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解擂台赛是一件吃力不讨好、有辱颜面的事情,是市井九流的行业。投壶最终的彩头是讲解擂台赛,带有折辱世子尊贵身份的意味。世子们都是锦衣玉食,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岂能去做下九流的行当。
面带笑容的贤卿王世子似乎没有发觉提议的不妥,肥嘟嘟的脸庞洋溢着红光,兴奋地望向四周,寻求世子们的肯定。靖远王世子清冷一笑,“投壶本就是雅趣,一味增添彩头反而不美。大家都是藩王世子,自小锦衣玉食,比的是一个雅兴。依我看,不如不添彩头吧。”
靖远王世子的话得到了世子们的赞同,投壶游戏摆明了不可能是北海王世子和镇北王世子上阵,轮到自身上阵也避不了彩头,强行增添彩头反而不美。
没有了彩头的镇北王世子林淼和北海王世子李珣心内轻松几分,也顾忌藩王世子的颜面,专心致志地盯着七步之遥的青铜投壶。投壶本是射箭游戏的演化,依旧考验众人的射击技巧和目力,是家庭宴会的一个雅兴游戏。
李珣先投一箭,瞧准了七步之遥的青铜投壶,屏气凝神,正中青铜投壶。李珣先下一城,没有继续投射,等待着林淼的投壶。
林淼气定神闲,没有因为多了彩头而动怒,没有因为少了彩头而骄傲,稳稳地投出一支矢。这支矢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半圆,坠入了七步之遥的青铜投壶。
平分秋色。
两位世子都是将门之子,闲来的游戏也会有射箭一项,玩起投壶也是手到擒来,不落下风。李珣投出一支矢,手中还余下九支,这一次从九支矢拿出了两支,分别握在手心,目光紧盯着七步之遥的青铜投壶。
“双手投壶吗?”靖远王世子微微皱眉,不喜李珣的争强好胜。投壶游戏本是缓解众人的尴尬,北海王世子李珣如此争强,反而不美,忘了投壶游戏的本意。
双手投壶比单手投壶难上一些,李珣要考虑到双手的力量、矢的走向、庭院内的风向等等,最为尴尬的情况就是两支矢碰撞到一处,没有一支矢落入投壶。
李珣双手投出矢,不动如山,目光锁定了七步之遥的青铜投壶。两支矢划出漂亮的半圆,全部落入了青铜投壶,博得满堂彩。李珣还是停了下来,等待林淼的投壶。
林淼双手各握着一支矢,目光锁定了七步之遥的青铜投壶,随意地一扔。这随意的一扔,扔出了半圆,两支矢稳稳当当地落入青铜投壶。
旗鼓相当。北海王世子李珣的争锋被镇北王世子林淼不轻易间化解,双手投壶的本领足以证明自身的武学。
“旗鼓相当,未免无趣。不如我们各退一步,距离青铜投壶八步,再以双手投壶,你觉得呢?”李珣先望了一眼林淼,再看向靖远王世子等人,等待众人的决定。
八步与七步多了一步的距离,投壶的难度却要增加几分,控制矢的气息和力度都要与先前不同了。众人见北海王世子斗出真火了,正思考着要不要阻止。
“我觉得不错。看来七步和八步在你的心内没有差别,不如以十步为距离,再以双手投壶,如何?”不温不火的林淼一鸣惊人,提出十步的青铜投壶。
众人只觉得镇北王世子是一个狠人,如此温良谦让的一个人居然提出如此生猛的游戏规则,心内顿时改变了对于镇北王世子的看法。镇北王世子李珣的用意是温水煮青蛙,一步步试探出镇北王世子的极限,好争一口气,没成想镇北王世子一口气提出十步的距离,比自己想象的计划还有些难度,回过神后有些惊醒,心内多了一番猜测。难不成镇北王世子是在隐藏实力,投壶的距离远远不止十步吗?
既然镇北王世子出招,北海王世子岂有退缩的余地?
