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环境下,一身淤泥的韩青更显得酷热难当,浑身难受!月河就在不远处,不是她害羞女儿家的身份不敢去清洗,只是她一走,张古月再做出过激的行为来,那可就麻烦了!身上的泥浆渐渐凝固,可是张古月依旧跪在坟前不吭不响,哪怕是哭泣的声音都没有,这样让她更不放心,寸步不敢离开。无聊的韩青守在一旁,偶尔用手扣扣身上的泥壳,驱赶漫天飞舞的苍蝇,眼睛始终不敢离开张古月。
绿树浓阴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院蔷薇一院香!
夏日的午后,梦乡总是那么容易进,而且那么甜!这时,好不容易休息的苏傲子被隔壁院落的嘈杂声拖出了美梦之中,心中烦躁的就像树上的蝉一样,恨不得立马声嘶力竭地吼过去!没等他开门发牢骚,房门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推开了,门分左右,碎步轻快,来人正是他青梅竹马的结发娇妻,不等他开口就急匆匆地上前要拉他出门道:“官人,母亲大人正给你安排了相亲,请你赶快来一趟吧!都是钟吾地界的名门之后,来看看,快!”
苏傲子一听是相亲,心里的烦躁顿时涌了出来,可是刚刚哄好了娇妻和亲娘,现在再发火也不在情理之中,可是各种的不耐烦让他一边叹气一边皱眉,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意思!苏夫人晁先淑看出了他的复杂表情,估计一点火就能爆炸的意思,她缓了缓语气地说:“官人,你也老大不小了,再不纳妾的话,人家会说我不懂事的啊!”
晁先淑深情款款,话语轻柔,再加上这般的胸怀和姿态,使得苏傲子的烦躁火气立时消了一半,下人们又来催促,他这才整理整理衣衫,准备前去。苏家的东厢其实有两进院落,中间有一堵影墙相隔,还没有进内院的大门,就听得一个媒婆似的的声音在矫情地说着:“苏老夫人啊,您这找儿媳找我就对了,您说这整个钟吾地界的大家闺秀哪个我不认识啊?还有啊,这挑儿媳妇儿不仅要看出身,还得看长相身段呢!您看这屁股大的姑娘啊,那才好生养呢!”
虽然媒人的后半部分说的轻声,但是进门的苏傲子二人还是听得清楚,那一脸的尴尬和嫌弃的神情可想而知!苏母也是本地的人物,听到这样粗俗的话语也显尴尬,但是又似正合她的心意,所以只能冷笑了几声。进的门来,苏傲子见到有四位陌生的姑娘脸孔正在堂中,没有来得及定眼细瞧,就见的媒人扑上来就把苏傲子一顿的夸赞,旁人想插句话都没机会!最终还是晁先淑懂得相公的意思,故意插到他们中间,隔开了这个能说会道的媒婆!
自古以来,未过门的女子都是深居高阁、足不出户的,能有四人送上门来相亲也足见苏家的势力,更何况这还不是一般出身的四位女子!躲开媒人的堵截,苏母也郑重其事地介绍这些姑娘,原来他们还都经过了苏母的初选,这才留下的四人!不管苏母如何介绍,细细打量她们之后的苏傲子差点都哭了!正巧,一声夏日的闷雷轰然而来,苏傲子借机立马起身:“要下雨了,我去安排一下后院的货物,失陪一下啊!失陪!”
说着,苏傲子起身闯出了厅堂,任谁叫他都不回头,随后跟来的晁先淑隐隐地听他自言自语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胖黑丑还他娘的同时拥有!真是绝了!”看到身后的夫人紧紧跟着,他又转身对夫人牢骚道:“这几个人还真的屁股大啊!要是将来生个屁股脸的孩子那就更般配了!赶快打发她们走,不管是谁家的!要不然影响食欲!真是的,又不是挑肉,还屁股大屁股小的!”
夫人晁先淑又能说什么呢,这些事情她也做不了主,貌似官人的牢骚也不是没有道理,于是她只好听从吩咐,再回到厅中见机行事,反正左右也都得罪不起。
闷雷轰轰作响,南边的天际逐渐转黑,看来,一场暴风雨在所难免!
很快,黑云压过了马陵山,压到了月河边的老槐树上,整个山谷迅速进入了黑夜,天边的奔雷闪电也越来越近,韩青意识到了不妙!淋场大雨且不说,可别遇到山洪才是,于是她打破一天的僵局,抓起张古月的胳膊就想拉他走:“走吧,马上下雨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张古月跪在坟前,仍然一动不动,若不是韩青触摸得到他的体温,真的会当他就是一块石头!很快,一股疾风吹过老槐树,接着就是炸雷惊天动地!山中再次飘起了滂沱大雨,现在这山中没了家,也没了躲雨的地方,本身就是重伤在身的他们要是再不避雨,生命真是难保了!韩青蹲在张古月的身边,耐心地劝解半天却无半点效果,雨声嘈杂,雷声滚滚,夜幕彻底遮起了山谷,韩青吼叫着说:“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是爷爷还活着也不愿意你这样的!你再想想,这样的山雨我们再不走的话要怎么出去?出不去了还怎么报仇?你想死别拉着我啊!”
韩青生气的大吼大叫,不吼叫的话估计张古月也听不到,不过更令人生气的是他连个话也不回!但是这样的情境,实在不能放下他独自离开!当她再次上前拉扯的时候,韩青发现他长跪在地的两个膝盖已然淤血黑肿,大雨淋下,他全身上下没有了一处好的地方!看到这里,她本来气愤的心情再次软化了,可是又该怎么办呢?惊雷阵阵,韩青左右为难!
