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客栈店主的后人
2016年6月的一天,我在车师古道采访时,偶尔听人说:吉木萨尔县大有乡中渠村,有个叫牙合甫的人,祖辈们是在“下店旧客栈”和“上店旧客栈”开过店的。
我如获至宝,当即开始多方打听,一心想找到这两个旧客栈店主的后人,了解旧客栈的情况,搜集其资料,将他们故事记载下来,传于后世。
偶遇店主后人
2016年8月8日,约上杨老板的女婿,开车去中渠村,寻找旧客栈店主的后人们。
我们驱车,从大龙口车师古道“车师总驿站”出发,途径泉子街上九户村一家商店,进去寻问无果。
两人只好开车,顺着大龙口河东岸,向下游广泉河大桥驶去·····,十几分钟,便来到广泉河大桥。
过了广泉河大桥,又折返向南走,沿着河西岸的乡村道路而上。
俩人坐在车里,盲目地向前走着,不一会儿,车子已驶出中渠村,来到了一个山头上。
我俩,站在山头上,看见远处,有两群羊和两个放羊的人。
于是,将车停在山头上,步行走到了一位放羊人的跟前,询问后得知,这位放羊人是一位维吾尔族人,名子叫乃吉木丁,家住中渠村。
此时,另外一名放羊人也走过来了,这位放羊人是汉族,我们四个人,便坐在草地上,寒喧了起来。
“你们知不知道中渠村有个叫牙合甫的人?他们家是五道桥开过旧客栈的。”杨老板的女婿问道。
起初,两个放羊的人,都面带笑容,相互推诿着,不予回答。
汉族放羊人,指着维吾尔族放羊人说:“你问他,他知道呢!”
“你问他,他知道!”维吾尔族放羊人,指着汉族放羊人说道。
谈话一时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乃吉木丁,爽朗地笑着说:“啥!牙合甫呀!我太爷就是五道桥开下店的。”
“什么?什么?你太爷是五道桥开过客栈的?”当时我急忙问道。
乃吉木丁放缓了语气说:“我太爷叫买提木英,原来是吐鲁番人,老辈子们早就从吐鲁番过来,在这条路上开店的呢。也不知到开了多少代了?”
乃吉木丁,47岁,中等身材,脸色黝黑,头戴一顶鸭舌帽,耳朵有点儿背,跟他说话有些费劲,必须大声地说,有时一句话得问上好几遍,他才能听清。
可是,乃吉木丁却很健谈,说起话来嘴皮子很利索。
他很自信地说:“六道桥有我的房子(蒙古包),你们哪天去,就住在我的房子里,到了那儿一说我的名字,看房子的人就会让你们住的。”
通过交谈,得知乃吉木丁,主要以放羊为生,他代放的羊只就有3000多只,是一个放羊大户,车师古道两旁草场上都有他的羊群,并驻扎着他的蒙古包。他常年往返于这条道上去看羊群。因此,对车师古道非常熟悉,介绍起车师古道,头头是道,如数家珍,他滔滔不绝地给我们讲述起了车师古道上的好多故事······
此刻,汉族放羊人,要去河边饮羊(羊喝水),需要乃吉木丁,把自己的羊隔离开,免得两群羊混在一起。
于是,乃吉木丁,向我们打了个招呼,起身去挡自己的羊群。
饮完了羊,汉族放羊人,赶着自己的羊群走了。
乃吉木丁回来,继续与我们寒喧了一阵,讲述好多关于车师古道上的故事。但是,看到自己的羊群跑远了,于是便起身,要去管羊群了。
临走时他说:“我二爸他知道的多,你们去找他吧。到路边的商店一问就知道了。”
乃吉木丁,简单地介绍一下他二爸的情况,留下了他二爸的姓名和手机号码,匆匆忙忙地走了······。
听完乃吉木丁介绍以后,我们才知道,他二爸叫加马力丁·亚森。乃吉木丁的父亲是老大,他二爸马力丁·亚森是老二。两人是亲兄弟。现今两家人都定居在中渠村。
“下店是我爷给他小舅子修的”
告别了乃吉木丁,我和杨老板的女婿,开车返回中渠村。看到路边有一个小商店。
两人便来到商店,询问是否知道加马力丁·亚森。
一位女店主,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并告诉说:“知道,他刚从我们店里回家去了。”
说着话,女店主走出店门,用手指着路东面坡下面的一栋房子说:“那栋面朝南的,就是他们家的房子,你们从房子北边的埂子上,转过去就到了。”
谢过女店主,我俩顺着一条田埂子,来到了加马力·亚森家。
刚一院子,就看到:靠着院子东墙边,一小田子粉红色的大理花儿,开得鲜艳夺目,花杆长得有半人高,大点儿的花头,足有蜿口那么大,特别惹人喜爱。
北房前5、6米长的葡萄架,一溜儿排开,藤蔓攀蜒到了屋沿上,虽然已过了挂果的季节,可是葡萄树的叶子,依然郁郁葱葱······。
后院里,还长着一棵百年老杏树,虽然,已是9月的季节,树上的黄杏子,还挂满枝头,地上也堆了一滩烂杏子。
猛然!我心中一阵疑惑:8月的天气,怎么还有杏子呢?
