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傲子这话说的言辞恳切,凿凿之情,就差没有再次俯身跪下相邀了!奚云一再婉拒,可也耐不住对方的苦苦相求,况且奚云见他背上伤势不轻,也就顺势答应了和他一同前往窑湾古镇。而这一路,自然是没有了风光,没有了气派,但是有了一点安全感,这安全感,足以胜过所有的珍馐美味或者金山银山!曾经大红大紫的钟吾第一,如今在城外落得了如此惨败,如果被传将出去,那也真是够丢苏家的脸面了,如果要不被传出去,也只能将这在场的奚云匡进家中再作打算,没准儿还可以从他那儿学得上乘的武功绝学,其实这才是苏傲子一路所盘算的!
雷雨没有停歇的迹象,苏傲子二人也没有停下脚步,慌慌张张地从苏宅后门摸进了家门。久未归家的少爷给苏家上下带来了不少的骚动,可是他浑身上下的模样更是给家中众人带来了惊异!好在苏家宅院甚大,没有惊动苏老爷子和老夫人,有人想去传话,也被他厉声制止。从门厅一路到他的院落,始终有四五个仆人在一路帮他撑伞、擦脸、披衣服,院中顿时忙活了起来。
可是大步流星的苏傲子根本不理会这些,一进房内,立即训话道:“本少爷今天受到歹人袭击受伤,若是被传出去,你们所有人都要受到惩罚,不是断手就是断脚,你们自己选好了!”
这些仆人连连称是,苏傲子又继续吼道:“你们愣着干嘛?赶紧伺候这位大侠啊!没看到奚大侠还在雨地里吗?都去,全部去!”
众人只好顺意,连忙伺候奚云进了隔壁的厢房,紧接着就是传令厨房,各种徐州府的名菜,鲁地的名菜都准备了开来!苏傲子这一番指令过后,始终有一个女侍从在他的身边没有离开,就在所有的人都被骂走了之后,她依然在房中为苏傲子准备干净的鞋子和外衣,低着头,殷勤备至!
受了极度惊吓之后的苏傲子可是脾气见长,刚刚还是生死一线,现在都是他的世界,他说了算,那发起火来可就非同小可了!就在他刚要怒责这个留在房中的仆人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仿佛看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而这个人好像一直都住在他的心里!
“啊?”半句脏话没说出口,原来那是自己的夫人在跑前跑后为自己提鞋更衣!如此一说,苏傲子自打进入家门,就没有好好地看过一眼这身边殷勤的夫人了!顿时,他缓下了语气,一阵自责涌上了心头。“夫人,这些事情怎么要你亲自做呢!”
可是一回身,他又对自己的伤口遮遮掩掩,不知道是虚荣还是心疼自己的夫人,怕她瞧见了。
苏傲子的夫人是他青梅竹马的玩伴,名叫晁先淑,是当地最大酒商晁家的千金小姐。想想能嫁入苏宅的,那肯定是名门望族,大家闺秀的了。当然,看得出这玩世不恭的苏傲子也对夫人感情颇深,不是一时兴起的乱配鸳鸯!
晁先淑性格文弱,和纨绔做派的苏傲子大相径庭,她眼中似是有泪,心中似有委屈,但依然柔声细语地说:“相公一走就是大半年,回来怎么就这样了啊!”言语之中,有埋怨也有怜惜,有自责也有喜悦,总之此时的她悲喜交加,万念皆生……
苏傲子听的明白,但是言辞闪烁,只得时不时地安慰安慰自己的结发娇妻,待他处理了伤口,换好了衣服,二人对坐烛前,苏傲子依旧不谈自己是如何伤的,也不说这半年都去干什么去了!而作为内人的妻子也不敢多言多问,三从四德的规矩也让她不能多问什么,更何况豪门大宅,礼教森严。
雷雨渐渐退去,两个仆人从门前匆匆而过,苏傲子这才想起隔壁还有自己的救命恩人呢!可是仆人的脚步慌乱,很没有章法,他连忙追问是何原因。原来,那奚云在房中一一婉拒了仆人的各种侍候,也退回了厨房送来的各种佳肴,由于菜品过多,众人一样样地端来,再一件件地端走,又怕苏傲子的责骂,不慌乱那是不可能的!
苏傲子问明缘由后,立即穿上外衣,套上靴子,转身就要去隔壁的厢房亲自去侍候,甚至都没有好好地和自己久别的妻子说声抱歉,他这一走,苏夫人的泪水这才滚滚滑落……
话说在古镇南边不远处的马陵山下,月河岸边的茅草房内迎来了雨后的朝阳,院内响亮的鸡鸣也惊醒了张古月,原来天亮了,而且是个大晴天!
可就在他醒来的那一刻,他还保持着给道士举盆接雨水的姿势!透过门缝里的间隙,张古月发现,柴兴早早地起了,而且破天荒地杀了只鸡,鸡肉的香味早已顺着空气直入他的五脏六腑,甚至将他体内的馋虫都勾到了嗓子眼儿,咽唾沫都压不下去了!
