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的声音有种不可违背的力量,我一动也不敢动了,老实地看着弄堂那边。
天黑得很快,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四周已经漆黑一片,我当时很怕黑,可又记着父亲的话,只能硬着头皮坐在那儿,屁股早就没知觉了。
接着“吱呀”一声,院子的门突然缓缓地开了,不是被风猛地带开的那种,事实上四周只有那种细细的阴风,根本不足以将门吹开,而是那种极为和缓地转动,就像有人在用手推开一样。
我头皮发炸,盯着那边,突然有了阴森森的感觉,爸爸在心底叫我别害怕,可我却抑制不住地发抖,我想再待下去真的会受不了。
尿意已经让我快发疯了。
我夹着腿,额头直冒冷汗,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能忍着。
大儿子回头看了一眼门,对旁边的二儿子说:“你去关门。”
二儿子很不乐意,但还是提着盏油灯去了,火光跟着他一直到了门口,接着他迈出门槛,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半条腿,接着他很短促地叫了一声,接着是油灯在地上打滚的声音,“咔”地一声碰在了门槛上。
儿媳妇尖叫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门外跑去,却只看到油灯,没看到人。
她捡起那油灯,哭叫着跑回来,口里喊着“不见了!不见了”其他几个人却吓得倒在地上,瞪着她手中的油灯,隔着毛玻璃,模模糊糊地看到里面是根白蜡烛,流着红色的蜡泪。
儿媳妇低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把手里的“油灯”一丢,不小心点着了旁边的草垛,整个房子顿时笼罩在火海之中。
我吓得大哭,摇着父亲的手不知道说什么,父亲神色却很平静,他说火烧不到我们,他还有事没办完。
我当时甚至恨起他来,没命地打他,眼泪把裤子都给弄湿了,肚子疼得像要裂开,我刚想跳下木凳,父亲一把抓住我往外走,口里念念有词,那些火好像避着他似的,果然没有伤他一分一毫。
出去后,火光已经照亮了半边天,那些人在里面痛苦地嘶喊着,哀嚎着,撕心裂肺,震耳欲聋,此时我已经憋到极限了,那些声音都被耳朵过滤掉,等手解完我听到那凄厉的叫声才觉得十分恐怖,我叫爹赶快去喊人来灭火,可他却只是定定地望着那火光,像凝视着静止的烛火一样。
“爹,你见死不救!”我急了,朝他吼着。他却淡然地说:“这是他们应得的。你不懂。”
我当时的确不懂,可要我眼睁睁看着别人被烧死,我做不到。
我气呼呼地转身就跑,想找人来救火,可刚转身,后脖子突然一痛,就昏了过去。
醒来时我在父亲背上,他手里多了一盏灯,里面立着根白蜡烛,红蜡泪。
初晓的外婆说完这些,眼睛仍定定地看着那煤炉的火光,“之后我才得知那家的老妇人藏了一只价值不菲的汉白玉烛台,按她遗嘱是要和她一起下葬的,可那三个儿子儿媳各怀鬼胎,下药把老妇人毒死了,买通了村里的郎中硬说是心不见了,村里人很忌讳这种事,所以也没多问他家的事,老妇人的遗嘱也给烧了,没想到最后会出这种事。”
“据爹说,去参加葬礼的前三个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女人跪在一只白蜡烛前哭,说他的儿子儿媳要害她,第二天便收到了葬礼的请帖。”
初晓听完,害怕起蜡烛来,不管白的红的,她每次遇见都不敢直视,总觉得每根蜡烛背后都有一个枉死的怨魂。
眼前的烛火乍然跳了一下,初晓回过神来,低着头朝前快步走去。就在要拐弯的时候,她突然看到前面有一滩红色的东西。
走上前乍一看,像是一滩浓浓的番茄酱,蹲下来细看,却发现那摊液体正在缓缓凝固。初晓伸手碰了一下,还带着余热,光滑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一个恐怖的念头油然而生。
这不是番茄酱,而是一滩正在冷却凝固的蜡!而且是艳红如血、刚滴下的蜡!
可怎么会有这么大一滩呢?试问有哪只蜡烛能一次性流这么多泪?
初晓脊背有些发凉,她开启神识,心跳立马加速了,蜡泪里竟混合着怨力!
初晓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前面还有类似的一滩蜡,她跟上去,竟发现那蜡泪一路延伸到一个仓库。
初晓沿着痕迹来到那个仓库门前,值班室里坐着昏昏欲睡的保安,她上前询问:“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的东西?”
那保安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没有。”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初晓指着不远处一滩红蜡,说。
那保安的眉头很快揪在一起,困惑直白地写在她脸上,“刚才没有呀?”