张古月是有气息的,只是目光呆滞,死死地盯着坟茔发呆,就算是暴雨遮住了视线,他也没有伸手去擦一下……雨越下越大,天色越来越暗,而张古月的脸色却变的越来越白!这让韩青再次紧张的不得了,她慢慢伸手拉着他,像是哀求地说:“快走吧,否则山洪暴发,就一切都完了,你连报仇的机会的都没有的啊,能明白吗你!”
韩青本以为用报仇的字眼可以激起他的情绪,谁知随着她的一拉,已经跪了一天的张古月竟然直直地倒向了她的怀里!韩青紧张的大声呼叫,可是意识模糊的他没有了回应!
惊雷再现,几乎击中了身旁的老槐树,如果留在这里,恐怕没等伤重就已经被雷打死了!韩青也不知从哪儿得来了一股力道,一把就背起了张古月,****中,她一个姑娘柔弱的身板竟然背着一个比自己重的少年走了数里山路!这一路,跌跌撞撞,多少次摔进了泥潭就多少次重新爬起来!她背起的,又何止是一个人呢……
韩青本意是想带着张古月去窑湾古镇求医,哪怕是没有钱,哪怕是去求、去偷,也不能让他出事!可是行至一半路程的时候,她就累脱了力,滑到在泥潭中,就再也背不起张古月了,哪怕是顿足捶胸,也是天地不应!
韩青在泥水里抱着他,缓了缓了心神,雨水遮住了双眼,也遮住了他们的去路,韩青从不服输的眼神里满是无助的绝望!骆马神湖边千里水草,人烟稀少,想求助他人真的难上加难,她一咬牙一跺脚还是奋力的托着张古月在地上前行,韩青在他的耳边说道:老天要是让你死,我也拦不住,但是在你没死之前我就是天,我说了算!
在泥水中拖行了百步,韩青也跌倒了百次,心中唯一的信念就是能活下来!慢慢的,雨雾中的她发现的了前方好像有个建筑,虽然不太清晰但是在闪电之中隐约可见!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张庙地界,这里虽然荒芜,但是上天终于赐给了他们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
张庙本不是一座庙,而是早年间此地的一座张家祠堂,后来祠堂毁了,当地人习惯了叫这座破房子为张庙,到了今天,连这附近的地名都改成张庙了!不管庙是否破旧,能避风雨才是关键的!韩青瘫坐在泥水中,又喘匀实了几口气,这才将张古月拖进了庙里,来到正堂的草堆边,韩青过了好久才喘匀实了气息!慢慢的,她拂去了他满脸上的泥水雨水却见他眼中还含着泪花……
这时候,手脚恢复了一丝气力的她又赶忙升起火堆,希望能为张古月带来久违的温暖!忙完了这些,韩青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干壳的淤泥已经被雨水冲刷的差不多了,就算不去清洗,也基本算是有个人样了!将张古月放在火堆前,韩青这才扶着墙一步三颤抖地躲进了内堂去检查包扎自己满身的伤口!
要说这韩青也算是有情有义的江湖儿女,从昨晚的出生入死到今晚的风雨交加,她这才刚刚有时间顾一下自己!她身上的主要伤口在肩上,那是猎鹰的刀气所伤,至于被重击的内伤,恐怕想包扎也没办法包了。这荒庙之中肯定没有药材,就连包扎伤口的布也是难寻,为了避免伤口感染,韩青只好将穿在里面的内衣撕下一块压在肩上的伤口之上。虽然浑身上下是湿透了无数次,反正也没衣服可换,就只好将就着穿在身上去烘烤!离开内堂前,韩青在黑暗中憋着声音任由热泪滚下,不知道是因为伤痛还是因为心痛,总之,这一阵热泪连带着她的四肢都在颤抖!
抹掉委屈的泪水,她颤颤悠悠地扶着墙回到张古月的身边,韩青借着火光看到了奄奄一息的他已经嘴角发干,面如土色!如果不是眼角的泪花,旁人肯定以为他已经死了。再看看他身上,就没有一尺布是完整的,而且都是血迹斑斑的。韩青顾不得烘烤衣服,又拖着沉重的步伐到外面的雨中折来了一片梧桐叶,兜了些雨水给他润润嘴唇。可是不管韩青如何喂,他都是一动不动的,两眼直直的,形如稻草人……
韩青不懂医术,这荒山野地的更没有大夫,如此的僵持下去,张古月肯定撑不了多久的!韩青将水再一次送到他的唇边,用一种乞求的口气说道:“喂,喝一点吧!求你了!就喝一口再睡,可以吗?
张古月像是被勾走了魂魄的空壳躯体,根本听不到韩青的声声“乞求”,这时的她也愈发地焦急了起来!她带着哭腔说:“喂,喝一口吧,求你了!……”看着怀中没有声色的张古月,她再一次流下了滚滚的泪水!
韩青将梧桐叶放到一旁,不由地搂着他阵阵抽泣!所谓:
梧桐骤雨夜,几点惊雷声;
佳人侧卧旁,依稀别离情。
天地若有意,肯将大道生;
愿用芳华命,换君日月晴!
此时的韩青已经不可能再带他上路了,没有了力气也没有了意志!她望着怀中的张古月,一边流泪一边摇头……
就在这时,雷声的间隙中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韩青立时觉得不妙!她抹掉泪水,警觉地抓起了短剑!即便如此,她另一只手还是紧紧搂着张古月,没有起身也没有逃开,因为她知道即便不敌对手,却也不想放弃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