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猛犸问道:“连迷宫都没有,怎么走路?”秦岭虎道:“走左边。”帝王猛犸更奇怪了:“什么左边?”秦岭虎道:“这座迷宫可以说是世界的缩影,甚至宇宙的缩影。驺虞派和我们不同,它们认为时空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时空不断分叉,又不断结合,错综复杂至极,这也就是世事无常、天意难测的根本原因。它们给出了摆脱的办法,就是走出迷宫,要向左。左代表卑下,右代表高贵。我们活在这个世上,都想着往高处攀登,士兵想成为将军,伙计想变成掌柜,咱们想成为一派掌门,甚至联盟盟主,均被虚妄所累,困在这座迷宫中,搅得整个兽族乌烟瘴气;反其道行之才会远离这一切,做到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达到这个境界,才是长生不老的真正意义。”
帝王猛犸想到当日食草联盟比武大会,盟主巨足驼的话:食肉一族鼠目寸光,看不清大势,野心勃勃想称霸天下;食草一族静能生慧,无欲无求,能使整个兽族总体安宁。心道:“驺虞派的长生不老,是站在整个兽族的立场上说的,并非是有甚秘籍令个体达到永存,这和我们说的素食者慧是一个道理。唉,可怜南非祖狮碌碌一生,终究是一场空。”问道:“虎兄,驺虞派也是食肉联盟的吗?”秦岭虎道:“不,这里远离中原,不归食肉联盟管辖。”帝王猛犸道:“这里真好,说真的,我还不想走。”
秦岭虎道:“你的内伤要快些治,久了总归对身体不好。你只要拿着天玄棍,不论到哪,都会有人接应你,带你去见玉象。我想在这里陪陪雪豹,不能和你去了。”帝王猛犸道:“生死有命,虎兄节哀。”秦岭虎道:“假如驺虞派的言论是正确的,从前的时间也许会和当下或不久的将来接上,我们还会再见面。”
帝王猛犸嘴唇一动,有话忍住不讲。秦岭虎鉴貌辨色,自知它的想法,道:“你是不是想说此事过于飘渺奇幻,难以成真?”看帝王猛犸点头,秦岭虎又道:“不管多么渺茫,我也会等下去。”帝王猛犸却从它眼中读出另一句话:“如果不等,我还能怎么办呢?”
帝王猛犸出了莽莽昆仑,一路向北。每当它找不准方向时,便把天玄棍朝地上一戳,就有当地的食肉兽族前来指路,言语间客气非常。帝王猛犸不大好意思,有一次问明白后打躬相谢,谁知对方吓了一跳,连连作揖,好似得罪贵客一般,直教它哭笑不得。就这样顺着指引走了约二十日,极目远眺,但见孤烟黄尘地,万里尽曛云,原来已经到了大荒之地的另一处所在,戈壁绝漠。
此处白日炎热至极,犹如火炉,帝王猛犸毛皮甚厚,只能等到夜间行动,然时值初夏,昼长夜短,走不出三十里,一轮红日便挂在东方,只得暗自叫苦。这天日出不久,帝王猛犸隐隐听到惊雷响动,心中纳罕:“沙漠中也会有这么大的雨么?”再看远方黑云压城,电光闪闪,只好找地方躲避,放眼望去,四周砾石遍布,哪里有容身之所?俄而狂风卷席着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这里扑过来,一场暴雨近在眼前。帝王猛犸生出骇异:“这云的速度好快!”紧接着一声炸雷,暴雨倾盆,居然却没有一滴雨点打在身上。帝王猛犸大奇,抬头看天,确实有雨点掉下来,展开轻身功夫,一跃三四丈高,嗅到了空气中的水腥味,脸上丝丝清凉。然而直到风停雨住,地面上也看不出任何痕迹,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刚刚在下雨。
帝王猛犸见大荒之中处处透着古怪,心下纳罕。趁雨后清凉,当下继续赶路,后经引见,终于找到玉象。
