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位藩王世子乘宝马香车,一路旌旗招展,随行还有一队王府甲士开道,大张旗鼓地进入了神都。
神都内最登高望远的建筑是皇城内的摘星阁,一共搭建九层,每一层各不相同,这个名字来自诗句手可摘星辰,如宝塔形状,每一层都有观望四周的窗户,一览神都内最为壮阔的景色。这一栋美轮美奂的摘星楼建造在寝宫和御花园的附近,不失为赏景散心的好去处。
可以与摘星楼比肩是钦天监的观星楼,搭建了八层楼,最高一楼上还有一座观星台,与皇城内的摘星楼仅有一字之差,对待天地的态度却是天壤之别。钦天监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还会经天纬地,观测星象,提醒晟朝的君主关于上天的示警。
这一代的监正是杖朝之年的老叟,须发雪白,满脸沟壑,微微驼背,满脸微笑,遇见谁都是和煦的笑容,平时套着一件灰色的单衣,穿着一双老旧的布鞋,拄着一根雕刻龙首的阴沉木拐杖,名为云从龙。平时会站在观星楼,一站就是一整天,永远看不够这山川美景,为世人守望世间太平。老叟有些近视,需要仔细盯着某样东西的时候会眯起眼睛,双眸亮起一抹精光,似乎可以看穿外表的伪装。
云从龙少年向往武林传奇,一心向道,寻求拜师名门正道,正遇到姜潮之等人掀起武学浪潮,听闻姜潮之有意融合三教心法开创前无古人的道路,心潮澎湃,愈发坚定寻仙问道的想法。云从龙的家境并不富裕,全家人依靠着一亩三分地存活,还要祈祷每一年的年成要好。一年的收成越好,云从龙的家人才不会饿肚子。云从龙一家有七口人,云从龙在家中排行老三,此时不过是十几年,正是年少冲动、一股蛮劲、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时期。自打坚定寻仙问道的念头后,云从龙每日外出寻访高人,打听名门正派的所在,忘记了家中的一亩三分地。
云从龙被双亲暴打一顿,罚云从龙跪在院内,顶着灼灼烈日反思己过,一跪就是整整一天,连口水都不许喝,嘴皮子都干裂了。家中有七口人,可以下地干活的人有三口人,辛勤耕耘田地,只为养活一家。云从龙痴迷武学,连下地干活的三口人都凑不齐。云从龙的父亲和大哥每日里顶着烈阳去往田地,去料理关系到家人性命的一亩三分地。
云从龙的父亲给出一个严厉的问题,到底是要家中的一亩三分地,还是要虚无缥缈的寻仙问道!
云从龙抿了抿嘴唇,最终从嘴里蹦出几个字。
云从龙屈服了,跟着家人下地干活,心内埋下了虚无缥缈的寻仙问道,守着田地内的秧苗,坐在田间地埂,时不时地发呆。
三年大旱,民不聊生,烽烟四起。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云从龙的七口之家在三年内成为了三口之家,只活下来云从龙和他的两个妹妹。云从龙后来拜入一个无名门派,避开乱世灾难,依靠门派的月钱养活两个妹妹。等到安顿好两个妹妹,云从龙开始游历四方,以门派弟子的身份寻仙访友,重燃少年的武林梦想,所到之地都是烽火狼烟。
三教圣地都是避世不出,孑然独立,维系各方面的平衡。云从龙少年时崇拜的姜潮之,听闻姜潮之后来走火入魔,引发心魔,最终封印自己,以求破解心魔。云从龙无奈一笑,世间沧桑变化,心中仰慕的英雄又能存在几时。
乱战逐渐停息,旧朝分裂成为九个王国,各自为政,蓄养甲士,互相征伐。武林高手依附王国,成为庙堂走狗,斩杀敌国的将领。明刀暗箭,血洒疆场。这些乱象熄灭了云从龙内心的武林梦想,云从龙开始思考天下乱象由来。
云从龙想到了旧朝覆灭前最后一场天灾,饿死家人的天然干旱,觉得这才是引发天下动荡的原因。若是盛世太平、沃野千里,岂会有乱世动乱,血流千里!
云从龙重新拜入一个门派,学习观星望气的法门,寻求天地大道,为世间百姓们趋吉避凶。十年的时间,云从龙学有所成,成为一名观星望气的大家,游历天下,造福一方。云从龙的举动逐渐惊动了各地的君主,尤其是一手观星望气的奇术,最是令人叹为观止,被世人以为是天人。
云从龙走访各国,拒绝各国君主的邀请,也包括晟朝君主的邀请,无心权位俸禄,只担忧民生疾苦。少年时期家人死于天灾的事情记在云从龙的内心,时刻提醒着云从龙,时刻不忘造福一方。
云从龙走过了二十多年,足迹遍布中原九国,做到了为世间看守太平,为百姓们谋得沃野千里。观星望气的奇术臻入化境,也理解了天地大道。
晟朝暴起兵戈,以十年横扫中原,结束五十多年的乱世,重建一统,开创一个崭新的王朝,成为了天下共主。云从龙答应了晟朝君主的邀请,担任钦天监的监正,修建观星楼,为世间守护太平。
当九位藩王陆续进入神都,终日里待在观星楼的云从龙微微摇头,一声长叹,“何苦来哉!”
