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儿捧着纯白且用金线绣了花的丝绸质地睡袍，从屏风前绕了进来。
凌晚晚扶着言儿的手，走下垫在木桶旁的木制台阶，穿上睡袍，任由言儿将自己扶到床边坐下。
凌晚晚刚一抬头就看见，尚未来得及收拾的屏风上有一抹极其显眼的红色。
那是自己方才褪下的红裙！
凌晚晚看着裙子，没想到这红色竟是如此显眼，可想而知纵马时，是有多出尽风头，那么上辈子坠下城楼就有多显眼，恐怕全都城被自己欺压过的百姓都在看热闹吧。
想起梦里乱葬岗时的自己，不禁打了个寒颤，手腕处竟觉得隐隐作痛。恐怕这辈子都不想再穿红衣了。
“言儿，把那件衣服扔了。喔对！把我衣橱里所有红色的衣物都扔了。”凌晚晚指指那件被自己搭在屏风上的红衣。
言儿有些诧异，凌晚晚爱红色，更爱红衣。
将军府大小姐的这个偏好，好像是整个都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但凡是红色的布匹，只要拿到将军府里来，价格总能翻上一翻。
见言儿站在那里迟迟不动，像是在思考什么，凌晚晚甩甩头，装出不在意的样子道：“怎么了？我觉得这红色来来回回穿了这么多年，想换新的。你是觉得以本小姐的美貌驾驭不住别的颜色？”
“没没，言儿不敢，言儿这就去扔。”言儿说着就将屏风上的红裙扯了下来。
凌晚晚点点头，缩在床上，看着言儿打开衣橱。
衣橱里迎面来的全是颜色深浅不一的红衣红裙，凌晚晚觉得此时看见的不是什么衣物，而是皮开肉绽，血淋淋的自己，心底发慌。
她便连声催促道：“你收快些，刚才喝了药，脑袋沉，困得紧。”
言儿闻言麻溜地将衣服全抱了出去，朝凌晚晚微微蹲了蹲，就合了门朝外跑走了。
凌晚晚躺在床上，不敢吹灭床边烛台上顶着的蜡烛，任由它燃烧着，发出微微的亮光，这亮光虽小，却给了现在的凌晚晚不少的安慰。
一合眼，就全是自己家破人亡的景象，实在是睡不着了。
凌晚晚坐起身子，倚着床，在心里盘算着，明日一早应该先去哪里赔罪道歉才好？
毕竟现在能求得一个人的原谅，说服元父庇护自己或庇护凌家的可能性就更大。
元父官居高位，又是审查司的司长，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有他帮助说不定能换得凌家一线生机，至少，不是上辈子那样家破人亡。
凌晚晚拍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先从最好下手的来吧。
赵家公子和李家小儿子都是被自己动手打了的，关键是现在赵家公子还在床上躺着。
虽然元祁代替自己去道了歉，但是难保不会一到赵家，就被十几二十个护院给围着揍吧。
谢家儿子……凌晚晚好像记得，当时把他心爱的古董罐子摔了，应该是他，听说那罐子碎了，他抱着碎片哭了整整一宿。
不行不行……凌晚晚摇着头。
赵家，李家，谢家这三家怕是目前不敢去……先别说能不能进他们家门，恐怕在他们府邸外站上一站，都能被轰走。
那就唯有这王家三小姐——王溪颜了。
在凌晚晚这辈子的记忆里，曾经小时候自己与这王溪颜交好，可以称得上是形影不离，好像直到自己十二岁生辰之前一直都是这样，但是生辰后就再没见过她。
这三年间，自己也不是没去找过，只是每次去都躲着不肯出来，久而久之就没再去了。
正好趁着这件事去问清楚，到底自己是哪里得罪她了，怎么样都不肯出来见自己。
去道歉总要带些东西，凌晚晚下了床，在自己的首饰盒里翻来倒去的找，却没见着个能拿的出手送人的。
主要是三年了，她喜欢什么自己确实不记得了。若是要问元祁喜欢什么，恐怕自己还能答出个一二，但是她……就真不知道了。
凌晚晚坐在木凳上，望着铜镜，突然想起好像凌云云与她还有些交情，上次赏花宴听云云说她碰见王溪颜了，还聊了几句，可能云云比自己清楚。
“言儿？言儿？”凌晚晚随手拿了件披风，将长发随意束起，冲着门外喊言儿。
凌晚晚本想叫言儿陪自己去凌云云的幽兰轩的，结果这丫头怎么叫也看不见人，凌晚晚只好自己去，提了个小灯笼就朝幽兰轩的方向走。
“哒哒——”
凌晚晚一路小跑，跑到了幽兰轩，一进院子，一个人也没见着，就听着凌云云闺房里时不时传出“咯咯”的嬉笑声，听声音还不止一个人在房里。
凌晚晚拎着灯笼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扒着门，整个人贴在门上想偷听他们再说什么，结果什么都还没听见，因为门没锁，一趴上去门就开了。
凌晚晚一个踉跄，差一点就摔地上，幸好反应快站稳了，一抬头就看见除去凌云云和她侍女雀儿以外一张熟悉的脸。
言儿？！
“言儿？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凌晚晚凑近了些，俯下身子盯着言儿。
“啊……大，大小姐我……”