得知雪豹的死后,玉象兰花一样的俏脸上泣下露珠:“雪、雪豹姊姊这么好,怎么就会死了?”帝王猛犸不忍它难过,柔声道:“斯人已逝,你不要太伤心了。”玉象抽噎道:“我小的时候,常、常常生病,有一次……烧得不省人事,是雪豹姊姊,给、给我采药退烧。还有一次,我、我练功差点走火入魔,也是……也是姊姊帮的我。”帝王猛犸道:“雪豹宫主不会白白牺牲,早晚有一天,咱们会除却南非祖狮这个卑鄙小人。”玉象点点头,又摇摇头,像风中零落的花瓣:“就算杀了南非祖狮,雪豹姊姊也活不过来了。”帝王猛犸喟叹一声,不再话下。
玉象伤心许久,道:“你,随我来。”帝王猛犸便跟着它走。行了不久,沙漠之景渐渐退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大绿洲。此地虽有降雨,无奈气候太过干燥,土壤无法享受雨露滋润,冰川融水便成了绿洲的主要水源。
拾级而上,过树穿枝,地上满是落着的花瓣,玉象不忍践踏落花,来来复复绕了很久,才到湖边。帝王猛犸站在一旁,见它怔怔地看着碧波,两行泪珠垂下:“我记得雪豹姊姊生前最喜欢梨花,我们把花儿收起来罢,莫教它们染了污尘。”帝王猛犸道点头,玉象又道:“花锄花帚在左边第三个房间内。”
帝王猛犸取了工具,将湖畔的落花扫成几堆,道:“我们将花儿扫到湖里去罢。”玉象冷笑道:“湖里?你道湖里就干净么?那里的污泥最肮脏不过。”帝王猛犸道:“那应该扫到哪里去?”玉象想了片刻,道:“埋掉罢,也总比落到污水泥沟中要好。”当下帝王猛犸在湖畔挖了一个花冢,玉象小心地捧起落英,轻轻撒到冢中,突然心有所悟,道:“花开花谢,花落花飞,又有谁去怜惜你们?”看着洁白的花瓣落到土里,帝王猛犸回忆起埋葬雪豹的那一天,不由暗自神伤。
玉象又道:“今天你们死了有我下葬,日后我死了,又有谁去葬我呢?”帝王猛犸心中一凛:“这丫头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怎么才过半年,就如此多愁善感?”劝慰道:“花谢了,明年还会再开,人死了,我们还需要活着,你这样伤心可不行。”玉象凄然道:“明年花儿还会再开,可明年的我,会到什么地方去呢?生死无常,雪豹姊姊不是好端端地就没了?纵使能长命百岁,可总有一日,我会像这花儿一样,被一抔净土掩埋。”帝王猛犸一时语塞,见玉象的泪滴到洁白的花瓣上,竟好似殷红的血渍,花儿更加娇艳欲滴,却是入土前的光辉。帝王猛犸轻轻摇头,还道是雪豹的死对它打击太大,时日一久,它少年心性,终会开朗起来。但是日后的事实证明,这只是玉象愁绪的开始。
玉象将花瓣全部掩埋,做成三个香丘。它站在丘前良久,道:“几乎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和雪豹姊姊来收拾这些个花儿,只是今年它走了,我有些伤感。”帝王猛犸道:“此乃人之常情,换做是我也一样。”玉象微微一笑,道:“你要的金刚不坏神功在盟主手中。盟主每日上午练功,此时大概得歇,我一会儿带你去见。”帝王猛犸知道肉食盟主唤做毁灭刃齿虎,便问道:“我象族功法,怎会到了它手里?”玉象道:“巨猿收集到天下武功以后,将它传给了狻猊。狻猊是食肉族,这功夫自然就流传到我们手中啦。对了,你们怎么没有呢?”帝王猛犸道:“唉,这金刚不坏的功夫,在始祖象手中便没有学全,日后慢慢失落了。”
用罢午饭,二象一路向西出了绿洲,朝南看去,映入眼帘的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北边不远处有一片绿地。玉象却带着它向南方走进了一望无垠的戈壁滩,这条路十分宽阔,笔直向前,两旁是被狂风侵蚀的乱石,像是地狱的看门守卫。
走了不久,玉象指着前方的一个大石洞道:“那里便是盟主住的地方。”帝王猛犸眉头微蹙,道:“此处距离绿洲甚近,怎么你们盟主不住到绿洲里去?”玉象道:“盟主在练习剑齿拳,需要闭关隔离。”帝王猛犸道:“你们盟主的武品怎样?”玉象道:“是入化初级,同食草联盟的盟主一样。”帝王猛犸脑中浮现出巨足驼瘦高的身影和苍然遒劲的面容,心想它们和青狮白象很类似,俱是当世无敌的高手,若有一战,必然惊天地泣鬼神,说不定能结束青铜时代。
