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她自己和猎鹰拼杀的场面又在眼前慢慢浮现!可是慢慢恢复知觉的她并不能使唤全身的关节,每一次用力的思考都夹杂着无边的痛楚!挣扎了好久,她突然想到,是张古月在她迷糊之际抱着她一起投井的,而且是他在井中下落的过程中保护着自己,反而让他的头部和背部多次和井壁碰撞摩擦,也是他垫在韩青的下面落入井中的,也许正是如此他才到现在都没有苏醒过来!当然,如果不是上面的一连串动作,不谙水性的韩青怕是早被淹死了!
韩青即感动也慌张,因为她的手真的没有感受到张古月的温度!再看看泡在水中的张古月,身上不是狼的咬伤,就是刀剑石块的擦伤,胸前背上没有一块好的衣衫也没有一块好的皮肉,伤口在水中泡的都要烂了,有些发白,有些淤黑,残忍之相不堪入目!难道他真的已经死了?韩青顾不得那么多,奋力地掰开了张古月紧扣的左手,把他拖到岸上,她自身也是伤的很重,每拉张古月一把,肩上的伤口都会滋滋冒血,拉筋断臂般的钻心疼痛让他几近绝望!可是回想着往日的一幕幕,都那么活生生、那么真真切切,韩青还是用着最后的气力,不想放弃!脚下的河滩淤泥又湿又滑,泥中再夹杂着水草,让韩青每走一步就滑倒数次,最终,她努力了无数次,也摔倒了无数次,终于把他拖上了石岸之上,而自己也因此变成了一个泥猴!但是当她微微地感受到了张古月的气息时,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了!值得的背后还有她内心的埋怨和咒骂,当然也有口干舌燥的绝望和无助!
瘫软了很久之后,韩青这才微微抬起头,借着仅仅没有泥渍的眼睛看向身后,远处的老槐树依然在那里,只是原来的茅草屋已经化为灰烬了,两根残缺的房梁还歪斜倒在一旁!槐树下,几只曾经圈养的鸡在四处啄食,不肯离去……老槐树上,柴兴依旧保持着死去时的姿态,四周血迹斑斑,凄惨无比!韩青知道张古月最是孝顺自己的爷爷,更何况现在柴兴的死还和他有关,如果醒来见到柴兴依然被绑在树上,而且因为天热都快腐烂了,那将会是何等的悲伤,不如将他先埋葬了的好,免得触景生情,再出祸端!韩青顾不得全身的泥泞,心中这般想着。
幸好,张古月的另一只手里还死死握着韩青昨晚交给他的短剑,也只好用它来挖些泥土了。孰不知她其实除了肩膀上的伤还有很深的内伤,能颤颤抖抖地将柴兴从树上松绑开来,已经是不错的了!韩青抱着柴兴的头部,艰难地把他放平在地上,浑身的伤疼的她面目狰狞!时不时的“哎呦”声居然惊醒了一息尚存的张古月!
起初,张古月的全身好像只有眼睛可以微弱地动一下,慢慢地,他的手脚也因为阳光的温暖有了知觉!看到远处地上躺着的柴兴,他开始爬了过去,每动一下手脚,他身上的伤口就会在砂石地上摩擦一遍,身后留下了一条新鲜的血路!韩青过来扶他,他也不让,只是一个人极其缓慢地往柴兴身边爬,这短短的路程,他拼尽力气也爬了许久,看着身后的血迹,韩青说也不听,帮也帮不上,不知是什么样复杂的心情让她热泪直流,甚至不忍直视……
话说这几天,张古月也着实过的很不平凡!他一个人在暴雨夜守候一家人的安宁,又在彻夜未眠之后奔波于窑湾古镇和马陵山之间,终于救走了周智之后还遭遇狼群的袭击,如此一波又一波的挫折和险境是他从来都没有想到的,一个山里人,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这就犹如五雷轰顶,不仅瞬间轰散了神智,也轰垮了身体和在这个时间仅有的依靠和想象!
慢慢而来的张古月几乎是伏身在地的在老槐树下用手挖土埋葬了柴兴!自始至终,张古月好像一个字也没有说,一句言语也没有!葬好了柴兴,张古月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甚至可以看到指尖的筋骨!然而他不管这些,好像这双手都不是自己的一样,他一直低头跪在坟前,韩青也陪伴在侧,不敢离去,也不敢上前劝说,两人就这么无语地守着这里的一切!
这些年来,他们爷俩没有少吃苦!张古月记得那是十岁的一年,山中洪水天天侵扰他们的生活,让他们几乎断了口粮,这时候恰逢张古月生病在床,柴兴就到窑湾古镇上挨家挨户地求人家大夫上门医治,可是他又掏不出足够的诊金,山里又是洪水不退,哪有人愿意进山帮忙!找了整整一夜,柴兴给最后的老大夫都跪下了,也没能求来同意,最终,已经年过花甲的他一把将这老大夫扛在了肩上,足足扛了十几里的山路,将他带回来给张古月医治,最后又淌洪水扛山路将人家了送回去。转过年来,山中又是旱灾连连,因为怜惜年幼的张古月,柴兴只得带着他去窑湾古镇找些帮工的活来做,不管是修房烧瓦还是挖泥铺路,谁家都不愿意使用这么一个年老的工人,况且他还带着一个孩子,就这样,他们在古镇上被整整饿了五天才辗转回到了马陵山下。
这一幕幕就像是发生在昨天,又像是就在眼前,张古月回想起来就有一股说不出的疼痛,这种痛甚至烧心冲脑,任何悲怆的言语诗词都不能形容,哪怕是这一刻被人割去手脚,他都有可能察觉不到,也无心去管!
