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猿会的擂台上,刮起遮天蔽日的黄土,古飙与兕的决斗正在进行。原始狮站在台下,越看越是心惊,道:“大哥,你看古飙每出一拳,真气带起无数黄沙,就像尘暴一样,到底是什么功夫?”始祖象道:“听父亲说,剑齿一族有独门武技剑齿拳,施展出来正是这般骇怖景象。”
巨猎豹却长长“嗯”了一声,连连点头道:“这拳法有点意思,大哥,会后我想与它切磋切磋,你们也一起来。”始祖象摇头,嘴唇一动,古中华虎深知大哥秉性,料它定会说些“你非它对手”之类的话,连忙拦住,道:“四弟的品阶虽低,但是有黄铜戟傍身,想来古飙胜不得你,不必去了。”巨猎豹大喜,问道:“是真的吗?”原始狮向始祖象使个眼色,道:“这位仁兄非四弟之敌。”始祖象会意,四弟争强好胜,如若一味阻拦,只会适得其反,节外生枝,顺着说或许能哄它安静一下。
巨猎豹察言观色,倒不糊涂:“仨哥哥合伙唬我,我偏要去找它较量!”始祖象看着古中华虎,目光像是在说:“这回你的计策不灵了。”古中华虎急中生智,又道:“四弟,你去找它也好。北方狼族时常入侵我们,你能与这样的高手交锋,积累经验,对你抗击狼族是有好处的。”巨猎豹道:“三哥小瞧我,我本就对付得狼族,还需要古飙教我?不找它也罢。”古中华虎嘿嘿一笑,望向始祖象,像是在说:“要劝四弟,还是我有办法。”
上犬在一旁阴恻恻地道:“那就看你有没有对付我狼族的本事。”巨猎豹道:“只管放马过来!”原始狮皱眉喝道:“你们不服就请战场上见真招,莫在这里打嘴仗。”上犬冷哼一声,不再话下。
此时,台上二兽已翻翻滚滚拆了近百招,胜负依旧是五五之数。古飙真实功夫略逊于它,表面上看强攻必败,实则与它对耗下去于自己更加不利。一来兕的品阶高出一级,内功就深一分,最不怕消耗,二来自己已战一局,久斗不得,唯有快攻之下先声夺人,令它自乱阵脚,方有一线胜机。心念动处,展开剑齿拳法,拳风到处,飞沙走石,蔚为壮观。
兕本想静待古飙力竭,一举胜之,发现对方攻势甚猛,大有破釜沉舟之意,一味避让或许还就输了,也只能奋力拼搏,故百招刚过,二兽皆是险象环生。原始狮道:“大哥,兕若不用追云弓,多少招能打败古飙?”始祖象道:“不好说,古飙在入化初级阶段成名已久,远非罴熊能比,兕想胜它,需要到三百招开外。”
果然,兕见久战不下,从背后取出神兵,拈弓搭箭,追云弓极大极重,拉满需要万斤神力,兕膂力不足,只能拉开一半,饶是如此,这一箭仍是快若闪电,飞矢破空之声犹如尖叫。古飙本想伸手去接,箭尾却从它手心逃走。古飙一怔,抬头看去,又一箭直朝它心口刺来。古飙喝道:“来得好。”侧身一闪,箭头从胸前滑过,端的凶险万分。见古飙步法稍乱,兕又射出一箭,竟直插眉心,这次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了。