玉象来到洞前,轻轻叩门,里面传出一声“进来”,二象入内。这石洞乃是在一座山丘上开凿出来的,里面极为宽敞,顶部开口用于通风换气,开口下面摆着一个火盆,想是夜间照明和取暖之用。帝王猛犸心道:“在山上刨这样一个大洞,不知要耗费多少钱财和兽力。”向前方看,一头剑齿虎正危坐于高台之上,颌下生有白须,但不显老态,膀阔腰圆四肢粗壮,双目炯然,环顾之际,极有威势。
玉象拜道:“参见盟主。”帝王猛犸见此兽正是毁灭刃齿虎,当下躬身施礼。毁灭刃齿虎大喇喇地道:“右护法所来何事?”玉象道:“这位帝王猛犸是我联盟的朋友,如今受了伤需要修习金刚不坏的功法才能痊愈,现特来借阅。”毁灭刃齿虎忽地纵跃下来,站在二象身边。帝王猛犸见它肩高足有一米七,体型壮硕犹如犀牛,而且纵跃之前没有任何朕兆,仿佛直接从椅子上弹下来,轻功之强,的确令人骇然。
毁灭刃齿虎道:“你就是帝王猛犸?”帝王猛犸道:“正是在下。”毁灭刃齿虎道:“你想借阅秘籍,可以,这本是你们象族的武功。不过我们替象族保管了一千多年,你是不是给些酬劳?”帝王猛犸道:“盟主若有所命,在下能力所及,必不……”毁灭刃齿虎打断它,道:“先别答应得这么快,我要你加入食肉联盟。”帝王猛犸一怔,道:“得蒙盟主垂青,本是极大的机缘,然而在下却难以接受。我虽是食草联盟弃徒,但与恩师情重,希望有一日能重归猛犸宗门下,不敢改投别派。”
毁灭刃齿虎道:“你要想好了。若是入我联盟,我有一个堂主的位置空着,你练成神功之后,难道还胜任不了吗?”帝王猛犸心道:“我们常说肉食者鄙,用到虎兄身上或许不合,用于此君确是名副其实。”毁灭刃齿虎道:“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日此时你再答复不迟。”帝王猛犸正色道:“不必了,盟主好意在下心领,只是我生在猛犸宗,长在猛犸宗,不敢背叛。”
毁灭刃齿虎忽然沉默了。帝王猛犸扭头看看玉象,玉象颔首低眉,一言不发。蓦地,毁灭刃齿虎大笑道:“哈哈哈哈,好,这般有骨气也是难得,适才相戏耳。右护法,你去取金刚不坏神功的秘籍给它。”笑声震得石壁嗡嗡作响,帝王猛犸知道它有心炫耀武功,甚是不悦,却不好发作,只能抱拳相谢。玉象却显出喜色,道:“多谢盟主。”
二象离了石洞,向来时见到的那片绿洲走去。玉象求得秘籍,本是高兴之事,但想起雪豹的死,还是黯然神伤。
走到半途,帝王猛犸忽然站住,怒道:“请转告贵盟主,我不去了。”玉象从未见它这样生气,奇道:“为什么?”帝王猛犸道:“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贵盟主如此狭隘,并非我辈中人。我羞与为伍,从今日起你我就此别过。”玉象道:“你要去哪?”帝王猛犸道:“我自己去练功,我就不信化不开南非祖狮的铁掌。”玉象大急,道:“你回来,回来。”帝王猛犸去志甚绝,大步向前,行出里许,突然面前出现一头老熊,它收脚不及,竟差一点撞中熊身。
帝王猛犸见它拦路,道:“老人家请让一让。”老熊道:“小兄弟走累了,不妨歇歇脚。”帝王猛犸没好气道:“我不累。”上前推了推它,想教它把路让出来。那老熊纹丝不动,好似铁铸一般立在路中央,帝王猛犸一惊,不由细细打量,见此兽年逾古稀,身材巨大,犹甚于毁灭刃齿虎,四方大脸,眸子射出精光。
玉象从后面追上来,见那老熊,脸上有了笑意,叫道:“师父。”老熊目光慈祥,像看着自己的孙女。帝王猛犸对玉象道:“它是你师父?”玉象点头。老熊道:“老朽细齿巨熊,正是玉象的师父。”帝王猛犸道:“我与前辈素不相识,为何挡我去路?”细齿巨熊道:“你不认得老朽,老朽却认得你。帝王猛犸,食草联盟翘楚,后因结交秦岭虎与玉象,不容于师门。现身中化象铁掌,这世上只有金刚不坏神功方可医治。”帝王猛犸道:“那又怎样?”细齿巨熊道:“可怜我徒儿一番好意,给你求医,你却不听劝慰,还要弃它于不顾。它又犯了什么错?”