夏日炎炎,烧灼了每一个江湖儿女的心!
在窑湾古镇,同样伤心的还有苏宅的长者们。午后,念完佛经的苏傲子母亲回到了东跨院的厢房,她是年老得子,自是对苏傲子百般的疼爱,然而这些天苏傲子远游归来,却连自己的母亲都没有正式地拜访请安,苏宅家大业大,眼看着成年的独子不理家业,郁郁寡欢的苏母难免落泪,幸好这时候有个侍女陪着,否则还真不知道找谁诉说!
此时正是酷暑夏日,午后归来的苏傲子匆匆地从东门回了家。炎炎夏日,蝉噪鸟鸣异常纷扰,然而苏傲子还是听见了跨院的厢房中像是有人哭泣,他放慢了脚步,仔细地听了起来,原来是自己年迈的母亲在和下人们诉说着心事,动情之时,难掩落泪之情!苏傲子长叹一声,直愣愣地冲进了苏母的房间,开口嚷道:“娘,您和下人们说这些干什么吗?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回来再说?”
这一声叫嚷,不是责备胜似责备。下面的侍从也赶紧识趣地离开了房间,苏母眼泪汪汪地望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又撇头转向了窗外,欲言又止的样子甚是哀怜!
苏傲子从小被呵护备至,纨绔一些也是当然,但是对自己的母亲还算敬重,看到她不高兴了,无奈的苏傲子脱下鞋子,从旁边的案几上拿来一把纸扇,凑到母亲的榻前盘坐下来给她扇扇风。苏母知道旁边坐着的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想责备又能责备到哪里去,无非就是诉说着苏家的家业、传宗接代还有生意如何如何!
此时的房间里仅仅就剩下了他们母子二人了,苏傲子也是耐下了心,陪着笑脸听母亲诉说。等她说的差不多了,气也就消的差不多了,苏傲子这才慢慢解释道:“娘,我也不是那么不务正业吧!我现在是习武,现在的武举考试多红火啊,弄不好咱也能光宗耀祖,不比守着酒窖,走着镖局,风餐露宿的好啊!”
“知儿莫若娘,孩子!你吃不了习武的苦,哪能学的多好的武功啊!再者说了,习武之人都是刀头舔血,朝不保夕的,你是咱们苏、晁两家的支柱,不能做这些冒险的事情啊!”
“娘,就是因为我是支柱,才要练武的啊!你看看那些叔叔大伯的,谁把我放在眼里?要是我爹不在了,他们更不会把我放在眼里,生意场上可不就是这样,所以我要有点真本事镇住他们,否则将来也不好做事不是嘛!”
苏母接过他手中的纸扇,自己给自己扇了扇,她能听出自己的儿子根本听不进她说的话,可是心一软,该说的也就收敛了很多:“孩子,尊重不全是靠打出来的!如果光靠打打杀杀,你爹也不可能有现在的生意!还有,你当初要习武,要参加比武大会,你爹从中为你打点了很多,你知道吗?可是现在不同了,窑湾古镇的比武大会变成了朝廷武举的一部分,那各地来的人就复杂多了,想在从中做些手脚怕也不可能了!你年龄虽然不小,可是哪懂得江湖的险恶,人心的复杂啊!”
“放心,以前的就让他过去,我已经不同往日了!您放心,等这次比武大会过了,我一定带您云游神都,包您风光无限!”
看着苏傲子神采飞扬的眼神,苏母也不想太过打击他,毕竟自己的孩子自己最是清楚。再次絮叨了半天过后,苏母语重心长地说:“要说现在啊,咱家其实什么都不缺,更用不着你出去卖命,如果你能尽快多生个孩子给我带带,我也就知足了,将来百年之后也能安心了!”
苏傲子听闻这话,开始推脱了起来:“现在哪有空啊,等这次比武大会过了再说可好?您放心,我一定能替苏家光宗耀祖的这次!”
又聊了一会儿,苏母也没能说动苏傲子,可是想想当年的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否则也不至于老来得子!当说到要为他纳妾的时候,苏傲子依旧不以为然、不为所动,还憧憬在武林大会获胜的情境之中!稍时,他便回了自己的房中,临走的时候答应了今晚一定共进晚餐。说来这几日的苏傲子也没有闲下来,不是随着奚云练武就是去寻找兵器,整天都不得休息,昨晚的时分,他的上古流云铜剑毁于一旦,如今又要为兵器发愁了,慢慢地,这般思索着的苏傲子很快就睡着了,而且睡的很香!
日过午头,天气更显闷热,没准儿就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