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濛濛细雨，一日数次，藏有几丝暖意的秋天忽然变凉。
九月初一，阴，风凉。皇家马场。
今日是皇阿娘来察看我们训练结果的日子，许多王公贵族也都来到了现场。经过半个月的训练，我、皇姐还有陪练的晏散，等待着皇阿娘的查验。
我骑着马，开弓拉箭，羽箭咻的一声射中靶心。第一支九环，第二支十环，还不错，今天的成绩不算失常。
晏丞相的女儿晏散一连三箭正中靶心。
月北滦三箭齐发，箭箭射穿靶心。
围在马场周围的众人无不叹服。
皇姐无论做什么都天赋异禀，其他王公贵族，也是学什么精什么，而我从小就是个垫底。本来天赋不够，平日里又贪玩，文比不过，武也比不过，如今看着她们独占鳌头，只能干着急。
“北滦的骑射十分精湛，晏散也非常不错！”皇阿娘月平淑坐在台上赞叹道，接着又平静地对我说:“北泠，你平日里还需要多多练习，希望下次你能有所进步。”
“是！”我掩藏起失落的表情。
秋雨，迦城的树叶也由青变黄，伴随着雨水雪花一块落下，使得天气更加寒冷。没过多久，雪花送走了秋雨，独自飞舞在广阔的天地间。
迦城的冬季已悄然来临，狩猎的日子也到了。
九月二十九日，晴，冷。北风陡起，
在姚岸，颍儿，李演的指导下，我几乎箭箭都能射中靶心。已经练了一个多月，都说勤能补拙，我就不信邪，下次还能垫底。
“太好了，今天十箭就有八箭射中！狩猎那天一定有个好成绩！”明天就要跟随大家出城狩猎了。
“你别高兴的太早，狩猎场那可都是移动的靶子……”颍儿泼来一盆冷水。
“不要担心，还有我呢，我帮你射。”李演一身白衣骑着骏马，随意一射就射中靶心，不像我，瞄准半天才肯松开箭羽。
“哎，你们怎么都这么厉害啊！”为什么就我进步的像只乌龟，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受到了那只白龟的诅咒……
“殿下，不必忧心，第一次狩猎，安全第一。”姚岸一脸认真的说道。
“嗯，知道了！”我双手合十，祈祷明天不要再垫底了。
十月初一，迦城外已经是冰天雪地。
“驾！”
豪迈的声音回荡在绝壑雪谷之中，女皇月平淑身穿黑绸羊皮褂子，外面披火焰大毛披风，和曦王月平昭还有晏丞相并驾齐驱奔驰在南迦城外的雪原上。
大家都皮衣孤裘，穿的厚厚实实，我穿着里外发烧的羊皮袄，披着雪貂长裘，起先还有几丝凉意，骑到城外，便热气腾腾了。
我、皇姐还有晏散还有数百圣衣护卫奔驰在她们身后，马蹄飞扬，卷起雪雾数丈，如雪山排空，怒瀑飞流。
猎场要到了……
眼前广寒雪域，森天古木披拔，林中珍禽异兽听到异动，各自飞窜。
“五十人马，随朕入林！”月平淑对身后的人命令到。
“是！”身后圣衣护卫答道，他们身穿着象牙胸甲，英姿映雪，有如天兵，散发着神圣的光芒，见者肃然起敬。
“陛下，猛兽出没，千万小心！”月平昭拉紧缰绳警惕地说道。
“无事，朕今日要与皇姐猎个痛快！”月平淑带人前驱，深入林中，月平昭紧跟其后。
但林中飞鸟的鸣声却暗示着月平淑古林里危机四伏，似有诡异……
……
月平淑挺直了背脊，弯弓拉箭，咻的一声一支利箭飞出，正中猎物。
“一比零……”月平淑霸气又平静地说道。
“陛下好箭法，看来今日是场恶战了！”月平昭笑道。
我开心的下马，和晏散取回猎物回来，是一只雪狐，那雪狐的腿被射穿钉在树上，装入笼后还在动弹嘶叫着。
“是一只漂亮的雪狐！”我对皇姐激动的说道。
皇阿娘箭不虚发，却手下留情，大概是因为皇姨信佛，所以次次围猎，不取兽类性命，每次的猎物都让我和姐姐带回迦城养着玩，我乐呵呵地对月北滦说道，“皇姐，你要吗？不要的话留给我吧！”
“皇妹留着吧，我去西边看看，猎物预计都跑那边躲着了。”月北滦淡淡地说道，她对笼中的雪狐没有一丝兴趣。
“等等我！”我连忙上马跟着皇姐。
众人穿行在古林之中，个个精神焕发，皇阿娘那边不时传来号角声。
北面深林某处此时有一个黑衣人埋伏在林中，抹了毒的暗箭正对准月平淑……
“有刺客！”一声惊呼划破云空，似皇姨的声音！
不好！我和众人连忙赶回皇阿娘身边。
穿过惊慌的人群，只见皇阿娘的胸口插着一支箭，躺在雪地里，靠在皇姨怀里，而胸口鲜血潺潺流出。
“皇阿娘！”我吓得连滚带爬来到皇阿娘身边，拉着她的手，惊慌的叫道。
“我无事，赶紧……”月平淑没说完昏死过去。
赶紧抓刺客……
“陛下！”月平昭抱着月平淑喊到，摸了摸鼻息，“快叫秦太医！”
众护卫将女皇抬回林外的马车，留下一部分人马深入林中搜查。随行的秦太医进入马车立马撕开女皇的衣服，检查伤势——箭头并不深，只是箭头有毒。紧接着太医小心地把箭头取出，简单的消毒止血过后，便让人们速速回宫。整个队伍都神色凝重……
零比一，你输了……跟随队伍回宫的月平昭此刻终于在她静如止水的心里，回荡起这句话。
……
雪山脚下，绛霄宫内。
宫殿里生着燃烧的木炭，暖意融融。众宫女慌慌张张地端着一盆盆水，进进出出。
刺客是怎么做到不漏一点心声，刺杀皇阿娘的，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皇阿娘怎么了？”我着急的问姜太医。
“陛下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这两日便可醒过来，只是体内中罕见之毒，需要一月才能彻底排出体外。”姜太医面露难色地回答道，这毒下的十分阴狠，虽然不能一下取人性命，但是会大伤元气，恐怕陛下……
“怎么会这样……”我看着皇阿娘苍白的面孔，心中心疼不已。到底是谁……谋划了这场刺杀，连皇阿娘用来监国护身的燕引九天，都没有察觉到?