张古月夺门而出,咧着嘴,搓着手,垂涎三尺地说:“爷爷!好香啊!咱今儿杀鸡干嘛?过什么节吗?”
柴兴一边忙活一边笑笑说:“不过节,也得给你补补啊!昨晚又是山雨,可是苦了你了!天晴了,咱再将这茅屋修补修补吧!”
说话间,柴兴步履蹒跚地就将一大瓷碗的清炖鸡肉端上了院子里的石台上!张古月恨不得将整只碗都能吞下去,他顾不上用筷子,也顾不得洗洗手上的泥渍,直接用手抓起一块肥嫩且滚烫的鸡肉塞进嘴里,虽然烫的他面目扭曲龇牙咧嘴,但还是阻挡不了香味的诱惑!一口下肚,他就觉得从喉部一直到肠胃滚烫至极,就在他顺手想吃第二块的时候,一转脸笑嘻嘻地说:“爷爷!要不,你也吃?”
柴兴一边艰难地抱些柴火一边说:“不,爷爷以前吃过很多鸡的,吃的都腻了,你吃吧!”
张古月舔着手,舔着嘴唇,回味着嘴里的香味说:“哪有,咱这十几年也没见你吃几次,每次都说你吃腻了!这次,咱是给那道长做的鸡,是吧!”
柴兴放下柴火,扶着膝盖起身说:“那道长大病未癒,不能吃大补的东西的!但是他之前的体质确实衰弱的很呐,爷爷啊待会儿给他喂些鸡汤就可以了,肉就你全吃了吧,他暂时是用不上的!”
张古月一想,爷爷说的倒是在理,可是再一看柴兴一步一蹒跚的背影,不由地心里酸酸地!柴兴一天天老了,而自己正身强体壮,以后还有的机会吃的!想到这里,张古月眼睛一撇,看到了院落里的鱼篓,他灵光突现:“对了,今儿是大雨刚刚过去啊,我去月河里逮鱼,准能弄到不少,时间不等人啊!我先去了啊!”还没说完,张古月抄起鱼篓就要往外跑。
柴兴忙摆手喊道:“嗨!吃了再去啊!这孩子!”
张古月远远地摆手说:“你吃吧,我去吃大鳗鱼了,比你这鸡肉香多了!回头从镇上回来,刚好可以给道长带点药!我走了啊!”
柴兴追了半步:“哎,先吃了吧……!”
可是没有停步的张古月已经跑远了,他回头继续说道:“我去镇上吃好吃的了!天儿热,菜放久了就坏了,我晚上才回来!你先吃吧!啊!”
柴兴望着远去的张古月,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嘴里还喋喋不休,熟不知二人在山中相守,还有什么多解释的呢!转过身来,他费力地弯腰将这碗肉端起,又弯着千斤重的腰将它放在旁边的木桶内,他将木桶吊在水井中,这样一来,冰凉的井水就可以保持这碗肉一天不会腐坏了,真是山人妙计,也真是可怜了这份心……
离开家后,张古月赶紧去月河边的河滩上捕鱼,因为这样可以赶到窑湾古镇的早市,说不定能卖几个铜钱,当然卖到钱的日子毕竟是少数的!
同样早起的可不止张古月一人。苏家的苏傲子也是闻鸡而起,他忍着伤痛穿好衣衫,在两个家仆的伺候下洗漱一番。苏家豪门大院,家中房间无数,可他昨晚就将这救命恩人奚云的卧房安排在了自己的隔壁,为的就是能在起床后第一时间去拜访他!这时,穿着短衫襦裙的女仆端来了早餐,苏傲子一边整理衣衫一边不耐烦地说:“不吃不吃!赶快给隔壁的奚大侠送去先!”
女仆躬身回话道:“客人的早餐已经送到了!”
苏傲子连忙问道:“那奚大侠是已经起床洗漱好了吗?”
“回公子的话,是的!”
苏傲子高兴地说道:“太好了!回头我再亲自送一份去,你们先下去吧!”
仆人虽然应声而去,但是苏傲子的夫人晁先淑却走了进来,她手端托盘,显然是亲自下厨给苏傲子准备早餐去了。一进门,苏夫人便轻声细语地说道:“下人们准备的饭菜怎么可口,来!看看我为你准备的!有你最爱的鸡丝蛋花粥,还加了从塞外胡人那儿带来的胡椒,味道特别好!”
苏傲子一边系腰间的摆带,一边往外走,顺手一推道:“等会儿等会儿啊!回来喝!”
此言一出,苏夫人顿时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冰冷刺骨!同时,苏傲子的一推,推洒了苏夫人捧在手心的鸡丝蛋花粥,这种粥是用大火熬制鸡精肉,汤中配以小米和麦仁,最重要的一步就是用这滚烫的鸡汤来冲鲜鸡蛋,所以这种粥都是滚烫着上桌的。
如此一洒,蛋汤正洒在苏夫人的右手手面,而此时苏傲子的脚步声还是在远离房间之中。心中的冰凉加上手头的滚烫,苏夫人的泪花再次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