两个人再以十步为距离,双手握着矢,再来一次投壶。北海王世子静气凝神,目光再一次锁定十步距离的青铜投壶,双手捏着矢,正在思考投掷的气力和力量。十步的难度远不是七步可以相比,九位世子的实力都在下品,投掷的力度相差无几,错失几分力量,后果就是天壤之别。
丢的是藩王世子的颜面。
李珣的鬓角冒着几滴冷汗。
庭院的气氛愈加紧张时,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的路口传来爽朗的笑声,还没有看到来人的身形,似乎此人的心中藏有无穷的快乐,令听者心情不由得大好。爽朗的笑声渐渐的靠近庭院,几名身着长衫贵公子走到大红灯笼的光芒下,脸上都是温暖的笑容,向九位世子行礼。
九位世子连忙回礼,李珣和林淼放下手中的两支矢,向皇子们行礼。
世子和皇子,世子们的聚会成了下一代皇帝和藩王们的聚会。当先走在最前方的人是三皇子,年方十七,面如冠玉,笑容和煦,腰间佩戴着叮当作响的玉佩,五年前就出阁读书,通读圣人经典,腹有诗书气自华,是成为太子的最有力人选。三皇子的后面还有两位皇子,一名皇子比三皇子岁数大些,另外一位皇子要比三皇子小些。
岁数大些的皇子是大皇子,相貌堂堂,身材魁梧,自有英武之气,颇有沙场铁血的气息,本是太子的最有力人选,却不是嫡子,比三皇子大上五岁。岁数要比三皇子小些的人是五皇子,神情有些畏惧,似乎前来赴宴不是本心,岁数要比三皇子小上四岁。
大皇子和五皇子的身后还有三名皇子,分别是七、九和十一皇子。十一皇子岁数最小,今年刚好是九岁,懵懵懂懂的年纪,握着九哥的手,向一群陌生的人行礼。
“听闻此地有一场宴会,甚至特别,我等听闻,特意向父皇请求,才求来此次赴宴的机会,还望几位不要怪罪啊。”
一马当先的三皇子开口解释,自来熟地走进几位世子,丝毫没有生分的尴尬。靖远王世子发现,只要三皇子将要开口说话,其余的皇子都会自觉地闭上嘴巴。
看来是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了。
三皇子是一个自来熟的性情,丝毫没有见到生人的尴尬。即便众人都是初次见面,三皇子和九位世子却像是多年未见的朋友,熟络地聊起了家常,比如李珣最近的修行、城阳王世子最近的挑战江湖门派,像是与众人才分别几天罢了。
贤卿王世子也是一个自来熟的性情,聊起来就是一个话痨,与三皇子聊得不亦乐乎。九位藩王世子之中的六位和六位皇子都有共同的一个姓,脾气秉性、家族地位相差太多。贤卿王世子为几位皇子介绍世子们,三皇子也为几位世子们介绍皇子。
简单的寒暄后,三皇子发觉地面的两尊青铜投壶,似乎来了兴趣,“大家先前是在比赛投壶吗?不知是哪两位正在比试呢?”
几位世子望向了北海王世子李珣和镇北王世子林淼,意思不言而喻。两位世子正在比试的关头,恰好被三皇子等人打扰,断了比试的赛程。
三皇子等人的突兀到来,打消了北海王世子的胜负心。即便与镇北王世子林淼争出一个高下,也会教三皇子等人看了一个笑话。
“我认输。”镇北王世子林淼和北海王世子李珣异口同声道。李珣听到林淼说出相同的一句话,有些发懵。
“今晚说得太多,气力乏了,肯定无法投掷。这一场比试是北海王世子胜出。”林淼委婉地介绍了原因。众人都看出镇北王世子不愿继续比赛的神情,也就不再勉强。
贤卿王世子拍了拍手,贤卿王世子的几名小厮跑上前来,打算收走青铜投壶和矢。投壶本是缓解世子们尴尬氛围的游戏,现在气氛有些微妙,青铜投壶继续摆放在此地,未免会引火烧身。
“唉。现在拿走算什么。”大皇子拦住小厮们,“贤卿王世子若是不嫌弃,我可以拿去玩耍吗?”
“哦。大皇子既然有此雅兴,岂敢打断。大皇子自便。”贤卿王仍旧是笑呵呵,也不在意两尊青铜投壶。
大皇子酷爱武学,曾投身军伍,上阵杀敌。从最底层做起,一步步积攒军功,最终成为了一名校尉。投壶是射箭游戏的演化,带有射箭游戏的乐趣。大皇子一看到投壶,心痒难耐,向贤卿王世子讨要这尊青铜投壶。
“大皇子既然对投壶有兴趣,一人岂非无趣,不如两人比试。大皇子可否容许?”开口的人是城阳王世子,性情不羁,最近带队去挑战封地内的门派,与他们切磋比试。这些门派听闻世子亲自上门踢馆,以为大祸临头,是藩王有意杀鸡儆猴,准备将门派们开刀,震慑江湖肖小。
城阳王世子行事不羁,但礼数周全,没有为难门派众人,简单地说明了来意,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来切磋。城阳王世子无心成为江湖高手,可熄灭不了心中的江湖豪情,就有了上门踢馆的事情。
这些门派见世子来意并非不善,心内松下一口气,还以为好不容易得到的门派将要灰飞烟灭了。江湖一向是看低不看高,最容易看出实力比自身低的人。门派掌门等人一眼看出世子的实力,安排了几名旗鼓相当的弟子应对世子的踢馆,总不好派出高手打飞世子。
城阳王世子挑战江湖门派的名声越来越响,逐渐传出了封地。
“正有此意。一个人投壶未免无趣。”
城阳王世子拿起两支矢,站在与大皇子相同的位置,默默地估算与青铜投壶的距离,恰好是七步的距离。这个距离正是镇北王世子和北海王世子初次比试的距离。
“客随主便。大皇子先请。”城阳王世子开口道。
大皇子没有客气,先投一箭,也投出一个漂亮的半圆,正中青铜投壶。七步之遥对于投身军伍的大皇子而言,不是一个难题,若是再加上几步才会有些难度。
城阳王世子也投出一箭,正中青铜投壶。
“看来七步的距离对于你我都有些简单,不如我们以十步为限,双手投壶,大皇子以为如何?”