这一叹,是为天下百姓。
叹民生之多艰!
鸿胪寺的卿和少卿安顿好九位藩王世子,留下数十名精明强干的能吏,照顾好世子们的衣食起居,不要让世子们挑出鸿胪寺的错处。能吏们心领神会,尽心照顾世子,不敢多有怠慢。
世子的庭院是精心挑选,皆是风景宜人,院内栽种一棵古树,古树下是一副石桌石椅。处处可见青竹,时时闻到花香。
酷爱风雅的士子会看到房间的墙壁悬挂名人字画,随手拿起的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桌面的茶具来自官窑。桌面摞在一起的宣纸还会有沁人心脾的香气。
喜欢宴会的贤卿王世子想到一个主意,此次来到神都是九位藩王世子第一次会面,没有聚在一处肆意畅饮,岂非无趣!贤卿王世子的小厮们带着世子的名帖,拜访各家的世子,说明了世子的想法。
八位藩王世子都赞同了贤卿王世子的妙想,深居高门侯府,少有外出游玩的机会,平时所见的人都是有求于自己的人,少有真心交往的朋友。
敌人到处都有,朋友一个难寻。世子们答应了这场聚会,希望可以纾解内心的苦闷,看一看是否可以找到真心相处的朋友。
九位藩王聚会需要寻找合适的场地,鸿胪寺外面的地方太过陌生,担忧遭到他人的暗算,盯上了鸿胪寺庭院。藩王世子们的庭院错落有致,并非整整齐齐,恰好在几位藩王世子庭院的附近留有一块空地。这块空地长有一棵参天古树,遮风挡雨,正好适合聚会的地点。
听闻消息的鸿胪寺卿和少卿慌张了,没有料想到这些藩王世子如此不安分,竟然选择在庭院内举行聚餐,一瞬间头大如斗,感觉明天就要言官们弹劾了,最好的归宿就是罢官回乡了。鸿胪寺少卿同样愁眉苦脸,心内痛骂几遍除了这个馊主意的家伙,这不就是在挑事吗?
大理寺卿和少卿避开了九位藩王世子同时进入神都,却没有避开九位藩王世子想要聚餐,当听闻提出这个主意的人是贤卿王世子,晴空霹雳,面如死灰。
就在此时,一身大红袍、两绺雪白眉毛的内侍踏入了鸿胪寺的衙门,身后跟着一班小内侍。
巍巍皇城下,内侍们的规矩不比庙堂少,尤其是颜色的划分,最高一级的内侍才可以穿上大红袍,次一级内侍穿上水蓝色袍子,最低一级的内侍才是青灰色袍子。当先走进鸿胪寺的内侍一身大红袍,大红袍还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
内侍走进鸿胪寺,开门见山,“传陛下口谕,皇子们也会参加世子宴会,还望鸿胪寺好生操办。”不等鸿胪寺卿和少卿反应过来,内侍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带走原先跟来的一班小内侍。
鸿胪寺卿和少卿面面相觑,没有好奇皇帝知晓这则消息的途径,而是好奇皇帝安排皇子们参加世子宴会的用意。这场宴会的发起人是贤卿王世子,参与宴会的是另外八位藩王世子,摆明是世子们内部的聚会,不想他人打扰。
皇帝的这一手到底有何用意?
