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好人——木匠玛依提
2016年8月的一天,笔者和杨老板的女婿,来到泉子街镇小西沟村,姓何的支部书记家采访。
何支书,是一位在泉子街,当过30多年村领导的老干部,现年75岁。
我们进到屋子里,何支书的老伴端上了一壶热茶,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茶,并端上来自家种的西红柿和果子。
喝了一会儿茶,笔者问:“何书记,你在这里当了这么多年的干部,有没有见到过大龙口河里,人和牲畜落水的事情?”
何支书略思片刻说:“噢!有,大概在1959年吧,正赶上发洪水,我从广泉子村回家,走到大龙口河西岸,看见一个人,浑身湿淋淋地躺在岸边上,急忙走到跟前一问,才知道躺着的这个人,是刚才老木匠玛依提救上来的。”
何支书接着说:“在我们这一带,大家都说玛依提是个大好人!他好多年前就去世了。”
何支书向我们说起了好多年前的事情:
那是2008年的一天。
在泉子街,一个维吾尔族院落里,正在为一位维吾尔族老人举行出殡仪式:
院内、院外,站立着五六百人,人人庄严肃穆,个个神情凝重,人们都沉浸在无比的悲痛之中······
事后了解到,大家送殡的是一位93岁高龄的老木匠玛依提。
玛依提的祖辈,原来祖居在吐鲁番,离火焰山30多公里的木头沟。
小时候他跟随父亲,翻越天山,经车师古道来到吉木萨尔泉子街落户。成人后在大龙口河两岸,干了一辈子木工活。光大有乡广泉子村一带,就有他修建的七八座水磨。吉木萨尔、奇台的天山北坡一带,经他手修建的民族木屋、普通民宅以及做的木工活儿不计其数。
可以说在车师古道,大龙口河两岸,遍布他人生的足迹。他为人的优秀品德,也让他赢得了一个好名声,泉子街、广泉子一带的人,都称玛依提是一个大好人。
两次搭救落水人
那次,在何支书家里,听他说有人掉到河里,是玛依提救上来了。
笔者急忙问:“人是怎么被救上来的?”
何支书回答说:“那一天,玛依提刚走到河边,就看见一个人,连人带马掉进河里。玛依提就赶忙让落水的人,把马缰绳绕在手腕子上,紧紧拽住。在玛依提的帮助下,落水人才被救上岸。”
何支书还说:“当时落水人的衣服已经被洪水冲走,光着身子,玛依提就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落水人穿上。并把落水人带回了自己的家,落水人在他住了一夜,第二天马依提亲自送落水人回家的。”
何支书紧接着说:“玛依提是个维吾尔族老木匠,这个人太好了!我们小西沟村有十几个民族,无论哪个民族的人,都说玛依提是个大好人。”
在与何支书的谈话中,得知玛依提的大儿子托乎提,是一名泉子街镇学校的老师,已退休在家。
2016年8月的一天,笔者在车师古道景区,与一位维吾尔族工作人员阿赛聊天时,问他知不知道维吾尔族老木匠玛依提和托乎提?
阿赛脱口便说:“知道呀!托乎提是我大岳父,我岳父是老三,都住在泉子街。”
笔者如获至宝,立即让阿赛联系,约好时间去托乎提家采访。当时,正值秋收,农忙季节。经阿赛联系后,都说很忙!托乎提也在吉木萨尔县城女儿家看孙子,没有时间接待我们。于是采访暂时告此。
十多天后,我再次来到车师古道采访,经阿赛再次联系,终于联系到了托乎提。他正好从吉木萨尔县城,回到了泉子街自己的家中。
2016年8月24日下午,我开车与阿赛一同,从车师古道景区,来到了托乎提家。
托乎提的家,在泉子街北端,一个四合院,大门向北开着,院落东墙上开了个小门,连着后院的菜园子。
南北两排平房。北面的房子带有廊柱,呈显出明显地维吾尔族民族建筑风格,木工活儿做的特别精细,体现出木工的精湛手艺。问后得知,是玛木提亲手做的木工活。
走进院子,一位清廋干练,年龄在70岁左右的老人,头戴一顶维吾族花帽,说着一口地道的,当地汉族口音的方言。
这位维吾尔族老人,热情地向我们走来。宾主说话之间,便知道他就是托乎提。
这时候,托乎提的妻子哈斯也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托乎提和妻子哈斯也,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将我们让进屋子里坐定,宾主在和谐的气氛中交谈了起来。
在谈话中还得知,托乎提的父亲玛依提,还有一次搭救落水人的经历。
托乎提回忆说:“那一次我跟父亲到广泉子村干活,走到大龙口河边,看见一位五十多岁的,戴着白帽子的回族人,骑着一头毛驴,正准备要下水过河。”
托乎提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当时,正巧发大水,河水很大,水势也很凶猛。”
紧接着托乎提回忆说:“我那时大概七八岁吧!父亲不让我靠近,他自己冲过去,一把拉住驴缰绳,将那个要过河的人,拉了回来。又带着这个人,来到我们家住下。第二天,我父亲用自己的马,把他送过了河,他自己回家去了。”
“宁肯不挣钱也要帮工的吃饭”
在与托乎提的谈话中,他回忆说:“1985年已经85岁的父亲,还在到处干木工活儿。记得那一年夏天,父亲给奇台县东湾乡黑沟村,一家哈萨克族,修一栋木房子。这栋木房子的工期大概要三个月。”
笔者问:“那可能要干一个夏天吧?”