始祖象叫道:“二弟。”古中华虎、巨猎豹一齐喊道:“二哥。”原始狮点头,回日鞭呼的向箭身飞去,不想这一射奇快无匹,回日鞭的鞭梢触到箭尾,但没能使它转向,箭头距古飙已不足三尺。兕没想到追云弓有这般力量,飞身相救,却已太迟,就在台下的罴、始祖象、上犬等高手皆认为古飙要一命呜呼的时候,巨猿伟岸的身影站在擂台上,手里捏着那支箭,身法之快,就好像凭空出现在台上一样。
群兽惊呼。古飙朝巨猿叩首,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兕心里颇觉愧疚,道:“我差点伤你性命,犯了点到即止的武规。巨猿先生,此役我认输了。”古飙笑道:“嫂夫人说哪里话?正所谓刀枪无眼,咱们比武之时受伤死命原也正常,若是怕死,还不如回家抱孩子去。告辞。”一言甫毕,向原始狮抱拳相谢,飘然而往,转眼之间,身子已在数丈之外。
古中华虎心中暗赞:“好一条光明磊落的汉子。”巨猿道:“古飙主动认输,此局兕获胜。不知在场各路英雄,还有没有挑战者?”群兽皆静,皆无把握能躲开追云弓的神射。巨猿又道:“好像还有一位莫湖兽没有出场。”群兽四下寻觅,没有看到莫湖兽,一齐望向始祖象师兄弟。始祖象道:“家父得知始王犀兽前辈死后,发誓退出武林,永不动武。”巨猿一怔,道:“犀兽身死,象魁不复,武林中一下子少了两位宗师,实属憾事。”始祖象道:“不过在下愿代父出战,再次向前辈讨教。”
群兽哗然。巨猿方才显露的那一手功夫,足以令入化高手胆寒,始祖象只出神特级的水平,竟敢公开发起挑战,而且依它言下之意,似乎已胜券在握。巨猿又是一怔,道:“此次比武本就是交流武学,群雄皆可与我一战。不过眼下,既然没有英雄敢挑战兕,那它就是巨猿会的胜出者。”
兕走到擂台正中央,将追云弓举过头顶,享受着孤独的胜利。刚刚的黄尘已经落定,天,又恢复成宝石蓝的色泽,好像被海水洗过,几朵浮云,如同海水留下的一串串洁白的贝币。兕心有感伤,一口气跑到草原,回忆起当日,追云弓刚刚铸好的时候,天也是这般透明似的蓝色,始王犀兽将弓弦拉满,草丛中有一块石头,以为是木桩,便一箭射过去,中之没镞,拔箭之时,才看清楚是硬若钢铁的顽石,心中大喜,有了这般神器,犀族昌盛之日,还会远吗?当天晚上,始王犀兽撒手尘寰。于是大弓就这样没了主人,那拉满追云弓的身影,永远定格在兕的心间。追云弓的传说、兕与始王犀兽的爱情故事,飘荡在上古的时光里,余韵长存。然而后世千余年中,犀族却渐渐走向没落,因为真正能将追云弓拉开的兽族英雄,寥若晨星。
巨猿会还在继续。
始祖象跳上擂台,道:“在下今日代替父亲向前辈请训。”台下上犬部落和熊族部落的武师们投出鄙夷的目光,皆认为始祖象不自量力,有意哗众取宠。巨猿道:“你独自挑战么,不邀几位帮手?”始祖象道:“非也。前辈武艺通天,单打独斗我们谁都不是前辈对手,所以我想请师弟原始狮助拳。”报上了它和原始狮的武品。巨猿做出守擂的姿态,道:“请出手罢。巨猿,武品穷武特级。”上犬刚与巨猎豹争吵,余怒未消,听到巨猿自报武品,心想你们四兄弟绑一块儿还及不上人家一根手指,怎么和人家打?
