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喻使用天门是不需要反轮回的,他的身体里所蕴藏的全部内力,都是在自然当中一点一滴汇集来的。他的双臂便是日月,他的双腿便是山石。真气在墨子喻周身游走,逐渐汇集在屹立的剑锋上,正对着山谷之上狭小的天空,一股逼人的剑气便直冲云霄。
“天门,开!”墨子喻大喝了一声,颈上的青筋已经根根暴起,豆大的汗珠从鬓角飞流直下,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刻释放出来。
只见方才还是一片白茫茫淡淡洒着几点日辉的天空,突然间变成了阴昏的灰色,那些一层叠一层的犹如覆盖了整片天空的棉被一般的云朵,顷刻间都变得暗淡起来。
风生雨落雾迷茫,电闪雷鸣雪霜降。天门洞开收剑底,峨冠博带笑穹苍。
俄而风也起了,雨也落了,大雾也开始肆意地包围了整片整片的树林,侵略了湖泊的上方,河水的上方。
墨子喻的身影已经从萧毓晨的视野当中消失了,冷冷的风冷冷的雨在萧毓晨的耳边、身上毫不留情地进攻。这是比萧毓晨所想象的还要更浩大的侵袭,他能感觉到混杂在这些天象当中的丝丝内力,忽强忽弱,难以捉摸。他的剑开始在雾气之中穿梭,从左挥到右,从上挥到下。他的剑里并没有夹带凛冽的剑气,只是对着一片虚空看似漫无目的地切割,然而收剑之时,剑身虽然被浓浓的雾气沾湿,却没有一颗雨滴静落。
这一式,繁花。
剑刃从枝丫上掠去,花瓣纷纷飘落,可树枝上却不留下一丝痕迹。这是这一招名称的由来,可没想到也可以像萧毓晨这样来运用。
由是,凡是他剑锋触及到的散落在雾中的内力,他已经全都捕捉到了。
萧毓晨正要施展轮回,溟濛之中却突然有一束霜雪旋转着凌空而至,与此同时,遥远的天际似有雷鸣电闪,相生相成。
这一招来得太快,萧毓晨不及将圆弧画完,只好放弃用轮回将这股强大的内力吸收,身形一闪,“天寒”已出。两道疾风相消相抵,硬是将雪霜形成的螺旋冲散开去了。紧接着萧毓晨没有停手,轮回已经开始旋转。
这时又是一团雪霜咆哮逼至,萧毓晨却是已做好万全准备,顺着那冰冷气团中的内力流向飞快地画着圆弧。然后这圆弧的形状开始产生变化,逐渐变成椭圆,变成八字,然后就连周围缭绕着的雨和雾也一同被卷进了轮回之中。
萧毓晨的眼前开始明朗起来,他逐渐看到了不远处还定然立在那里的墨子喻。然而天边的雷声却越来越响,闪电的光芒越来越亮,当周围的雾气全部消散之时,一道惊雷突然从天而降,直奔萧毓晨而去。
其速度之快果为迅雷,但萧毓晨手上的轮回之势还没有破除,他急从肺腑之中运出一股真气,然后全部从掌间灌入阴阳血骨之中。
在一旁观战的叶秋旻和景柔都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萧毓晨已经倒在了地上。
正如想象的那样,虽然大臣们之间都流传着有关紫熙城的流言蜚语,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做出明显的倒戈举动。所谓庸腐,也正如这般根深蒂固。
因为池渊和燮灵霄几日来都在招兵买卖,笼络势力,因此燮龙宫内显得格外安静。紫流飞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不太寻常的平和,可是在他看来,为了两个孩子把注意力转向北皇和江州,有些小题大做。
子不教,父之过。孩子们犯了错,父母是不是该替他们受些惩罚呢?紫流飞挑了挑眉,放下烟枪,走出了云遮雾绕的房间。
院子里,银装素裹之间一抹翠嫩的绿色格外惹眼,第二元凤静初望着满园肃杀,吹起了箫。哀声切切,不绝如缕,似是撩拨起心底最深的幽怨。愁绪化成颗颗晶莹的泪珠,被这箫音线般穿起,连成一串项链挂在佳人的颈间。
四大元凤之中,紫流飞最喜欢的便是静初。服从、利落、还总带着那么一点对万事万物的怜惜。矛盾,却又顺理成章。
静初吹到一半儿时曲调渐渐平缓起来,好像一段情绪的高潮终于结束,静初这才发现紫流飞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身后。
“尊者大人?”静初抬起纤长的眼睫,一双明眸里闪动着片片流光,好像有泪在眼眶里旋转。
“怎么不吹完?”紫流飞替静初拂去眼角的泪滴,浅笑着问道。
静初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不知不觉动了情,她总是这样,看到草木衰败,落花遍地便会忍不住落泪。
“尊者大人有事么?”