托乎提回答说:“是的,我父亲整个一夏天,都在黑沟村给这家人修房子,很少回家,吃住都在那里。”
笔者又问:“那么大的工程就一个人干活啊?”
托乎提回答说:“那时候,我在当老师,星期天就去帮父亲干活儿。但是从小西沟到黑沟,往返30多公里路,骑自行车都要走几个小时。有时候,我回家已是深夜。父亲心疼我,不让我去帮着干活,也找了一个帮工的。”
“这下就好了,也不用你操心了,你也不用跑了。”我即刻补充了一句。
“嗨!可把我父亲气坏了!”托乎提大声地说道。
我急忙问:“怎么啦?把你父亲气的。”
托乎提激动地说:“那个房主真不是个东西!他不让帮工的在他家吃饭,说是干活的协议上,签的只有一个人吃饭。”
托乎提接着又说:“听到房主这么一说,平时温和的老父亲,顿时情绪激动,并且给房主撂下一句话:你这个房子我宁肯不挣钱,也不能叫帮工的不吃饭!”
托乎提最后说:“这家哈萨克族人,后来全家移民去了哈萨克斯坦,房子的老主人,也死在了哈萨克斯坦。我父亲修的木房子现在还在,主人已把房子转卖给另外一家哈萨克族人了。”
从托乎提的言谈举止中,仍然流露出,对那个老房主不满的情绪。
听完老木匠玛依提动人的故事,我特别为之感动!
当日,在太阳落下山之前,我开车30多公里,同托乎提、阿赛,一道来到白杨河旁的黑沟村,实地看了当年玛依提,亲手劳作修建的这栋木房子,亲眼见证了老木匠玛依提的精湛手艺:这栋房子内、外所有的圆木、板木,全都是用刨子刨过的,木头上面都是光溜溜,平展展的。看后,无不令人震撼和佩服!
我当即,拍下了玛依提修建的木屋和他后人的合影照片。
虽然,住房子的人和建造房子的人都已故去,
但是,站在这栋木房子前面,
我彷佛看见了一个高大的好人·······
也彷佛看到了一个矮小的吝啬鬼····
邻居还来的欠款
托乎提告诉我们说:“有一次,我们家来了一位邻居,手里拿着20元钱,说是要给我们还钱,顿时,我一阵纳闷?心想我家没有借他的钱啊?可是,邻居说是我父亲给他家干活,他家欠我父亲的钱,一定要还!”
缓了一口气,托乎提继续说:“当时我不收钱,邻居说什么也不肯走,并说我不收钱,他们良心上过意不去,老人家虽然走了,但是这活儿,实实在在是他干的,不收不行!邻居执意要给,我只好收下了这20元钱。”
托乎提又说:“我父亲在世的时候,给人家干活,从来不讲价,也不问价,一般都是先干活儿,后说价钱,主人给多少,就收多少,甚至不给钱也干活。”
“父亲传下的好家风”
虽然,玛依提老人,已经永远地走了,但是,他的好作风、好品德、好精神,作为一种家风,传给了他的儿女们。
现在,玛依提亲身创建的家风,依旧在他的后人身上传承着,他的儿女们都在依照他的做法,做好人,干好事。
1985年7月6日,大龙口河,又瀑发了洪水。大有乡广泉子村,姓甄的回族村民,从山上放牛下来,准备过河回家,但被洪水困在了东岸。
当天,在上九户村,教完课的托乎提和姓甄的人同路,看到他过不了河,便对姓甄的人说:“我们家是维吾尔族,你就住在我们家,等洪水过了,明天再回去。”
于是,托乎提就把姓甄的人带回了家,他和老伴哈斯也热情地接待了客人,并留宿。第二天,托乎提又亲自送姓甄的人过河回家。
受父亲的影响,托乎提的兄弟老二、老三也都经常帮助邻居,无论大人小孩找到他们,他们都乐意帮忙。
在采访中,托乎提笑着说:“泉子街一带的邻居们都夸讲,我们家老三阿不都是个爱帮人的‘老实大哥’。”
托乎提还说:“父亲的好品质,不仅受到社会上人的好评,他的好作风在我们家庭内部传承的也很好。我七妹是个有点智障的人,一直跟我们住,我老伴对她很好,耐心地照顾着,从来不嫌弃。今年七妹50岁生日,老伴还给她买了一条金项链呢!”