原始狮上台,微一抱拳,长鞭轻轻探出。它见识过巨猿空手接箭的神技,若是普通鞭子,定会被它抢去,这回日鞭末梢长有倒刺,难以抓握,对付它最为合适。巨猿弯腰避过,始祖象施展“象牙之塔”,登时气象变色,气势犹在剑齿拳以上,但与莫湖兽相比,还是薄弱了些。
巨猿斜睨一眼,袖子一挥,真气云散。始祖象立时愣了,它凭此招纵横天下十余年,竟被随手破解,教它如何不惊?巨猿道:“代父出战勇气可嘉,不过想战胜我,还需再加把力。”原始狮喝道:“前辈竟这般小觑我们!”巨猿好整以暇,道:“并非我……”它话说到一半,立时缄口,只见原始狮扑上来锁住脖颈,始祖象一记麒麟脚踹向自己心口。其实只要向前滚出,即可躲开原始狮的锁喉,却要撞到始祖象的脚上;微微侧身便能避开麒麟脚,可惜脖颈被制,失了平衡。这两招不论哪一招都有巨大破绽,合在一起却天衣无缝,始祖象毕竟是雄视天下的高手,巨猿少一迟疑,便教它抓住机会,一脚踢在心口。
原始狮见状,立刻用力后扳,始祖象飞身扑上,只消将它压倒在地,此战即胜。巨猿站立不稳,脚向后蹬,原始狮感觉一股大力压将下来,和巨猿同时摔倒,巨猿却得了自由,单手向上打出,始祖象被击出数丈。就这么一瞬间,三兽同时倒地,群兽只看得目瞪口呆,彩声不断。
始祖象与原始狮翻身跳起,对视一眼,齐声大笑。原来,这套功法名唤做“狮象搏龙腿”,莫湖兽所创。莫湖兽学识深湛,对各族武艺皆有独到见解,门下四大弟子更是掌握了本族武艺的精华。莫湖兽一直认为,天下武学本质上是相通的,若能取各家之长,合归一处,定是威力无穷。中年时,它曾苦思七日不果,便放下了,直到近日与巨猿一战后,无数招式像暴雨一样撒入脑海,令它灵感突现,又冥想七日,创出一套“狮象搏龙腿”。顾名思义,这腿法将狮族与象族的武艺结合,二者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甚至有屠龙之力。由于这套功夫以麒麟脚为根基发展而来,招式多为踢踹扫蹬之类,故称腿法。这套腿法虽然未涉及虎豹两族的功夫招式,属白璧微瑕,但借鉴了它们的行气之法,甚至还能从中找到狼族、熊族功夫的影子。武会召开前夕,莫湖兽传与众弟子,希望它们能够再斗巨猿。始王犀兽为了在巨猿会上夺魁,不惜牺牲性命,可见巨猿在武林中的地位。今始祖象与原始狮已能和它打成平局,自然极是高兴,亦替莫湖兽感到欣慰。
巨猿额头微微见汗,喜道:“痛快,好久没打得这样痛快了。狻猊,取我日光刀。”狻猊离场,忍不住心潮澎湃:“师父这次终于要一展身手了。”俄而它拎着一杆长柄大刀前来,刀面反光一照,狻猊须发俱青。始祖象背后生出寒意,持了勇者盾护身。巨猿接刀,道:“从未遇见过旗鼓相当的对手,今日碰到二位,实在太高兴了。二位如果能胜得了我掌中刀,我便把这刀赠与二位。”
原始狮道:“侧耳听闻,前辈昔年在大荒绝漠处得到陨铁,铸成宝刀,不知是否就是这把?”巨猿微笑道:“正是。”原始狮道:“小子大胆,多多放肆了。”一言甫毕,长鞭疾出,巨猿刀锋一拨,转而劈向始祖象。始祖象惧宝刀锋利,持盾护胸,巨猿不愿毁它宝物,刀锋调转,刀背狠狠击在盾牌上,始祖象只觉得被一股大力猛推,本就在擂台边缘,又蹬蹬蹬倒出好几步。原始狮大惊,一旦始祖象落败,狮象搏龙腿即破,也就不必再打了,当下倒转长鞭,小心握住梢头,另一端向前疾抛,始祖象抓住回日鞭,退势稍缓,展开轻功跃至擂台中央。
巨猿刀风呼呼,多数攻击都被勇者盾承下,原始狮乘隙攻击,转眼之间拆了二三百招。蓦地,隔着数丈巨猿宝刀飞出,象、狮二兽互推一掌,借力退开。原始狮回身一鞭,卷住刀身,再轻轻一甩,日光刀就会落到台下。谁知巨猿身法极快,上前握住刀柄,手臂抖动,原始狮长鞭脱手。始祖象见二弟凶险,一掌打向巨猿后背,巨猿听到风声,头也不回,日光刀向后刺来。当下始祖象盾牌护身,抗击之下,虎口崩裂。
始祖象干脆丢了盾牌,抬腿猛踢。象族脚法至阳至刚,几无破绽,纯以力胜,原始狮从旁游斗,二兽配合,共施搏龙腿法。巨猿越战越是心惊,这套武功的确天衣无缝,如果当日由莫湖兽和始王犀兽使出,自己定然抵挡不住,始祖象与原始狮功力有限,难以发挥到极致,只要找机会将它们分开,各个击破即能取胜。