帝王猛犸看到玉象含笑的脸,心中一痛,低下头道:“承蒙前辈点拨,在下我行我素,实在对不起玉象姑娘。”玉象悄声道:“没事。”帝王猛犸续道:“可我还是不能练食肉族给我的武功,请前辈让路。”细齿巨熊面色古井无波,道:“你要走可以,把手中的天玄棍留下。”帝王猛犸握着棍子,道:“此棍是秦岭虎所给,这世上除了它,谁也要不走。”细齿巨熊道:“难道天玄棍法不是食肉族的武功?秦岭虎、恐猫、后猫、假猫、玉象,它们哪一个不是盼着你早日恢复功力,可是你呢,你就是这么辜负它们期望的吗?”
这一番话醍醐灌顶,帝王猛犸心下昭然,道:“前辈所言甚是,晚生目光短浅,一时意气险些儿教大伙的努力付诸东流,实在荒唐。”细齿巨熊微笑道:“小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请随老朽去取书。”
三兽当下北上朝绿洲进发。玉象一路上都在念着师父的好处:“帝王猛犸你知道么,从小收养我的,就是师父,它可好了。”“我的功夫都是师父教的,你觉得它的武艺怎么样?”
很快走进绿洲,帝王猛犸见到一座七层宝塔,门上大匾书“藏书阁”三字。细齿巨熊道:“帝王小友请随老朽入阁取书。”
帝王猛犸原本已经想到,《巨猿遗书》包含天下武学,绝非一二十册篇幅便能容纳,但走进藏书阁后,仍被多如牛毛的书卷吓了一跳,只见一排排的书架上摆满了竹简、丝绢,有一排竟还有纸质的誊抄本,粗略计算,足有万卷,问道:“这、这些都是巨猿遗书么?”细齿巨熊道:“不错,先辈心血,不可在我等手中断绝。千年来,狻猊的徒子徒孙们一直在修缮书籍,填补漏洞,终于有今日之规模。”在当时的兽族世界,纸张刚刚被发明,尚不普及,那几卷纸质的誊抄本自然是最近才修缮完成的。
帝王猛犸道:“侧耳听闻,巨猿将天下武功排了座次,不知时至今日,当年的排名是否还在?”细齿巨熊道:“排名有所改动,但改动不大。小友可知整部巨猿遗书中,哪一种武功排在第一?”帝王猛犸想了片刻,道:“我受化象铁掌之害已近一年,我师父、秦岭虎大哥以及它的三位师父都化解不了。据我所知,这铁掌是伏龙胜象功中的一套武技,伏龙胜象功当是第一了罢?”细齿巨熊摇头道:“狮族第一的回日鞭法尚排不进前五,莫说伏龙胜象功。”帝王猛犸又想半天,道:“始王三绝,应该是第一了。”细齿巨熊道:“犀族武艺,确有独到之处,可惜始王犀兽没有参加巨猿会,所以《巨猿遗书》中没有它的三绝式。”帝王猛犸脱口而出:“我象族的象牙之塔与始王三绝齐名,它可称第一。”细齿巨熊道:“象牙之塔虽然厉害,却只有一招,危机时救命固然可收奇效,对敌时若总是这一招,也容易漏了破绽。”
帝王猛犸道:“我实在想不出了。”细齿巨熊朗声大笑,玉象也格格娇笑,骂道:“笨蛋,是你要学的金刚不坏神功。”帝王猛犸也笑了:“我真糊涂,我真糊涂。”
