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想不到吧。错了午就来了,现在我那里呢。”雪雁道。
黛玉微皱眉道:“自二哥哥出了家,恍惚听着她与宝姐姐一起住在邢姑娘那里,怎么……”
鸳鸯一旁道:“别是宝姑娘也将她们娘俩儿抛下不管了吧!”说完鸳鸯眼中不由的露出一丝忧郁来。
雪雁脆声接道:“不如我去将她唤过来,王妃瞧着问吧。才我也问了她几句,有些话儿瞧着倒不想跟我说明呢!”
黛玉点头道:“只是她娘俩个?”
雪雁道:“可不是,麝月瞧着精神不大好呢,那哥儿想是几天没吃饱饭了,拿过去的饭菜竟是一点子也没剩下呢!好可怜见的。”
黛玉哪堪听到这些,忙道:“快快将她们请过来吧。”
雪雁应了去了。
不一会儿,只见雪雁在前,后面麝月手牵着一个哥儿,一起进了屋来。
麝月一见黛玉便带了孩子一起跪下,口中道:“给王妃请安。”
黛玉忙让鸳鸯将其扶起。
麝月又要向鸳鸯跪下,鸳鸯也忙拉着笑道:“快别,这是苫儿吗?都长这么大了。”说着,鸳鸯眼眶不由一热,便忙拉了那宝玉之子苫儿的小手,向一旁的黛玉含泪笑道:“王妃瞧着,苫儿似谁呢?”
黛玉这才细瞧了那苫儿,有四、五岁的样子,容长脸儿,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鼻若悬胆,一张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好奇地望着自己。
黛玉不由得微笑道:“倒是有七分似二哥哥呢!”
雪雁一旁也笑道:“王妃看得准,雪雁瞧着只肤色不如宝二爷白皙,嘴巴稍薄些,其他竟与二爷无一处不似呢!”
黛玉瞧着麝月还站在那里,便柔声道:“让你坐你便坐下吧,好些日子没见了,倒要同你好好聊聊呢。”
麝月这才谢了坐下,又将苫儿拉过来靠在她怀中。
黛玉几个听了麝月一番话儿,竟直觉似梦中一般,倒不知这几年间发生了这许多事儿。
却原来那薛姨妈早在年前便已故去,自宝玉出家后,薛姨妈每每看见自己的女儿便心痛不已,又对当日自己的一意孤行后悔莫及!
倘若让宝钗进了北王府做了侧妃,就是个偏房也且比现下守活寡强啊!又想着就是那麝月也有个哥儿可以倚靠,宝钗将来要靠哪一个哟!
那薛姨妈是一个劲儿地自责,又瞧着宝钗日渐消沉,自己又无从劝解,便也整日忧郁。原本就有心口痛的毛病,此来愈加重起来,从园中搬出一年,便抑郁而终!
黛玉听了不由得叹息了一会儿,鸳鸯在一旁听了却冷笑道:“这位宝姑娘的娘到底是打错了主意,想想为了一已之私,就合家在亲威家中一住几年之久,倒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只是忍了这些年却得来一场空!”
雪雁也点头道:“想来她再后悔也晚了。”
又向麝月道:“宝姑娘并无所出,倒应该对这苫哥儿好些了!”
麝月苦笑道:“想着你们在王府里对我们那里的事是一无所知的。在抄家之前,因我有了哥儿,宝二奶奶在人前对我和哥儿是百般呵护,博得众人称赞。殊不知在人后却是冷脸相对,从不拿正眼看哥儿一下呢!”
雪雁奇道:“她可以将哥儿认在她名下,往后不是也有个依靠吗?”
黛玉一旁摇了摇头道:“似她那样心冷好强的,不对这娘俩个出言不逊已是万幸了,哪里还会去认哥儿。”
麝月点头道:“还是王妃知道的,自二爷走后,她便更加不理会我们,整天价将自己关在屋中,谁若是不小心惊扰了她,便会竖起眼睛骂人。连薛二爷和薛二奶奶也想不到平日里端庄大方的宝姑娘会变成这样。”
雪雁听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道:“想起宝姑娘温柔贤良的样子,却有着那样一颗冰冷的心,我都害怕。”
麝月也接道:“可不是吗,有次薛二爷让苫儿跟他家的哥儿一起在院子里念书,声音大了些,宝二奶奶不好说薛二爷的哥儿,却对着苫儿大声呵斥,吓得苫儿立在那里一声也不敢吭,直站了半日,才在薛二奶奶的劝说下,得已回房。”
说到这里,麝月想起来当日情景,眼中含泪,不由把怀中的苫儿又搂紧了些。
黛玉见那苫儿听母亲诉说着,睁大眼睛看着他娘,又看看屋内众人,一声不响,乖巧地依在麝月怀中。
黛玉看着苫儿,想起之雨和之潇来,便向雪雁道:“你去看看雨儿、潇儿醒了没有,若醒了便带到这儿来。”
雪雁应了去了。
黛玉又向麝月道:“宝姑娘也是没法子,想她自来志向高远,却落得现下这个结局,枉她平日再是会算也算不到这样。”
麝月道:“可不是怎的,想想她也苦得很,我们便也忍了,只是想不到的事儿是一桩连着一桩的。”
鸳鸯道:“又出什么事儿了?”
