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喝完毕,裘新源上楼梳洗。
洪习听着水声,想象只有单手的裘新源,洗澡一定十分费力。
贝乔和书生人正在查看那假兵士,他身受重伤,经脉尽断,若能醒来,也不复原先的一身功力了。
书生驭起一片桃叶,悬在那人眉心,然后为他运功疗伤,想让他醒转,取得一些情报。
五种灵诀之中,木属与水属与最为灵活多变,生机勃勃,运用得当便能够治伤。也有专门修行治愈灵诀的门派或者修士,若是高明之人,甚至可以妙手回春。但若是不通医理之人,即便修为极高,他使用灵力疗伤的效果依然只是寥寥。
裘新源换了一身衣服,重新下楼。他没有穿那赤龙门的红衣短袖,而是随便穿了一身客栈提供的农家衣装。
左边袖管空空荡荡。
那假兵士慢悠悠地醒转过来,张开眼睛。
他只觉经脉震颤,浑身剧痛。定睛一看,视野上方余光似乎有一抹绿色,眉心泛凉。身前贝乔、洪习、冬亦春、裘新源都在定定看着他。
他知道他已经落入敌手。他一咬牙,将嵌在槽牙里的小毒包咬破,嘴角便有鲜血流出,就此死去了。
众人一惊,竟是无言。
冬亦春叹了口气,说道:“南国之人的可能性更大了。据说大战一开始两年,各国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被擒的南国的俘虏最为稀少。愿降之人降得彻底,不降之人死得果决。南国之人自尽方法极多,咬破槽牙里藏着毒药,最最常见。”
贝乔并不答话,手拂他的双眸,为他合眼。而后她一动不动,神色似乎有些唏嘘。
冬亦春继续说道:“当时南国甚至有火属灵诀使用者,冲进敌阵,直接自燃的。他们背后都插着两面旗子——一面写着‘有死之荣’,另一面写着‘无生之耻’,只不过这两面旗子在被看见后一瞬间就会被全部烧光了。”
裘新源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看那人,道:“罢了,把他埋了就上路吧。”
众人点点头。
半晌,一直无人动弹,仿佛都在各自思索。
裘新源忍不住看了看洪习,道:“去呀?”
洪习一惊,看了看另外两人。贝乔微笑不语,冬亦春则抬头望天。
洪习只得应道:“好的,我去了师傅。”
然后他背起那已死的假兵士,向门外走去。
冬亦春向裘新源问道:“此去不易,你当真要带他一同前往?要是再遇上今天这样的敌人,就算你能保他周全,他也只能成为累赘。”
裘新源说道:“既然他想要颠覆赤龙门,而且师傅又是我,那就没有对他温温吞吞的余裕了。如果他连这趟远行都无法克服,那他也就到此为止了。”
贝乔接口道:“我会护他周全。”
裘新源点点头,说道:“只在必要时出手便可。”
随后他转向贝乔,微微颔首,表示谢意。
过了半晌,洪习回来了,满头大汗,浑身湿透,呼呼喘气。
三人见他回来,便即起身,拿起之前准备好的行李,向门外走去。
裘新源对气喘吁吁的洪习说道:“走了。”
说着他右手一拳击在他头顶处。洪习直接坐倒在地,啊地大叫一声,浑身骨骼嘎嘎作响。
裘新源说了一句:“注意呼吸吐纳。”便也径直走了。
说来也怪,本来还上气不接下气的洪习居然不喘了。他勉强站起,虽然浑身酸痛,但是呼吸顺畅。
他在朝老者喊了句:“师傅就是厉害!一拳我就不喘了!”然后捂着屁股屁颠屁颠地跟着三人一起走了。
临走之时,他们已经吩咐了掌柜的不必声张。既然无人得知,便也无人来送。
裘新源顺便去了客栈对面的耿一可的家中,偷偷摸摸在桌上放下了那本册子,话也不说便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几天前这几人突兀地出现在白鹿村,如今又轻轻而去。
已过村口,无人相送。
四人身影没入村北的森林,被密不透光的密林吞噬殆尽。
洪习按照老者的要求,边走拳桩边行路。虽然如此赶路,速度极慢,会拖累贝乔与书生,但是老者时不时会踹他一脚,让他以极快的速度往前飞掠,以此追赶两人。虽然在森林里,但是老者的力道十分精准,洪习并不会撞到树木。
洪习先前五次落地都摔得鼻青脸肿,本已酸痛的身体又变得更加胀痛。
不过好在他单名一个习字,学东西的速度并不慢。第三次的时候已经可以在空中放松心神,第五次的时候可以在空中调整态势,摔得不那么疼,第六次的时候已经能在着地的时候卸去大半劲力。
于是第七次的时候,洪习被踹向了一棵大树,洪习的面部与树干相合,印出了树皮的纹路。
洪习一早就被告知,在到达第一个落脚点之前,大概要被踢两万次。
他一想到如今还没到一百次,就有些悲痛欲绝。
贝乔与书生在前面奔行着,时不时就有一个圆滚滚的人影从他们头顶或是身旁飞过,流着眼泪鼻涕,鬼哭且狼嚎,使他俩根本没有什么闲话家常的心情。
虽然大喊大叫,但洪习从来没有让老者停下的意思,爬起之后的拳桩也没有懈怠。
渐渐地,洪习已经熟练起来,能够在空中自由伸展,调整态势,或用手或用脚,借力或是避开飞行轨迹上的障碍物,并在落地之时卸去大多力道,不致受伤。
不过在第六百二十次时,洪习虽然成功落地,爬了起来,摆了一个拳桩的架子,却又直接倒地晕了过去。
天色尚早,洪习却鼾声直响。
裘新源哼了一声,用右肩扛着汗湿淋淋的洪习,面露嫌弃,与书生和贝乔一同飞奔起来,但他心情似乎还不错。
他们此行路线选为先去上水,再去方央,最后再到射鹿城。洪习的家乡北焦还在射鹿城的更北方,此行并不打算再去那儿停留。
行了一阵,洪习醒转,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的视野正在晃荡。他转了下头,看见一双毛腿,一双长衫下的白布包裹的腿,和一双笔直的腿。
这三双腿飞快摆动,在他眼中仿佛出现了残影。
他闭上了眼睛,稳了稳心神,缓缓吐呐,大叫一声:“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