依依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依依,我这还没开始呢,你着急什么,你可是我的好姐妹呀。”小周终于等到了,她前面的猜想没有错。
“你别拿什么姐妹情谊绑住我,你和虞公子有婚约,但他心属曲小姐,所以你才要毒害她,依依帮理不帮亲,绝不会偏袒你。”
“好一个帮理不帮亲,你别忘了,刚才我可是退过婚的,我如果是为了虞思易,干嘛还要退婚呢?”
“你,你事迹败露,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你这又自相矛盾了,这个姑姑还没出现呢,我哪里就败露了?我要是想毒害曲小姐,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呢?”
“你……”
见柳依依被噎住,小周转头专攻这个徐姑姑。
“我也和姑姑讲讲理,看今天的形势,你是必死无疑了,但是我就不同了,”小周靠近这个姑姑,“你既然拿了这些财宝,想必和这个主子谈不上情谊吧?何必如此忠心护主,不过是钱财交易,现在,你的命已不保,可见她来救你?”
“好一张伶俐的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要挟犯人,我看也不用再议,来人,将这个奴才和沈四小姐送往城防司,待司承大人讯问。”虞侯夫人坐不住了,看着沈婎忱在底下巧言善辩,僵持不下,想要快刀斩乱麻,送给城防司最为稳妥。
“侯爷,夫人,这么做不妥,婎儿乃相府四小姐,岂容这个奴才随意攀咬。依我看,还须得严刑拷问她才好。”沈夫人一听沈婎忱要被送进城防司,一下子站起来。
趁着两个女人在交锋,小周又小声的对这个姑姑说:“你现在也看清楚了吧,不管是谁指使你的,答应你的金银财宝,荣华富贵你怕是受不起,你必死无疑。你心里掂量清楚,我救不了你,但是能救你的家人。”
“啊,沈小姐,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求求你,求求你。”姑姑还是失魂一样在小周面前一下一下的磕着头。
“好,好得很。”眼前的姑姑怕是三言两语说不动了,小周走到大厅中央,跪下,扬声说,“虞侯,今日在这里,我与这个姑姑各执一词,但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愿意去城防司走一遭。但是我有一言,请虞侯考虑。第一,找人严防死守,看住这个妇人,除了问讯,更要保护她,不让她自杀或者被杀。第二,马上派人去找她的家人来,今日她敢攀咬我,或许是家人被挟持,爱子之心使她铤而走险也未可知。第三……”
“正是,沈小姐心思细腻,想到了找她的家人,带上来。”莫原从桌案后站起来,让梓钰带上两个人,“我已让梓钰去找了,这两个,正是徐姑姑的女儿。”
堂下跪着的两个小女孩大的十几岁,小的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徐姑姑看到她们,马上崩溃了,马上爬行到她们身边。
“徐姑姑的丈夫上个月病死了。当初为了他医病也花光了全家的积蓄,于是大女儿也出来做活计贴补家用,只剩个小女儿独自在家洗衣做饭。三天前,她在家打水意外的摔断了腿。”莫原指着这个小女孩,她一边脚上夹着两条木板,包着厚厚的布条。
“治疗腿疾又是一笔钱,而且小姑娘独自一人无法生活,所以大女儿放弃了做工,在家照顾她。一个烧火帮厨的姑姑,哪里承受得了这样的开支。所以,这个姑姑鬼迷心窍,铤而走险,想为家人讨得一线生机。”
底下三人抱作一团,泣不成声。
“老奴不知,老奴不知啊,她说,她说这个药只是暂时让曲小姐失声,并无大碍啊……啊……”徐姑姑哭喊着,自知落入了别人的圈套,现在供不供出背后的指使者都已无济于事,“沈小姐,我自知对不起你,是我攀咬了你,我害了曲小姐,自然逃脱不了。求你,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给她们一线生机吧。老奴给你磕头了,给你磕头了。”
“她是谁?”小周接着追问,“你说出来,我一定保她们性命。”
“不,不,我说出来,她们就活不了了,活不了了。”徐姑姑在小周脚边磕了最后一个响头,“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然后徐姑姑猛的站起来,飞速奔向厅中的立柱,用尽力气撞了上去,护卫都来不及拉住她,献血喷洒了一地。
在场的女眷们被惊吓的不行,赶紧后退,连连告说身体不适,告辞回府。虞侯夫人当即吓晕,被儿子送回房中。其他客人也被虞侯关切的送到门口,好生安慰着。下人麻利的收拾徐姑姑的尸体,只有两个女孩跪在原地啜泣。
这里死了一个人,居然没人关心。
看看这些“上等人”鄙夷的目光,连连后退的姿势,事后的无人问津,和徐姑姑慢慢晕开的那滩血,小周头晕目眩,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星月蹲眼疾手快地扶住小周,然后沈夫人也过来嘴巴一张一合的,听不清她说了什么,接着有人背起了她,慢慢朝门口走去,小周意识模糊,嘴里还说着“女儿,她的女儿”。
“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