细齿巨熊取下秘籍,交到帝王猛犸手中,道:“小友算是有缘,一来你身受重伤,非修此功不可,二来你本是象族,此举正是物归原主。”帝王猛犸拜谢。
此后,帝王猛犸日夜练功,化象铁掌的掌力、三位师弟之前输给它的真气、加上练习剑齿拳心法所得内力,全部融入丹田。一月之后,它内伤痊愈,武功大进,武品突破至出神初级。
自恢复功力后,帝王猛犸每日习武,进境甚快,经由玉象指点,一套艰深晦涩的玉兔剑法,已懂得十之八九。这日,二兽正在比剑,玉象剑招娴熟,帝王猛犸功力深厚,竟难分轩轾。不知何时,细齿巨熊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见它们收剑罢斗,微笑道:“师父怎地打不过徒弟了?”玉象笑道:“帝王哥哥是个练武的奇才,谁也及不上它。”细齿巨熊道:“连你师父我也比不上吗?”帝王猛犸道:“小子不敢与前辈相比。”玉象笑道:“你啊,二十七岁的时候,可比不上我帝王哥哥。”细齿巨熊哈哈大笑:“真是后生可畏。老朽今日来此,一来祝贺小友免除灾厄,二来有事想要拜托小友襄助。”帝王猛犸道:“前辈有事尽管吩咐。”
细齿巨熊拿出一个信笺,道:“你看看这个。”帝王猛犸接过来看,这个信笺是羊皮所制,上面小心地染上血红色的兽爪,代表食肉一族捕杀食草一族的传统。帝王猛犸道:“这应该是你们联盟的通信函。”细齿巨熊道:“不错,你可以打开看看。”帝王猛犸拆开阅读:“巨犀联合驼门、长鼻门二宗、奇蹄门牛羊门欲围剿我联盟西北大荒总坛,并持有日光刀,望盟主早做防范。”
帝王猛犸道:“信里说的西北大荒总坛便是这里?”细齿巨熊道:“不错。小友可知它们何以要围剿此处?”帝王猛犸道:“它们认定我是叛徒,对我穷追猛打,而我刚好在这,你们糟了池鱼之殃。”玉象道:“哼岂有此理,师父,咱们这回一定要给它们点颜色看看。”细齿巨熊道:“小友曾听说过日光刀?”帝王猛犸道:“那是巨猿留下的神兵。”细齿巨熊道:“它们敢来攻我,一定出动全部精英,带上最好的武器,不仅为了杀死你,也是为了一鼓作气,除掉是肉联盟的总坛。可是你知道么,巨猿一共留下两大神兵,除了日光刀,还有一把月影剑。”
帝王猛犸奇道:“月影剑?”细齿巨熊道:“你再向北走,不日便到巨猿冶炼神兵的地方。当年它在那里得到一块天外陨铁,铸成了一刀一剑。由于它本就是天下无敌,有了神兵还是盖世无敌,于是巨猿只将日光刀携在身上,月影剑就封在原处。”
玉象道:“师父的意思是让我们取出月影剑,与它们一决雌雄?”细齿巨熊点头道:“正是。”帝王猛犸没见过宝刀宝剑,不知究竟有何厉害之处,但日光刀能将冰谷劈成两半,月影剑想来也是厉害无比,道:“前辈,这宝剑如此厉害,我怕我师父和师弟们应付不了。”玉象嗔道:“你只想着你的师父师弟,没有宝剑,我们就能挡得住日光刀么?”