凌云云合上书，走到凌晚晚面前轻轻拉着凌晚晚的手，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身边的凳子上，道：“姐姐，言儿是我叫来的。这丫头性子急，让她过来和雀儿一起陪我读读书，收些性子。”
凌晚晚点点头，目光落在凌云云身旁的书上，问道：“这是什么啊？”
“这是我誊抄的诗歌，有不少有名诗人写的，姐姐要看看？”凌云云拿着那小册子朝凌晚晚递来。
凌晚晚连连摆手，她不喜诗词总觉得文邹邹的，不符合自己的气质，虽然自己因为元祁的关系偷偷跟着云云学过一段时间，但是也只是一小段时间，与她而言没有什么比舞刀弄剑更有意思！
“不知，姐姐找云云有何事？”凌云云带着笑望着凌晚晚。
凌晚晚顾着推脱诗词险些忘记来干嘛的了。
“云云，你知道王家三小姐喜欢什么吗？我准备明天带些礼物去见见她，赔个罪什么的。”凌晚晚说明自己的来意。
凌云云有些惊讶，她的姐姐凌晚晚这么骄傲嚣张的一个人，竟然要去道歉？不可思议……
凌云云没表露出来什么，只是笑着答道：“王小姐喜欢花，尤其是芍药花，上次去赏花宴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看了一天的芍药。”
凌晚晚点点头，准备明日一早就去花市看看有没有开得艳的芍药花，若有就差人带着随着自己一起去找王溪颜。
“姐姐，你怎么想着要去赔罪了？”凌云云笑着，随口问了一句。
这一句话把凌晚晚噎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快速找了个借口说：“啊哈哈哈，这不是我要及笄了吗，突然想起这几年干了不少浑事，带着以前的旧账及笄觉得不太好，就想着去把旧账算清楚，免得日后麻烦。”
凌云云点点头，不做声。
凌晚晚希望自己的说辞能把凌云云唬住，自己的妹妹有多聪明她是知道的，还在私塾的时候，夫子就常夸云云，说她是可塑之才，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凌云云的性格与凌晚晚完全不一样，凌云云喜静，所以爱好也不一样。
凌云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在窗前写写诗，看看书，兴起了就写些文章，这段时间更是拿笔的时间更长了，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凌晚晚瞟了眼窗外，外面黑乎乎的一片，看得人心里压抑，一个人躺在床上难免心慌，又瞟了眼凌云云的床。
窗外一片漆黑，唯有屋子外面挂着的两个红灯笼在闪着光，像是鬼火，又像是妖怪的一双红眼睛在盯着自己。
凌晚晚扯着手腕上的菩提，确实不敢再一个人走回去了。
凌晚晚笑了笑，拉着凌云云哀求道：“云云，今天陪姐姐睡好不好？今日坠马，到现在姐姐心里都不踏实～”
凌云云点点头，遣了雀儿和言儿回房休息，就拉着凌晚晚上了床榻，非让凌晚晚睡里面，自己睡外边，时不时给凌晚晚拽拽被子。
凌晚晚翻了个身，搂着凌云云，头靠着云云的肩膀，一想到上辈子及笄那日就是云云的忌日，就又是一阵阵心慌，搂得更紧了些。
她红唇一张一合地对凌云云小声说道：“姐姐一定会护你周全。”
凌云云没听见，只是下意识点点头，两人便沉沉睡去。
凌云云刚醒就不见昨日睡在她身边姐姐的身影，只看见书桌上留下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云云，我去花市买花，顺便借了件你的衣服穿，就是那件蓝色的，等我回来就还你！落款：凌晚晚。
凌云云看着纸条苦笑不得，昨日见姐姐一连串奇怪的举动还以为她当真摔坏了脑袋，还好还好，姐姐还是正常的。
……
在花市，凌晚晚穿着淡蓝色的长裙，一改往日夸张的头饰，仅仅在右鬓上别了一朵由贝壳雕刻而成的海棠花样式的珠花，还抹去了唇上鲜艳的口脂。
言儿就跟在凌晚晚身边，两人在花市缓缓走着，言儿左顾右盼地打量着各种奇花异草，而凌晚晚则缓缓走着，时不时看看有没有开得正盛的芍药。
花市的小商小贩早已经听说过凌晚晚的威名，今日清晨听说凌晚晚要来，大家便连忙商量好了对策，只要一见她的马，大家就跑，放些残次的花出来，就算是被打翻摔坏了，也不会很心疼。
本来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结果一看，哪有什么红衣美人纵马长街？偌大的花市，就看见一身姿婀娜的蓝衣美人缓缓走着。
红衣呢？马呢？甚至有人怀疑这根本不是凌晚晚！
凌晚晚一进花市就发现那些商贩都盯着自己看，自己早就猜到了他们心中的想法，只是不去理会罢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芍药，去王府见王溪颜。
“小姐！你看这盆芍药！”言儿像是发现了宝藏似的，指着那盆花说道。
凌晚晚闻声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