看出胜机后,巨猿手腕一转,刀锋直插二兽脊背贴合的缝隙。始祖象宝盾已失,不敢硬接,绕到巨猿身后,再图与原始狮回合。巨猿见它一动,知其想法,再次将刀抛出,始祖象侧旋躲过,突然巨猿欺近,一掌正中象身,始祖象向台下跌落。原始狮见状,还要去救,巨猿后踢一脚,尚未落地的日光刀如同被追云弓射出一般,向它疾刺过去。古中华虎与巨猎豹大急,跳上台来,一棍一戟,同时砸向日光刀。巨猿快步上前,握住刀柄,刀锋距离原始狮已不足一寸,点头道:“果然是兄弟连心。”
始祖象道:“前辈刀法神鬼莫测,我等认输。”原始狮道:“不知前辈所用是何刀法?”巨猿道:“是金乌刀法。”在当时巨猿公布的武技排名中,排在第一位的是象族金刚不坏神功,第二便是金乌刀法。原始狮道:“我们这就回去请师父指点,三年以后再来向前辈挑战。”巨猿捋着颌下的白须,道:“我若有命再活三年,一定在此恭候大驾。”
原始狮、古中华虎、巨猎豹下台,站到始祖象身后。始祖象请辞,巨猿教狻猊将它们送出部落。
行了半天,日薄西山。四兽盘膝而坐,不久月上柳梢,竟是一轮无缺无瑕的满月。苍凉的古陆上向是一片漆黑,而今夜却有了一抹亮色,后世将这天晚上定为黄金时代的开始。
古中华虎道:“我们以后真的要再挑战巨猿么?”巨猎豹道:“怎么,三哥你怕了?”古中华虎道:“我只是恨,为何与这样可怕的对手生在同一时代?”原始狮笑道:“三弟不必沮丧,武功是练出来的,只要我们下苦功,日后必胜巨猿。更何况,它长我们三十余岁,现在强过我们,也不奇怪。”
始祖象道:“我了解父亲的脾气,它退出武林是为成全朋友之义,其实它比始王犀兽更想打败巨猿,却从来不教我们知道。你们可还记得父亲自创武功的那七天里,发生过什么事?”古中华虎道:“当然记得,师父当时像是着了魔,日夜苦思,水米不进,第七日上在你的跪求下,才喝了半碗米汤。”始祖象道:“我当天端着米汤进屋,见父亲在房中双手发抖,盯着案上的竹简,我凑过去瞧,原来是写好的搏龙腿法口诀,墨迹未干。我叫了声:‘爹,要吃饭了。不吃东西会饿死的。’你们猜我爹说什么?”巨猎豹问道:“说的啥?”古中华虎道:“等等,教我猜一猜,师父一定说,这就是打败巨猿的功法。”
始祖象笑,续道:“父亲对我说:‘不管吃不吃东西,我们终有一日会死,能留下传世之作,才是我们存在的价值。这套功法,是目前战胜巨猿的唯一法门,其巧妙、精微,都是之前的武学不能比的,你们要好生研习。’父亲把桌子上的抄卷递给我,我瞥见还有一份副本,问怎么有两份,父亲说那一份是烧掉给始王犀兽看的。当时父亲的眼睛里冒着光,我明白它是想让老友看到,老友终其一生想要达成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如果咱们败北而归,我实在无法面对父亲,更不知道它心里会怎么想。所以不战胜巨猿,我绝不回还。”
原始狮赞道:“大哥有志气。不过依小弟之见,要战胜巨猿,只能凭狮象搏龙腿。”巨猎豹道:“哥哥,你们的腿法不是刚刚被它破了?”古中华虎道:“那就把咱们四个会的功夫凑到一块,想个必胜的法子。”
始祖象缄默不言,抬头冥思。蓦地,它不由发出一声惊呼,只见原本完整的月亮竟被一团黑影遮住一边,黑影渐渐变大,天色随之渐暗,漆黑的夜像墨汁浸透了周遭的一切,四兽大骇,还道是天神在发怒。当时月亮已经有相当一部分没入黑暗中,那神秘的阴影,在月球上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
对于月食,各个种族在文明初期都有记载,由于不明其理,便认为是神的怒气,或者是魔鬼作祟。始祖象今晚所见,是兽族史上有记载的第二次月食,也是它窥见天地秘密的契机。
突然,周遭一阵阵鬼哭狼嚎,在黑暗中尤为可怕。原始狮眉头一蹙,道:“麻烦了,是狼族。”古中华虎啸道:“上犬,你装什么鬼?”黑暗中传来上犬的桀桀狞笑:“几位首领真是大意,如此深夜,出门在外竟不带随从的吗?”话音未落,周围又是一片狼嗥,比刚刚又近了许多。原始狮一声吼压过群狼,亮出回日鞭,道:“所以你今日便要乘人之危吗?实话实说,你的乌合之众,我们真没放在眼里。”
上犬又道:“我此刻有几千名狼族勇士,你们本领再大,也插翅难逃。”巨猎豹喝道:“你给我滚出来,别藏头露尾的,有本事就和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古中华虎眼睛中泛着亮光,道:“上犬,我都看见你了,你还不现身?”