这时仓库的门被风吹开了一条缝,锁门的铁链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
保安紧张起来,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
他紧抿着唇,拿过警棍和手电筒,朝仓库门走去。
初晓觉得此事非同寻常,又担心那保安遭遇不测,于是跟在后面。
保安先蹲下检察了锁链,锁并未坏,可却莫名其妙地掉了下来。一些阴风从仓库门的缝里吹出来,让人心生寒意。
此时他和初晓同时听到了一声很微弱的响动,分不清是什么发出的声音。
两人都屏息倾听,可再没那声音了,以致于让人怀疑刚才是不是产生了幻听,那音太短,短到令人难以察觉。
保安喉头耸动了一下,他回头对初晓说:“你别跟着。”说完就推开门进了仓库。
初晓知道他担心货物被盗,所以才不准陌生人进入,不过初晓是那种顺手牵羊的人吗?虽说她也爱点小财,但总不至于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初晓感觉受到了侮辱,嘴一撇,眉一挑,便大摇大摆地进了仓库。哼,你不要我进,我还非要进,看你拿我怎么着,到时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叫你吓得喊爹喊妈。
即算门大开着,仓库里仍旧漆黑一片,这样阴湿沉重的黑暗初晓早有所准备,怨气所聚之地必暗涌如泉,初晓留意着四周的动静,小心前进。
保安在前面举着手电筒,光柱扫在四周的货箱上,那些货堆起来有一层楼那么高,整个仓库的顶更是高不可攀,连手电筒的光都不能触及。
在外面的时候可没觉得这个仓库有这么高。初晓心里猜度着那些成百上千的木条箱里到底装着什么,突然脚边蹿过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初晓吓得跳了起来,一声尖叫在仓库里百转千回。
前面那个保安被初晓吓得把手电筒摔在地上了,电筒闪了几下,熄灭了,黑暗从四面会军,将初晓和那保安重重包围。
这时那声音又出现了,四周静得可怕,所以把那声音衬得格外清晰。
“呲呲—呲呲—”
时断时续,有点像鼠的窃语,但仔细一听,又不像了,不过总感觉隔着一层什么,所以听起来有点闷。
保安那边传来电筒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只怕他一直在地上找手电,结果好不容易摸到电筒却又没抓稳,反而推得更远了。
初晓真为他悲哀,不过现在远水救不了近火,初晓还得密切关注四周的情况才行。
她开启神识,追踪着空气里流动的怨力,只见整个仓库都被强烈的怨力缠绕,而流动的方向正是——那名保安!
那窃语般诡异的音频率加快了,好似有人用指甲在划木板。
那些怨力很快就会侵蚀他的精神,初晓没有时间多想,她取出金丝银鞭朝他狠狠抽去。
黑暗中臀部突遭受一道猛击,疼似火烧,保安双手捂住屁股,哀嚎一声,朝前跳去,同时那些聚集的怨力扑了个空。
趁怨力重新汇聚的间隙,初晓凭直觉朝保安所在方向奔了过去,同时双手掐诀,在追到他的一瞬间,结起了藏息结界。
旁边一拥而上的怨力一下子没了目标,再次扑空。
那声音戛然而止,隔了许久,四周一片死寂。
那保安吓得面无血色,他语无伦次、惊恐万分地跟初晓说刚才自己的屁股被谁打了一下。初晓不耐烦地叫他住嘴,跟他废话简直是浪费生命。
他倒是老实,被初晓一喝立马就闭嘴了,瞪着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虽然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又有声音传来,“咚咚咚”,像有人轻轻地敲门。并且从中可以判断那是张质量不好的木门。
“咚咚咚”,那声音从仓库深处探出,时断时续,甚至初晓认为它自有节奏。
“那是什么?”那保安抖若筛糠,真不知他怎么当上保安的。
“你是这儿的保安,你知不知道仓库里装着什么?”初晓不答反问。
保安使劲摇头,“我只管看门,其他的我们主管没跟我说。不过我听别人提到过,这里好像装着军火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初晓不以为然,这里要是真装的军火,还会让你这个小保安来守门吗?
“我去里面看看,你别乱走动,否则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没想到那保安怕死怕活地一把揪住初晓的臂。
初晓瞪了他一眼,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缩回手去,装腔作势地说:“你别误会……我不是害怕,只是怕你出事,到时候我可负责不起。你还是留在这比较好。”
初晓真想讽刺他几句,不过念在他一片好心,暂且作罢,“我不要你负责,这总行了吧?”
“不行,这里又没其他人可以作证,要是你嗝屁了,我怎么说得清呀?”
“切!你还真够啰嗦的!”初晓的耐心到了极限,她头也不回地往里走去。
那保安无奈,只得战战兢兢独自面对黑暗。
当初晓倾耳想捕捉那微弱的声音时,那声音又突然没了,她刚想折身,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那是布鞋小心踩在地上的细碎闷响,沉沉地,缓缓地,好似故意不想让人听见。
初晓循声而去,在货箱割成的迷宫里穿梭,转了不知多少个弯,那足音终于没了,眼前是个死胡同。
初晓正要开启神识,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惨叫,正是那个保安的!
她心中一惊,赶紧往回跑,可仓库里的地形实在太过复杂,岔道太多,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到来时的路。
初晓心中方寸乱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结果三拐两拐又撞到了一个死胡同,刚转身,身后竟也变成死胡同了!
四周的怨力突然强了许多,都围拢过来,初晓抽出银鞭和驱魔扇,做好应敌的准备。
那些怨力好像都惧怕她手中的家伙,没有马上攻击,而是静观其变,初晓全身的神经都绷得不能再紧,她怕稍一分心就会被群起而上的怨力置于死地。
不过她可是驱魔师,没有理由怕的,初晓抓着银鞭的手指渐紧,突然感到一股杀气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