麝月道:“当日老爷太太回南时,给宝二奶奶留下了几千两银子,要是慢慢地过日子,也能用上个十年八年的,谁知二奶奶也学起琏二奶奶拿了钱去外面放了贷,说是能多得了利息来。薛二爷劝她别上了当,她却不听,还嘲笑薛二爷胆子小,没有魄力,那两个铺子才经营不好,只能维持生活罢了!
薛二爷并薛二奶奶都无法劝阻她,便也只好罢了。谁知没过多少日子竟真出了事,她放贷的那两家子不知犯了什么事儿,一声招呼没打便全搬离了京城,再也找寻不到了。二奶奶急得要命,几日没吃东西,又找了芸二爷帮忙,却也没找到,到是打听了那两家人本是一家,本就是合起伙来骗钱的,还有几家子放贷的也上了当,正找他们呢!”
这里正说着,只见雪雁一手一个领着之雨、之潇进来。
两个孩子上来先与母妃见了礼请了安,便向一旁的苫儿望去。
坐在那里的麝月早带了苫儿站起来,向两位世子请安,苫儿便要跪下,之雨倒没说什么,那之潇却是早上前拉了苫儿笑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叫做什么名字?可读书了没有?”
苫儿瞧见了之潇也觉亲切,便道:“回公子话,苫儿才刚读书。”
屋里众人瞧着这两个小人的对话都笑了起来。
之雨也走过来,好奇地看向苫儿。
黛玉便吩咐了雪雁去拿了些银锞子来,与了苫儿,麝月示意苫儿先谢了接下。
见那苫儿这么小便知规知矩,黛玉也心下对那麝月高看了几分。
三个孩子不一会儿便玩儿到了一起,其中之潇嗓门最大,又最不时闲儿,只见他一下与哥哥说笑,一下又拉了苫儿的手摇来摇去的,好不热闹。苫儿也跟着熟络起来,不停地配合着之潇含笑点头。而之雨在一旁也微笑瞧着他们闹笑,却不闻一声。三个孩子的个性竟是让人一览无余。
黛玉嫌他三人吵闹,不时地坐在那里蹙眉摇头,一旁鸳鸯瞧了,笑道:“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里三个小男人也热闹得很呢!”
雪雁也笑道:“不如还是我领了他们下去玩吧,省得在这里吵闹。”
黛玉微笑道:“快领了去吧,没的闹心。”
之潇听了向苫儿道:“我那里有大金鱼呢!走,去看看。”
苫儿听了高兴道:“好啊!”便抬头向麝月望去。
雪雁见了,忙上前拉了苫儿的手道:“走吧,你娘让你去的。”
麝月便上前拉了苫儿嘱咐了几句,三个孩子高兴地跟了雪雁出去。
黛玉让麝月坐下,鸳鸯又命小丫头去端了茶来,麝月忙站起谢了。
黛玉悠悠地道:“那宝姑娘精明得很,想来不会将所有的银两都放出去吧?”
麝月接道:“剩下多少她哪里会让我知道,只是想着定是放出去不少,要不她也不会这么失态。”
黛玉点头道:“急功近利吃大亏这个道理,想宝姑娘商人出身应比任何人都懂,倒是没想到会栽在这上面。”
鸳鸯接道:“我倒觉得宝姑娘定会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对了,还有秋纹她们可还在?”
麝月叹了口气道:“哪里还在,当日到了薛二爷家没几日,二奶奶便将她们都打发了,连着莺儿在宝二爷走后也没留下。二奶奶说了,家里养不起她们了,又让她们拿了报效银子便让她们爹娘领走了。那莺儿哭得死去活来的,言道跟了姑娘十来年,不忍就这么走了。二奶奶瞧着倒没觉怎样,像是与她无关。”
麝月又道:“二奶奶怎么想的我自不知,况我手头也没有钱,只想着跟着二奶奶一辈子,日子再苦也能熬下去,待苫儿大些了我们也就有了指望了。谁知,屋漏偏逢连阴雨,倒霉的事是一桩连一桩。”
说着,麝月眼中含泪,便掩饰着端起了茶来抿了一口,却不想一滴泪珠儿掉进了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