上犬从黑暗中近前,始祖象视力不佳,看不很远,但入眼也有几十头恶狼。上犬道:“我上犬懂得什么叫做义,但狼族也要生存。你们中原四族向是狼族死敌,消灭你们,于我族大有好处,希望四位酋长不要怪我。”
巨猎豹喝道:“要动手就快点,别说些没用的。上犬,擂台上你不是我对手,现在也不是!”上犬道:“我承认。不过你能力敌万众么?”
月亮几乎被完全遮住,只剩下一丝亮光。便在此刻,一道极强的反光在地面上晃过,上犬感到一股前所未见的强劲剑气扑面而至,当下向后腾跃,剑气击中地面。没入土中,竟没留下一丝痕迹。上犬大惊,如果那剑气打得地面尘土飞扬,定是庸才所为,反而这般悄无声息,才是世所罕见的高手,当下勉力镇定,声音仍不免发颤:“是哪一位?”
巨猎豹借着微弱的月光,顺着那股气势看去,只见一头猿立在不远处,道:“莫不是巨猿?”原始狮道:“我与巨猿交过手,那股气势不像它。”再仔细看,此兽手持长剑,身躯比巨猿小很多,背也有些驼了,原来是个老妪。那猿苍然道:“老身活了六十多年,还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者。”上犬怒喝道:“你到底是谁?”
始祖象见它鸡皮鹤发,老态毕现,五官却匀称的紧,年轻的时候一定容姿俏丽,一时想不出来猿猱一族中还有这样的高手。它眼光向下移,陡然看到老猿手中长剑,此剑泓如秋水,寒芒闪闪,刚才反射的强光正是此剑发出,惊叫道:“月影剑!前辈拿的可是月影剑?”那猿点头道:“有眼力。”
数十年前,巨猿铸成了两大神兵,日光刀和月影剑,此事整个兽族尽皆知晓。上犬道:“说,你与巨猿有何关系?”那猿厉声道:“没关系。这剑被巨猿封在西方大荒的山洞中,是我从洞中取出来的。”上犬道:“不问即取便是偷。”老猿怒挥一剑,道:“不许满嘴喷粪!”
上犬见这股剑气尤甚刚才,不由大骇,摔了一个狗吃屎,巨猎豹看了笑出声音,接下来看到的却让它的笑容僵住了,但见这股剑气所向披靡,狼族的高手当者立毙,有的甚至被拦腰斩成两截。这一剑下去,死伤无数,血流成河。上犬见势不妙,向后摆摆手示意撤退,与群狼消失在夜色中,黑暗里远远传来它的嘶吼:“呜——不要高兴得太早,我早晚踏平中原。”
巨猎豹心生寒意:“好锋利的剑,好重的杀气。”黑影已到月亮中间,今晚的月食是环食。始祖象借着微弱的光,对那老猿道:“感谢前辈出手相救,敢问前辈高姓大名。”那猿道:“老身玉面灵猿。”原始狮一怔,道:“前辈是巨猿的妻子?”玉面灵猿眼睛一亮,又黯了下去,道:“这不重要。始祖象,你真的想打败巨猿么?”始祖象道:“正是。”玉面灵猿道:“我与巨猿立有赌约,赌我能不能破解它的金乌刀法,现在我想到破解的法门了。”始祖象忙道:“是何法门?”