“没什么事,听到你吹箫,便忍不住过来了。”紫流飞摸了摸静初的头,就好像在看着自己的女儿一般。
静初的脸红了红,手指灵巧地把玩着手里的洞箫,目光低低地落在箫上。明明已经活了两百年,却还像个二十几岁的姑娘,静初这一点也是很讨紫流飞的喜的。
虽然元凤都维持着二十几岁的面貌,但唯独静初,连心都是二十几岁的。
“和雒燚相处的还好吗?”紫流飞眼角的余光顺着屋檐爬上屋顶,便瞥见了坐在那里望天的雒燚。除了在各种宴席上安分地扮演紫熙城,雒燚平时在宰相府里几乎一句话也不说。
静初摇了摇头。
“没关系,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好,不要让别人碍着你的生活。”紫流飞在静初的头上拍了两下,然后向暗道的入口走去。
“尊者大人要出去么?”
“嗯,我进一趟宫,很快就回来。”
自从跟燮灵霄坦白了一切,燮九生一直都在做着一个相同的噩梦,那天紫流飞在他耳边所说的那句“不要妄想背叛我”一直没有散去。每天半夜燮九生从噩梦中醒来,都有静姝陪在他身边帮他擦去额上的冷汗,所以即使噩梦不断,燮九生也不曾感到一丝后悔。
这天早上,燮九生伏在案头批改奏章,感叹着最近奏章的质量大大下降,有些大臣甚至胡言乱语,不知所谓。一上火,便连连咳嗽,头疼不止。静姝给燮九生披上件衣服,给他端来一碗冰糖雪梨汤,然后轻轻拍着燮九生的后背,眼里满是疼惜。
燮九生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明明只有四十五岁。
“九生,休息一下吧。”
“呵呵,我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批这些令人头疼的奏章了。”燮九生握了握静姝的手,笑里充满了无奈。他知道,不光是大燮王朝眼前的局势,就连他自己的身体都已经在阻止他行进了。
“呸呸呸,你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静姝拍着燮九生后背的手稍稍用了些力,燮九生便又是一阵咳嗽,然后静姝又慌忙地在他背上摸顺了两下,“九生,你没事吧?”
“才这么几天没见,你的身体怎么劳损成这副样子?”突然,紫流飞略显高昂的声音从柜子里传了出来,紧接着便见到紫流飞擎着那把羽扇从柜子里走了出来。
静姝和燮九生的手便立即抓得紧紧的,都警惕地注视紫流飞,目光中的敌意和愤怒一览无遗。
“呵呵,不欢迎我?”紫流飞慢慢逼近燮九生,脸上虽挂着的笑意却好似泛着明晃晃的刺眼的光,如同刀剑出鞘时显出的杀意逼戾的锋芒。
“我上次去见你时你就应该知道……”
“是,我知道。”紫流飞强硬地打断了燮九生义正言辞的话语,“可我明明警告过你,不要妄想背叛我。”
最后那七个字,紫流飞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那样清晰的威胁扑面而来,重重地砸在燮九生身上,他瞬间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压在他胸口令他呼吸困难。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紫流飞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他身上从来看不到阴森、狡诈、残忍的尽头,只有被无际无涯的恐惧包覆了全身,然后就不由自主地臣服于他。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发现自己一直都不甘心这样轻易地沦陷。
“背叛我,就只有死。”然后紫流飞突然又恢复了笑容,他就那样笑着说出“死”这个字,令人不寒而栗。
“而且……”紫流飞斜着眼睛看了看静姝,“她也要跟着你一块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