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清楚是多少年以前,村子里的一景一物和现在都没有什么很大的差别。每逢佳节时分,大家都会相约而聚,载歌载舞。去祠堂内供奉先祖,去村口那棵古樟前跪拜祈福。
“阿爹,我回来了。”依旧是那栋熟悉的南疆瓦房,一位身材雄壮魁梧,面容英俊的青年在门口笑盈盈的喊道,手里还牵着另一个人的手——那是一个女孩的手,可能是第一次来这里的缘故,羞涩地低着头,眼神显得有点慌慌张张,像一只受了惊吓的梅花鹿,温顺不安,让人顿生怜悯。
“雨,我们先进去吧,阿爹可能有事出去了。”青年朝那位女孩微笑道,便抓着她的手走进了那栋屋子。
“川……我害怕阿爹不会同意咱们在一起,毕竟我是外乡人……”女孩双目忧愁地看着眼前那位青年,抽回了那只紧握住的手,神情有些不安。
“没事,我们双方本就是一心一意,想必阿爹也不会说什么,再说了,都什么年代了,还遵守这一套规矩,有何意义?你就放心吧,等阿爹回来我跟他解释一下就行了,你就不要担心了,我阿爹是个明理之人。”青年随手找了把竹篾制成的矮凳让她安心坐下,一脸祥和的向她笑道。
“嗯。”
女孩看着他这般笑意,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面带微笑的回了一句。忧郁的神情霎然间消散于无形之中,脸上扬起一丝久违的微笑,如夏夜中荷塘内那一朵徐徐盛开的睡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
傍晚时分,老村长在自家的稻田里忙碌了一整天之后也终于回来了,还没进屋就闻到一阵农家小炒的清香,待他看到厨房内灯火通明,屋顶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之际,原本木讷的表情顿时流露出一抹鲜为人知的微笑,一个来自普通劳动者发自内心的微笑,哪怕他此时额头上已有如豆大般的汗水,满头华发也掩饰不了他的精神面貌。
“阿爹,你终于回来了,饭菜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老村长把他背上的农具放在了厅堂的一隅,忽然听见背后一阵话语,缓缓转身一看,一道熟悉的身影突兀眼前。老村长虽然在此之前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个人实实切切的站在自己眼前时,内心不禁一酸,虽然表面上没有多大变化,淡淡的说道:“你还知道回来?你母亲去世前你是怎么说的?不好好在家种地,偏要出去看什么‘外面的世界’?而且出走前说都没有跟我说一声。”
“阿爹,你就别说了,你们老是说外面有多么危险,可我现在还不是好好地站在你的面前?你就别生气了,我当初之所以没跟你说,还不是怕你阻拦吗?再说了,我不是留了一封信在家吗……”青年一脸无辜的看着老村长,生怕他又是一番“口诛笔伐”但出人意料的是,老村长似乎并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而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叹息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我也不再纠结了。”
“只是有一件事我得好好跟你说了……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得成家立业了。”
“啊……嘿嘿,其实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此事的……”青年像是吃了一惊,随后便嘿嘿憨笑道。
“哦?难不成你早就看上了村里哪家姑娘?我明天就去找媒婆说亲,以我儿的体魄相貌,我相信只要是年纪相仿的女孩一定不会拒绝,再不济我以村长的身份去说,保证成功。”若是有其他村民也在这里,他们一定会为此大吃一惊——因为这位老者在他们眼中永远是那么的严肃正经,寡言罕语,也绝对不会用那所谓的一官半职去炫耀什么,更谈不上为此去“要挟”什么。
“阿爹,其实……我已经把她带回家了,她现在正在村口附近那一潭水里洗东西。”青年把他扶到大厅中央的木质餐桌上,一盏油灯正在熊熊燃烧,火苗急速跳动,二人的影子倒映在背后的墙壁上,时大时小,忽远忽近。
听了青年这句话,老者目光如电般看着站在自己眼前这个昔日“魂牵梦绕,朝思暮想”的儿子,二人相继无话,前者更是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不敢直视他。
“川,我回来了,阿爹回来了吗?”厨房的侧门传来一阵悦耳的女声,如初春时站在枝头啼叫的百灵鸟,清脆婉转。
此刻姜百川的内心真的是拔凉拔凉的,他不敢多说一句话,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小时候,最害怕看到的就是他阿爸的身影了,特别是这种沉默式对视,比揍他还要难受。
待夏雨把东西收拾好了以后,只见她双手各端着一碗小炒放在了客厅的木桌上。看了看旁边低着头像个孩子般的姜百川,急忙拉着他的手,走到老者的面前,不经意间向青年看去,绯红色顿时浮上双颊,伏身而拜,轻笑道:“阿爹,我相信百川已经跟您说了我俩的事,所以……我希望您可以同意。”
老者并没有回答他们,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先起来吧……坐下吃饭……”
夏雨的表情倒没什么变化,只是依旧伏地不起。但旁边的姜百川脸色也是吃了一惊——从小在村子里长大,自然十分清楚这里的规矩,而里头最让村民忌讳还是外来人的到来……一般都是驱逐,甚至是暴力冲突,更别说是婚嫁迎娶。
“我知道,从你带她来到这里的时候你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至少你为了不让村民看到就已经是煞费苦心……所以你们先起来吧,我有几件事想跟你们说明一下……”老者缓慢的走下了座位,拉着二人的手,让他们坐在了旁边的长凳上。
“外人入我族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必须要得到神树的认可。”
“那……要怎样才能得到神树的认可?”二人异口同声的问道,显得有点急迫与兴奋。
老者淡淡的瞥了他们俩一眼,道:“此事事关重大,得召集全村人前去见证,方能有效。至于具体是什么,到时候自然自知。”
见老者不再进行这个话题,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作罢。
姜百川在一旁笑道:“我们明天再说吧,阿爹,先吃饭吧。”
……
老者起身从土地神位前拿出一个陶瓷瓶,揭开木塞的一瞬间,一股清冽的酒香扑面而来。灯火之下,老者往碗里倒酒的影子不停地在闪动。
“你们知道吗?这酒是我结婚时亲自酿的,百川不在时,我就把它从地窖里拿了出来放在土地神位上,一来敬神明,二来……”话还没说完,浊酒已入肠,空然寂寥皆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