玉面灵猿道:“金乌刀法是兽族一代代传下的功夫,久经锤炼,无懈可击,如要破解,必须参详出天地的奥秘,借助天的力量打败它。”始祖象问道:“什么是天的力量?”玉面灵猿道:“问得好。今晚正好天狗食月,老身问你,那挡住月亮的黑影是何物?”始祖象茫然道:“这,在下不知。”巨猎豹道:“难道不知天狗么?”玉面灵猿道:“仔细瞧瞧,这团黑影,你天天都会见到。”
始祖象抬头望月,黑影完美的弧线被月光映衬出来,玉面灵猿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天地两仪,其辨清兮,月落大荒,日出旸谷。天地两仪,其辨难兮,西方辰下,东域卯时。天地两仪,其辨谬兮,冯翼惟象,谁勘玄机。”始祖象听得云里雾里,道:“前辈之言,太过深奥,烦请指点迷津。”
玉面灵猿道:“天地的秘密,需自行参悟,旁人代替不得。”始祖象沉吟细思,喃喃念道:“其辨难兮,其辨谬兮……”心想:“太阳沉到大荒里,并非在黑夜里彻底消失,太阳仍在影响着我们。实际上太阳在这个世界的另一面。正好将这个世界的影子打到月亮上,天上那团黑影,是我们脚下的世界,这个世界是圆的,像橙子。这才是四极大象的真正奥义。”
原始狮见它神色忽变,问道:“大哥,你悟到什么?”始祖象实情对之。原始狮问道:“如果太阳、月亮绕着你所谓的圆球旋转,那么天狗食月应该每晚出现一次,怎么现实中难以见到?”玉面灵猿道:“你把这个模型想得太简单了。每月的十五、十六两天,月亮运行到和太阳相对的方向,如果我们的世界恰好位于日月形成的直线上,才会出现天狗食月之景。但很多时候,它们并不在一条直线上。”
上古时期兽族对于天相的理解,一般是幼稚的,整体而言,它们以地心说为依据,提出日月运行的假说,但就局部来看,已经到了相当高的水平,至少对月食的解释十分接近真相。当时的星官一般由巫婆出任,巫婆是与神明沟通的角色,不仅负责观测天相,还负责知识传播、发展生产、医疗占卜等。玉面灵猿年轻之时,便是一位出色的巫师,上了年纪以后,成为巫婆。
原始狮又道:“前辈何以佐证该模型?”玉面灵猿道:“大荒之外的异世界,也就是这个大球的另一半,确实存在。巨猿有一个最小的弟子,武品是穷武中级,因叛出师门,乘船逃出东海。”巨猎豹惊道:“出了东海?那可是茫茫大洋。”玉面灵猿道:“不错,不过它越过大洋,登上了异世界的陆地。那里白天的时候,这里即是晚上。”
古中华虎问道:“老前辈,你的模型固然精巧,但这与武功有什么关系?”玉面灵猿道:“当年老身看到一次食月景象,突然悟道,原来我们对天地的理解,完全是错的。老身自创的玉兔剑法,要旨就在于对世界终极的领悟,提挈天地,把握阴阳,精气舍心,独立守神。达到这至高的境界,武功才能有质的飞跃。”
巨猎豹道:“你这老婆婆好生奇怪,既然有能力破解金乌刀法,为什么不亲自去找巨猿?”玉面灵猿在黑暗中凄然道:“老身曾两次找巨猿比武,都不幸落败,老身发誓以后再也不见它,所以只能请你们代为出战。”古中华虎道:“这套剑法难学么,要学多长时间?”玉面灵猿道:“取决于你们自身的领悟与修为。”
朗月西沉,月食早已结束,玉面灵猿诵念心法、持剑传功。回日鞭法与天玄棍法几乎涵盖了天下武学,原始狮和古中华虎持各自神兵便可演练;勇者盾无法作为进攻之用,黄铜戟法内涵不深,故始祖象与巨猎豹削了木剑在手,一招一式,用心记忆,直到朝霞布满了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