说话期间,他七妹来到院子中间,她穿着整洁干净,乐呵呵地,挽着嫂子哈斯也的胳膊。
哈斯也,摸着七妹的头,对我们说:“她谁家都不去,一直跟着我。”
看上去,七妹虽然有点智障,但从她的脸上,可以看得出,她生活的很幸福!也很快乐!
谈话结速时,哈斯也高兴地说:“邻居们说我家若有儿子,他们家的女儿,还会嫁给我们家的!他们说我们家的家风好!”
托乎提紧接着说:“这是我父亲传下来的好家风啊!”
子女心中的慈父
“呜……呜……呜……。”
说起父亲,已是70多岁的老人托乎提,竟然用双手捂住脸,放声地大哭了起来。
托乎提回忆起了几十年前的情景:
他说:“50年代初,我在吉木萨尔县上,住校上学,过上些日子,父亲就把我接回泉子街家里,改善一下生活。每一次,都是父亲骑毛驴,走30多公里的夜路,到县上把我接回家。”
我急忙打断了他的话,问道:“这么远的路,一头毛驴你们俩怎么骑啊?”
托乎提回答说:“接我的时候,父亲头一天晚上,骑毛驴到县上,第二天白天,我骑着毛驴,父亲步行走。送我的时候,还是我骑毛驴,我父亲在后面步行走。把我交给老师,我父亲当晚连夜赶回家,第二天白天,又去干木工活儿。”
“我父亲,为了我们这些子女,吃了一辈子的苦啊!”······托乎提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
哭了一会,托乎提又继续说:“我父亲从不打骂孩子。再苦再累都不说,没白天,没黑夜地干活挣钱,供我们上学。”
提到大妹妹上学的事情,托乎提尤为动情·······
他说:“当年,我大妹妹考上了克拉玛依师范学校。有人劝我父亲,不让妹妹去上学,说什么丫头子家,去那么远学坏了,也有人说丫头子家,上什么学啊,嫁个人家就行了嘛!”
“我父亲不顾这些世俗偏见,还是让我妹妹去上学。大妹妹师范毕业后,在吉木萨尔县上当双语老师。”托乎提补充说道。
笔者问:“你们家共有几个孩子?现在都在干什么工作?”
托乎提回答说:“我母亲生了八个孩子,三个儿子,五个女儿,我和两个师范毕业的妹妹,都在当老师,其他几个弟妹都在务农或干零活儿。”
说道七妹,托乎提神情有些凝重······
他说:“我小妹精神上有点病,今年50岁了也没结婚,父亲在世的时候,经常带她到处求医看病,也没看好。父亲去世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了,走的时候还没闭上眼睛。”
“我老伴跪在父亲的灵前,安慰说‘老人家你放心去吧,妹妹由我来管’我父亲才闭上眼睛,安详地走了。”
说到父亲去世,托乎提又哽咽地说:“我父亲去世的前几年身体有了病,但是,他从不给孩子们找麻烦,有什么疼痛都忍着,从来不叫喊。”
托乎提的老伴哈斯也说:“老人家最后在我们家住了9年,你给什么吃的,他就吃什么,从不说什么饭硬、饭软,或饭咸、饭淡的话。”
托乎提最后还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带我父亲出去旅游一趟,心里十分愧疚!”
2008年,玛依提老木匠的心脏,永远地停止了跳动!
当年:
他出生在天山南部的吐鲁番
小时候跟随父亲,踏着车师古道,翻山越岭来到了天山北部的泉子街。
车师古道两旁的大地上,留下了他人生坚实的脚步;
大龙口河两岸的热土上,洒下了他一辈子的辛勤汗水;
现在:
他长眠于奔波了一生的古道上;
他静静地走了,永远的走了;
而今:
天山北坡的那一座座水磨;
天山东部的那一幢幢民族木屋;
将映衬出一个辛勤劳作的身影——玛依提。
大龙口河两岸;
泉子街,广泉子一带;
将永远传颂着一个赞美的声音——大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