正当,我疑惑不解地时刻,主人加马力丁·亚森,从屋子里出来与我俩打招呼,并让我们尝一尝他家的杏子。
加马力丁·亚森,六十多岁,中等身材,很壮实,圆脸盘,长得很有福气,像个大干部,腿有点跛。
与主人打过招呼后,我顺手摘了几个杏子,尝了一下,还蛮甜的!便与老杏树合影留念。
然后,加马力丁·亚森,把我俩让进房子里。
他家住着一个,一套三间的大房子。外屋两间,套屋一间。外屋盘着一个大炕,炕上放着一个小方桌。
加马力丁·亚森,把我和杨老板的女婿让到炕上坐下,
这时候,从套屋子里,走出来一位,身穿一条典型的维吾尔族花裙子,头扎一块民族沙巾的妇女,面带笑容与我们打招呼。
一看她的装束和打扮,猜想她就是这个家庭的主妇。
接着,加马力丁·亚森介绍说:“这是我的妻子,克力木汗·格亚斯丁,”
过了一会儿,加马力丁·亚森的妻子,克力木汗·格亚斯丁,
端来了各种民族小食品和热腾腾的奶茶。
问明了来意,主人和客人,同围着小方桌坐定,一边吃着食品,喝着奶茶,一边喧着谎······
说着说着,我们的话题,就扯到车师古道旧客栈的事情上来了。
得知我们刚去过,三道桥“下店旧客栈遗址”和五道桥“上店就客栈遗址”。
加马力丁·亚森,加重了语气说:“五道桥客栈是我爷爷从上辈人手上接过来的,三道桥客栈是他给他的小舅子帮的修下的。是让他挣钱过日子的。”
喝了一口茶,他继续说:“当年爷爷的小舅子阿不来孜,也就是我的二舅爷,从小就帮着我爷爷,经营五道桥客栈。二舅爷成家以后,我爷爷就出钱,在三道桥为他修了一个客栈,从那时候起,我二舅爷就自己经营客栈过日子起了。”
原来,三道桥“下店旧客栈”和五道桥“上店旧客栈”,是同一个家族经营的。
“哎!解放都几十年了,现在两个客栈,都破的只剩石头和土堆了!”加马力丁·亚森语气沉重地说道。
笔者问:“那三道桥旧客栈遗址上,立着的木柱和横担着的木樑是怎么回事儿呢?”
“那是后来生产队上,为了放牧,临时搭的棚。”加马力丁·亚森回答道。
主客说话期间,加马力丁·亚森的妻子,摆上了一桌子饭菜:一大盘羊肉炖洋芋,几盘小菜,还有一盘子汉族人家吃的圆馍馍。
开始吃中午饭了,谈话也就到此中断了。
父亲的嘱托
吃过了中午饭,双方的话题又转到了五道桥“上店旧客栈遗址”上来了。
笔者问:“上店旧客栈是从什么时候开的?”
加马力丁·亚森回答说:“这个我也不知道,听爷爷说祖太爷的时候就有,说不清是啥时候开的。”
过了一会,加马力丁·亚森继续介绍说:“听我父亲说,上店有八九十间房子,还有一个两层小木楼呢!后来发生了一场火灾,被火烧掉了!”
“在车师古道80多公里长的路上开客栈,有没有什么盗贼或被盗的事情?”杨老板的女婿问道。
加马力丁·亚森,想了想说:“听我妈说,有一年我父亲不在家,突然来了一伙土匪,闯进店里一顿乱抢,把我妈打了一顿,还把我妈的金首饰都抢走了。”
杨老板的女婿又问:“这两个客栈是什么时候停止经营的?”
加马力·亚森回答说:“大概就在解放前后吧!那个时候这条路上,慢慢地走的人越来越少,住店的人也少了,再说政府也不让开了,我父母就把家搬下来,住到中渠村。没有人管,后来房子也就倒塌掉了。”
“后来你再去没去过这两个旧客栈呢?”笔者问道。
“你问这个事情,我还正想给你们说道说道这个事儿呢!”加马力·亚森回答说。
“什么事儿呀?”笔者问道。
加马力丁·亚森接着说:“我父亲去之世前,把我叫到跟前,给我说在他开店的时候,有一个汉族商人,路过来到我们的店,突然得了重病,无法医治,后来死在了我们的店里了。我父亲就把这个汉族商人,埋在店的附近,他每年都要亲自祭奠这个人。父亲嘱咐我,以后每年一定要为这人上个坟,祭奠一下。”
“那你一定按照父亲的嘱托做了吧?”杨老板的女婿问道。
加马力丁·亚森回答说:“我父亲去世后,我每年都要给这个汉族商人,去上个坟,祭奠一下。现在我的腿有病了,就去的也少了,前两年我去一看,坟都基本上平掉了。”
笔者问:“听你侄子乃吉木丁说,五道桥还有40多座坟,是真的吗?”