细齿巨熊道:“帝王小友,你已被逐出食草联盟了,难道不想一雪前耻吗?”帝王猛犸道:“我不能取剑让你们害我师父。”细齿巨熊哈哈一笑,道:“没有人要害你师父。我答应你,食肉联盟取月影剑,只为自卫,不会滥伤无辜。”帝王猛犸犹豫良久,点头答应。
玉象在沙漠中快步前行,帝王猛犸在后头匆匆追赶,道:“你走这么快干什么?等等我。”玉象却愈发疾行了。帝王猛犸运起内劲,展开轻功追到玉象前面,道:“你这是怎么了?”玉象骂道:“会轻功了不起啊,内力深厚了不起啊。”帝王猛犸一怔,道:“我、我……”玉象道:“你心里尽想着你的师父师弟,哪里还有我们,去找它们算了。”帝王猛犸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说:“我没有,没有。”玉象道:“我以后再也不理你啦,没心没肺。没有你正好,省的还要看着你的面子对它们留情。”
帝王猛犸道:“它们是我师父师弟,你不希望我这么绝情,对它们反戈相向罢?”玉象更生气了,扭头就走。帝王猛犸忙道:“我这不是来陪你去取剑了么?”玉象道:“谁要你来陪?”
帝王猛犸还要解释,玉象的眼神突然变得惊异起来。帝王猛犸回头瞧去,不由大骇,漫天的沙尘高得看不见顶,东西两侧看不到边,好似百万雄师一点点朝这里推进,而站在对面的,只是形单影只、渺若蝼蚁的你,沙暴吞噬着沿途的一切,仿佛整个大荒世界都被混沌笼罩,四极废,九州裂,天地不存。
帝王猛犸见灾难骤起,失了主意,道:“现在该怎么办?”玉象叫道:“快趴下,抓紧我别松手!”帝王猛犸见满眼皆是黄蒙蒙的一片,狂风像一只巨掌,迫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于是双眼紧闭,卧在地上,握住玉象的纤纤素手,任由狂风卷携着沙粒如刀割一样豁开厚厚的毛发,耳边呼呼风声,像那晚恐狼在长白山上的嗥叫,又像万鬼哭嚎。
过了良久,风暴丝毫没有平息的趋势,帝王猛犸却感觉玉象的手越来越凉,它奋力睁开眼睛,见玉象躺在它旁边一动不动。帝王猛犸抓住它的玉臂,发现竟也是凉的,心中慌了起来,凑上前去,见玉象嘴唇发紫,呼吸微弱,想是受不得沙尘暴的吹打。帝王猛犸初时被沙暴吓住,冷气直往心里钻,其实以它的皮毛和内功,足以抵挡这种天气。
当下帝王猛犸将真气输到玉象体内,不一会儿,玉象臂弯以下的部分渐渐有了一丝暖意,大臂仍是发凉,帝王猛犸心想这样还是太慢了,它脸上有些发烫,心跳加速,下定决心,一下趴到玉象身上,登时觉得像抱住了一块羊脂,开始时冰凉,时间长了,便有一些温润的感觉。它将长毛盖在玉象身上,身子稍稍抬起,留出暖热的空气,像是巨大的被子。玉象的少女气息便在这里袅袅回旋,伸向它的心神,伸向最碰不得的地方。帝王猛犸已非弱冠少年,但每五年只与乳齿象团聚一个月,未接触过其它的象族少女,不由得心旌摇荡,只好凝神静气,不去想别的,可是越要凝神,就越是心猿意马,外面风暴大作,它心里面更是没有一刻安宁。
玉象究是内功不弱,待沙暴平息之时,嘤咛一声,幽幽转醒。二象双四目对视,均觉大窘,帝王猛犸跳将起来,道:“这个、这个、嗯,我……”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玉象本来羞得双颊绯红,见到它的丑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傻瓜。”帝王猛犸道:“啥?”玉象道:“我说你傻。”转身逃走,但它伤势初愈,还跑得不快。帝王猛犸追将上去,道:“你怎么又走了?”玉象娇声道:“我刚才那样凶你,你怎么还救我?”帝王猛犸嘿嘿笑道:“你刚才怎样凶我了?”玉象又羞又气,道:“呸,谁愿意凶你?”
二象登时又重归于好。方才的事情谁也不提,心里却都在默默回味着。沙尘过后,仿佛连天都被吹得干净了,湛蓝的天空透明发亮,如同它们此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