城阳王世子淡然开口,随手拿起两支矢,脸上的笑容带有几分争强的意味。
大皇子等人头皮一麻,实在是没有料想到城阳王世子没有温水煮青蛙,居然直接把距离拉大到十步,难度要比七步更大。三皇子坐在青花绣墩,笑容满面,心内却起了一丝疑惑,看到几位兄弟都是震惊的神情,再去看世子等人,没有看到他们脸上的震惊,心中已有了然。
或许,此前有人就用出了这一招,并且起到不错的效果,颇有瞒天过海的意思。等到城阳王世子提出与大哥切磋,他也出其不意地使出这一招,打击大哥的心神。
可惜,大哥的心性要比常人坚定许多。
大皇子短暂的失神,心内燃起了熊熊的战意,一口答应下来,退到十步的距离,双手握着一支矢。
镇北王世子向北海王世子提出十步双手投壶的玩法,却被三皇子一行人打断,没有了继续比试的兴致。城阳王世子再一次提出十步双手投壶的玩法,得到了大皇子的坚定回答,成为了上一次十步双手投壶的延续。
世子和皇子们屏气凝神,不敢出声打扰两个人的比试,心内都在默默地鼓励。城阳王和大皇子目光锁定了十步距离的青铜投壶,掂量手中矢的分量,估算投掷的气力和分寸。
大皇子双手投掷出矢,不苟言笑,目光跟随矢飞行的轨迹。两支矢不偏不倚,正中青铜投壶。
“好!”十一皇子年纪尚幼,出声喝彩,被九皇子捂住了嘴巴,不敢高声,闭上了嘴巴,心中却有一个疑惑,为什么大哥投得如此好却没有人喝彩?
城阳王世子气定神闲,稳稳地投掷出两支矢,也落入了青铜投壶。
不分高下。
站在一旁观战的靖远王世子忽然抬头,遥望远处的夜空,喃喃道,“起风了。”
靖远王世子声音刚落,远处刮起一股微风,落入灯火通明的庭院,吹起了摇摇晃晃的灯笼和青铜投壶内的矢。
风向会影响到投壶,是一个最为明显的干扰。
“大皇子,还来吗?”城阳王世子高声问道。
两个人各有十支矢,先前各用了三支,还余下七支,取得相同的分数,是一个不错的兆头。若是继续比试,风向就是最大的干扰。
清风拂面,甚是凉爽。
世子和皇子们没有出言打扰大皇子的思绪,听凭大皇子做出决断。先前是大皇子提出投壶游戏,自当是大皇子决定是否结束。
“大丈夫岂能畏惧一时之难,我们再来!”
大皇子没有退缩的意思,也没有皇子们阻拦,战意更加高涨。投壶犹如射箭,大丈夫岂能轻言退缩!大皇子不想退,也不愿退!三皇子坐在青花绣墩,悠然自得,也没有出声打断大哥的想法。
投壶游戏总是要有一个结果。
微风时断时续,影响庭院的投壶游戏。世子们的门客实力都是上品八星左右,可以轻而易举地拦住吹向庭院的风,维持着投壶游戏的公平性。门客们没有世子的允许,没有人随意地提出想法,也不会自作主张拦住庭院外的风。
微风时断时续,大皇子双手的矢正在等待一个好时机,等待微风停下的一刻。
就是此时。
风停了。
大皇子当机立断,投掷出双手的矢,抓住微风停下的空当。恰在此时,微风又起,吹偏了两支矢的方向。
两支矢掉落在青铜投壶的外面,孤零零,与众不同。
大皇子先丢一城。
城阳王世子也握着两支矢,寻找微风停下的片刻,等待着一个良好的时机,投掷出双手的两支矢。
风没停,城阳王世子还在等待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