“是真的!听我父亲说,这些坟都是当年死在这条路上的过路人。时间长了,现在这些坟也都平掉了。”
遗失古道的香炉
由于第一次来采访,一时疏忽,只拍了百年老杏树和大理花的照片,没有拍下客栈店主后人的照片。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我第二次来到中渠村采访。这一次,是车师古道景区,一位姓谭的小伙子,骑摩托车带我来的。
刚一走进院子,就看见加马力丁·亚森,坐在房门外,满脸是伤,还抱着纱布。
问后得知,他前两天骑摩托外出时,不小心与一辆小型拖拉机相撞致伤。加马力丁·亚森说是要去泉子街办事,同时,也无法拍照片,就留下了一张一寸单人照片,匆匆地走了。
于是,我又去找来,加马力·亚森的侄子乃吉木丁拍了照片,他说有事,也走了。与两个人的合影照片,也没拍成。
此刻,笔者感觉二进中渠村,没什么收获,顿感心里空落落的。
忽听,“这一带我很熟悉,乃吉木丁还有个弟弟叫绕孜,不知人在不在?我带你去看看,”同路来的姓谭的小伙说道。
于是,俩人骑摩托车,向绕孜家走去。
路过乃吉木丁的家,我们停车走进院子,看见满院子都是羊。乃吉木丁的媳妇,正在给羊剪毛,见有人进来,急忙起身打招呼。
此刻,热心地小谭,又把绕孜叫了过来,同时,又带来一个5岁左右的小男孩。
我心想,是不是绕孜的孩子?急忙问了一句:“这是你的孩子吗?”
绕孜回答说:“是的,我的儿子,叫木哈买提。”
“噢!这就是我们所知道的旧客栈的第六代人啦!”笔者指着这个小个小孩,感叹地说道。
于是,我赶快拿起照相机,拍下旧客栈第五代人和第六代人的合影照。
拍完照片,绕孜热情地邀请我们去他家坐坐。
于是,同他一起来到他家。
走进院子。我们看见院子里地上晒着不少粮食,才知道绕孜一家主要以种地为主。
绕孜,42岁,长得像哥哥乃吉木丁,清瘦干练。
走进他家,坐了一会儿,绕孜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旧铜器,两件陶器,其中一件是铜香炉,底座铸有“大明宣德年制”的字样。
绕孜介绍说:“这几件东西都是在,“上店旧客栈遗址”上挖出来的,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历?”
于是,笔者马上拍下了,这三件器物与绕孜的合影照片。
定居中渠村
大有乡中渠村,是一个回、汉、哈、维等民族聚居的村落。加马力·亚森和大哥两家,是村里唯一的维吾尔族。
为了了解更多情况,补充相关的资料。2018年春天,我第三次来到中区村采访。
这次加马力丁·亚森,介绍说:他家共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儿女们现在都回到祖先居住过的吐鲁番工作。
“你们老两口,怎么没跟孩子们去吐鲁番一起生活呢?”杨老板的女婿问道。
加马力丁·亚森回答说:“在这里住习惯了,和邻居们的关系都很好!不想离开呀!再说老辈们的坟都在这里,也不能离开啊!”
“那老了怎么办呀?”笔者问道。
加马力丁·亚森回答说:“等老了走不动了再说吧!另外,我现在还种的20多亩地呢,还要靠每年收入过日子呢。”
“前些年,我也骑毛驴,从古道上过到山南面去干点活儿。”他继续说道。
笔者忙问:“山这边不是也有活儿干吗?干嘛要到吐鲁番那边去干活儿呢?”
“哎!是这么个情况,我不是对这条路上的情况熟嘛!1988年,吐鲁番红星牧场那边不是要修路嘛!叫我去帮他们测路,就在那儿干了一段时间。”加马力丁·亚森用标准的当地汉族口音说道。
过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2006年5月,车师古道风雪大营救的那年,我就在吐鲁番亚尔山牧场看山的呢。当时有40多人,从我们那儿,要翻山过车师古道。还有两个妇女背着个女娃娃,大概有7、8岁的样子。当时天气情况不太好,根据我的经验要变天”,
“你没有劝劝她们吗?”杨老板的女婿问道。
“我劝了!她们不听!我让她们住下不要走,等天气好了再走,可她们一定要走!结果天气变了,下起了大雪,她们又走岔了路,出了问题。哎!真不该出这个事情啊!”加马力丁·亚森说话之间,流露出了惋惜的神情……
加马力丁·亚森、乃吉木丁、绕孜他们的祖先都是吐鲁番人。
曾几何时:
他们的先辈们,离开故土,从天山南部来到车师古道上经营客栈。多少年来,接待了不计其数的过路商客,也经历了无数的艰难与辛苦!
如今:
他们这些后人,没有回到祖先居住的地方,而是永久地定居在了无数前辈人,为之奋斗和奉献过的车师古道上。
加马力丁·亚森,一直守望着那棵百年老杏树;
乃吉木丁,将日复一日地挥动着手中的牧羊鞭,往返在车师古道上;
绕孜,也将年复一年地耕种着那几十亩薄田;
同样,他们还共同守望着,永远留在车师古道上的祖先们的那一座座坟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