夜幕降临,张灯结彩。
九位藩王世子同坐一桌,风度翩翩,恰逢少年。世子们的随行护卫就在不远处,护卫世子们的安全。
皆是意气风发,皆是人中龙凤,世子们的风采各不相同,足以看出家世传承。发起这场聚会的贤卿王世子略有肥胖,一张脸肉嘟嘟,眼睛奇小,平时都是眯成一条缝,遇见谁都是自来熟,手腕带有一串佛珠。
北海王世子少年意气,正襟危坐,面前的酒杯始终是盛满,随意与他人聊上几句,略显严肃,少有笑容,腰间悬挂着一柄七星宝刀。
镇北王世子一身华美的锦衣,身材修长,谈吐不凡,风度翩翩,腰间悬挂几枚玉佩,尤其是渊博的学识折服许多人,周围很快就举起一群人,尤其是贤卿王世子更往镇北王世子身边凑,与北海王世子形成对比。贤卿王世子与镇北王世子一唱一和,心内有无穷的问题。
平北王世子坐在镇北王世子的旁边,气质在一堆世子内略显平凡,目不转睛地听讲林淼的奇遇,遇到疑惑的地方也会等到林淼讲完才会发问,腰间是一堆叮当作响的玉佩。
围在镇北王世子身边还有临江王世子和宣仁王世子,两位世子对镇北王世子南下游历的奇遇很是好奇,羡慕镇北王世子可以游历中原九国。临江王世子站在镇北王世子的身后,专心听讲,偶尔会问上一两句,手中握着一柄象牙折扇,每当听到奇妙的情节会用折扇轻敲手掌。宣仁王世子则是一言不发,除了最开始问过一两句话,之后就一言不发了。
城阳王世子和九湘王世子也在闲聊,时不时碰撞酒杯,也会拉上北海王世子聊上几句。两位藩王世子聊的事情都是兵法、兵戈、武学,不是最近去挑战了某一个门派,就是最近新读了一本兵书。
靖远王世子则半躺着树干,望向夜空星辰,手中握着一个酒葫芦,时不时喝上一两口。北海王世子李珣觉得无聊,起身走到靖远王世子的旁边,也仰望夜空星辰,却看不出一个名堂。
“你在看什么?”两位藩王世子都是晟朝宗亲,都有一个相同的姓,彼此的经历相差无几。
“看心中所看,听心中所听。”靖远王世子又灌了一口酒,却没有醉意,仿佛酒葫芦内灌的是一壶清水。
“说点通俗易懂的。”李珣没好气道,受不了靖远王世子的脾气。
“发呆。总不能去睡大觉吧。我本来想去林淼处,听他讲述南下游历的经历。可是他的身边围绕着四个人,没有落脚的地方,只有喝闷酒,赏明月了。”靖远王世子的语气带着几分淡然和洒脱,递出手中的酒葫芦,邀请北海王世子喝上一杯。
北海王世子李珣微微摇头,拒绝了靖远王世子的好意。靖远王世子也不在意,收回了手,又灌下一口酒。
“九位藩王世子,他日必定是藩王。你说,外界会怎么谈论这场聚会?”靖远王世子眼睛一亮。
“不猜,无聊。他人言语,始终是风中落叶,没有半点根基。”
靖远王世子一挑眉毛,对北海王世子李珣的拒绝见怪不怪了。世子们之间多有提防也是常事,靖远王世子没有在意。
远处的镇北王世子林淼讲了一段南下游历的经历,发觉众人四散开来,没有了聚会的意思,便停下了讲述,提议众人一起玩个小游戏。古树下闲聊的靖远王世子和北海王世子,宴席边觥筹交错的城阳王世子和九湘王世子停下窃窃私语。
略有肥胖的贤卿王世子走到众人的眼前,微微拍手,“我们先玩一个小游戏,玩一个大家都会玩的游戏,投壶。大家觉得呢?”
贤卿王世子的小厮搬来两尊青铜投壶,还搬来数十支矢。这些矢都是钝头,尾部扎着羽毛,与真正的箭矢相差无几。投壶游戏本是流行于王公贵族间,以投壶代替射箭,避免射箭的误伤,却也提高了投壶的趣味性。
九位藩王世子都是藩王世家,父亲都是就藩一地的藩王,家族带着武将的风范,最是喜欢投壶的游戏。北海王世子李珣和城阳王世子喜爱射箭,可以开十石弓,箭矢可以刺穿靶子。每一位藩王的帐下都有几位神射手,膂力惊人,开出数十石弓不成问题,也是战阵的刺客。
投壶是世子们常玩的游戏,无需介绍规则。可是,谁先来呢?
北海王走上前,从一堆矢拿走十支,站在一尊青铜投壶的前面,足足有七步,一转身望向了镇北王世子林淼,“你不来吗?”
鹿鸣洞书院的六艺,其中就有射的一门,要求门生拉开十二石弓,射出的箭矢刺穿百步之外的靶子,所谓百步穿杨。鹿鸣洞书院唯有三小贤和几名老先生可以做到,其他的门生还达不到这个要求。
林淼的最高纪录是拉开两石弓,射出的箭矢射中二十步的靶子。箭矢射中靶子,摇摇晃晃,从靶子上掉落。
“当然,乐意之至。”
北海王和镇北王曾经在金汤城有一笔恩怨,虽不是一个死疙瘩,总归是一笔恩怨。林淼走上前,也拿出十支矢,站到与李珣同等的位置,与面前的青铜投壶也是七步。
“比赛当有彩头,两个人觉得意下如何呢?”城阳王世子问道,目光望向众人。
“不过是两个人而已,也需要彩头吗?”林淼有些无奈。
“我想到一个好彩头。”贤卿王世子笑道,“明日不是有擂台赛嘛。输家就要明天一整天为擂台赛的看客们讲解招式,时间就从辰时到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