燕引九天是《玄素心经》的第九重，所有女皇登基后便会修炼此功，修炼此功也会得到两个好处，一个是延长寿命，另一个是通灵。
第一个好处显而易见，延长历代女皇的寿命，保朝政稳定。而第二个好处就影响到国运了。修炼到第一重就能听十米内异性的心声，知道其所思所想。修炼到第九重，就能燕引九天，探听方圆万里任何一人的心声，甚至是飞禽，直到第十重，炼成天下无敌神功——神獒蛊天，做到“全球听”，甚至能蛊惑人心，操纵他人。但历史上炼成的女皇只有九人。
历代女皇只要修炼到第九重，就能保国家安泰。对内可排除小人奸细，对外能提前动手解决那些对女和月母国图谋不轨的人。
而今天女和月母国历史上第一次，遭到毫无预警的刺杀，女皇被射中前也没有任何异常。
“皇侄不要担心，监察院已经去调查了，相信不久就有结果了。”皇姨手握着念珠，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道，一副愁苦之色。
这两日母亲昏迷不醒，皇姨不得不早起入宫，代理朝中政务，连从小寄养在皇姨身边的皇姐，也全天陪着我守在皇阿娘身旁，直到天黑才跟随皇姨出宫回府休息。
“陛下醒了！”我正在自己的寝殿里歇息，迷糊中听到姚岸站在床边说道。
“皇阿娘真的醒了？颍儿快帮我更衣。”我顿时清醒，掀开被子，对着侍女颍儿一边说道，一边穿鞋下床准备更衣，此时已是深夜。
等我来到绛霄宫，已看见皇阿娘半躺在床边喝着宫女喂到嘴边的药，神色憔悴，有气无力。
“皇阿娘，您终于醒了！”我跪在母亲身边，握着她的手开心说道。
“朕感觉好多了……”月平淑缓缓说道，“抓到刺客了吗？”
“当日晚上就抓到了，”我凝重的说道:“是一个猎户，监察院查出他精神不正常，平时不言不语，不与人来往，独自住在猎场附近的山洞里，毒箭也从他住处找到了，听说自己射中了国主，已经在大牢中畏罪自杀了。”
“猎户?”虽然结果就摆在眼前，但月平淑心中还有许多怀疑和不解的地方，真象也许并不像北泠说的这么简单……
“昏迷的这两日是谁在替朕处理政事?”月平淑问道。
“这两日都是皇姨替皇阿娘处理的。”我答道，“皇姐也日日入宫守在您身边。”
“嗯…”月平淑没有多言，准备起身，“朕有些饿了，你陪朕用完膳就回去好好休息，睡好了再来，看你这眼睛，这两日没睡好吧……”
“谢皇阿娘关心，您如今能平安无事，我比睡了三天三夜还要清爽！”我扶着皇阿娘坐在软榻上，等着用膳。
“傻孩子。”月平淑笑着说道。
十一月初四午时，冬至，阴冷。
月平淑走出绛霄宫，皇亲国戚都冒寒入宫庆贺，宫中热闹非凡。我带着颍儿赴宴，让姚岸和李演自由活动。
“今日陛下初愈，北滦准备了一支剑舞献给陛下。”月平昭手握念珠坐在下面恭敬地说道。
“北滦有心了。”月平淑笑道。
接着月北滦提着剑和其他伴舞的女子走上前表演，红梅飞舞，整个表演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舞完，不出所料，满堂喝彩。
“好！”我也忍不住站起来高呼。
皇姐不愧是皇姐，太厉害了！
“北泠，你姐姐准备了剑舞，想必你也准备了吧？”皇阿娘突然问到我。
哎?瞬间我的大脑寂静了几秒。
皇姐背着我偷偷准备了节目，如果我说没有那不是丢我的脸吗？
“当然了，皇阿娘，我先下去准备，一会儿就来。”我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任务，起身和侍女颍儿走到外面。
“这可怎么办？”我对颍儿着急地问道，这一时半会能想出什么节目来?
“殿下不会跳舞，不会舞剑，刀枪棍棒样样不会，唯一还过的去的声乐没有排练也不能马上表演……”颍儿揪着发辫苦思冥想，听的我一阵心虚，“有了！太师不是经常夸殿下的字写的很好吗？我们就以笔为剑，表演墨舞吧！”
“好主意，不过要怎么个表演法呢？”
“简单！”颍儿抓着我的手，靠近我的耳朵小声说道。
……
“皇阿娘，孩儿准备好了。”
“嗯。”月平淑满意地回道。
侍女们在二楼的走廊放下一个巨大的空白卷轴，转身固定好绳锁，飞上二楼拿起一只巨大的毛笔沾满了墨水，从二楼飞上飞下，在卷轴上写下“圣体永安，国运昌盛”八个大字，有意无意转两个圈，翻几个跟头，摆出几个夸张滑稽的姿势，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皇阿娘，这是我为您表演的墨舞，虽然比不上姐姐的剑舞有看头，但也是孩儿的一片心意。”
虽然掌声没有皇姐那么热烈，但也收获了不少的夸赞。
算是过关了，多亏了颍儿……
“有两位这样优秀的皇女，真是我国的荣幸啊。”晏丞相说道。
“丞相莫不是打趣朕，朕的两个女儿哪比的上你的女儿晏散，你女儿文武双全，才思敏捷，长得倾国倾城，朕才是羡慕的很呢！”
“陛下缪赞了。”晏丞相领着小女晏散行礼说道。
“好了，今日众爱卿都在，借此机会，要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情，今日起，朕今日要正式接月北滦回青鸾宫住。”
说完，宴会上众人议论纷纷。
“太好了，皇姐。”我连忙乐呵呵的跑到月北滦身边，拉着她的手说道，心想着分离十年的姐妹俩如今终于可以日日夜夜在宫里见面了，不由得喜笑颜开，但皇姐也只是莞尔一笑，没有多言。
十一月初五申时，黑云漫布，风色暗冽。
东宫花园中。
“大殿下实力不可小觑，昨日随意出手，风采就盖过我们二殿下了。”侍女青虹说道。
“那你说皇上将大殿下突然接回，会不会影响我们二殿下的地位啊？”侍女碧水话没说完，发现园外走进来一个人。
“大、大殿下！”两位侍女看着面前走过来的人，冷汗直冒，连忙下跪行礼。
“谁让你们二人在这里嚼舌根的，宫里没有规矩吗？”吓的两位宫女回不出一字来。
“自己掌嘴！”月北滦似刀子一样锋利的眼神扫过二人。
“啪、啪……”两位侍女暗暗叫苦。
清脆的巴掌声在花园中此起彼伏……
正巧，我吃完早膳，准备去皇阿娘那儿请安，路过花园就看见这一幕。
这是什么情况？青虹和碧水怎么跪下不停地打自己的脸。
而且…皇姐也在?
“都停下，这怎么回事？”我看着她俩把自己的脸打的通红，诧异地问皇姐。
“她们犯了宫规。”
“脸打成这样，是犯了什么宫规？”
“我还有事，皇妹自己问吧！”说完，月北滦径直走开了，一脸的冷漠。
皇姐今天怎么回事，完全不像平日印象里的她了。
“我们……背后议论了大殿下，我们该罚！”青虹啜泣着说道。
“你们说什么了？”
青虹老实回答道。
“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实话吗，用的着动气？”
“我皇姐可能最近心情不好，你们平常多注意点，不要再被她撞见了。”我扶着她们起来。
“你们快去姚岸哥哥那拿点药擦擦，都肿了。”除了颖儿，她们是我最疼爱的两个侍女了。
“谢殿下。”
看着皇姐去的方向，是去给皇阿娘请安去了吧。我等中午再去吧。
绛霄宫内，中午。
没想到皇姐还在。
“如今朕的身体大不如以前，剩下的时日也不知道还有多久……这么多年，你的姐姐一直养在你皇姨身边，朕心中有很多遗憾……”
“皇阿娘，您别这么说……”月北滦流着眼泪说道。
“皇阿娘一定会长命百岁的……”皇阿娘修炼《玄素心经》已经到第九重了，应该是长命百岁的，怎会死呢，那一天应该是非常非常遥远才对！
“太医说了，只要您好好吃药，一切会好起来的……”月北滦悲伤地说道。
“为了你们，我一定会撑下去……都别哭了。”
“不哭了、不哭了……”
“皇阿娘别不开心了，我下次把瑞雪儿带来给你看，它可会逗人开心了，又粘人，又爱撒娇！”
“好啊，我看它是不是被你养成皮包骨了。”
“才没有呢，它胖乎乎的！”
看到皇阿娘一日不如一日，我隐隐感觉到女和月母国的黑夜即将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