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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短篇小说 事故(姜贻斌)

《事故》 文\姜贻斌

选自《青春》2012年第7期

【作者简介】 姜贻斌:1954年生。湖南邵阳人。1995年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1982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长篇小说《左邻右舍》,中短篇小说集《女人不回头》《窑祭》《白雨》等。

如果不出事故,王大个的工作很轻松,每天在窑工们下窑之前,跟他们轻描淡写地讲讲安全之类的现成话,然后,就孤单地守着电视机。

在这偏僻的山沟,电视机的信号很弱,画面十分模糊,扯着雪花斑点,像突然会爆炸似的。王大个居然也硬着头皮看得昏天黑地,似乎有些无奈或无聊。脚下丢满一堆长短不齐的烟屁股,这是陪同他度过寂寞日子的牺牲品。

当然,他不看电视又做什么呢?他倒是想出去走走的,又往哪里走呢?这个屁眼大的煤窑,根本没有地方可走。这里的环境过于偏僻和单调了,四面环山,离县城又远,附近的农舍也不近。在这个山沟里,就是这么个孤零零的煤窑,当然,还活跃着几十号人在昼夜不停地挖煤。

煤窑并不是王大个的,王大个还没有这个本事,它属于他的堂兄和另外三个股东,他只是这些股东请来帮忙的,他们把他丢在这偏僻的山沟,照看着这个不断地大把大把吐票子的窑洞,股东们却缩在县城潇洒。他们请王大个来帮忙,是看中王大个在煤窑待过多年的缘故,虽然他以前是个地面钳工,却也在窑下爬过几趟的,所以,窑山的安全知识多少也晓得一点。

他所在的那个煤窑早已破产,被私人老板以低价买走,现在却赚得一塌糊涂,很是让人眼红,让人想跳起来骂娘。当然,骂也是白骂。王大个和其他人一样无事可做,都闲在家里。原来在窑山幼儿园的婆娘也无事可做,一样闲在家里。两人你瞪着眼睛看我,我瞪着眼睛看你,看了一段日子,就共同地流露出对未来生活的迷茫。

有一天,堂兄忽然来电话,说他们买下一个煤窑,要请他去帮忙。王大个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你说哪有这个好事呢?反正在家里也是闲着,破产的那几个可怜的钱,又经得起吃几口呢?堂兄说每月给他两千块,这不是一个小数。等他放下电话,婆娘居然激动地哭起来,呜呜呜的。王大个疑惑地看着婆娘,不明白她为什么哭,馅饼从天上掉下来了,你哭什么呢?婆娘抹着泪水,喃喃地说,这下好了,终于有条路走了。王大个长长地哦一声,说,原来你是为这个哭呀?那这个眼泪流得还是蛮值得的。其实,他也很激动,当即叫婆娘整理行李,说明天就走。

第二天,王大个坐了一截火车,十几个小时,又转坐汽车,又是四个多小时,才终于来到那个小县城,堂兄和那三个股东热情地给他接风。

听了介绍,王大个才晓得第一个股东姓蔡,第二个股东也姓蔡,第三个呢?也姓蔡,他们原来也是堂兄弟。所以,王大个叫蔡老板时,三个蔡都立即应声,然后,又嗬嗬地自嘲起来。四个股东非常客气,在酒店热火朝天地请他喝五粮液,灌得他迷迷糊糊的,又请他洗脚按摩,然后,又给他叫来一个乖态的小姐。那个小姐倒也大方,走进房子就脱衣刮裤,笑嘻嘻的,一点顾忌也没有。这倒把王大个吓坏了,他老先生哪里见过这个场合呢?在家里,愁得连饭菜都成了问题,哪里有过这样的潇洒?当时,他的酒都骇醒一半。小姐光溜溜地洗了澡躺在床上,伸手来拉他,他害怕地缩着双手,浑身发抖,根本不敢动弹。小姐还是敬业的,笑眯眯地安慰说,没关系的,老板给了钱,我如果不服务好,他们会骂我的,他们就在隔壁嘞。王大个一听,这才把胆量放大,望着赤裸裸的妹子,心里蠢蠢欲动起来,趁着酒力,像虎狼般骑了上去。出来之后,堂兄问他舒服不,他有些羞涩地点点头。然后,五个人又去吃夜宵。那个晚上,四个股东把王大个搞得通体舒服,好像这个夜晚,抵得上以前几十年的享受。

王大个想,这个差使没有白来,他娘的脚,以前老子真是白活了。

第二天,堂兄开着吉普车,把王大个送到小煤窑。

车子在盘山马路上拐过来拐过去,拐了半上午,才好不容易拐到窑山。王大个下车一看,顿时呆住了。

这个小煤窑也太偏僻了吧,就像深山里的一个大鸟窝,那些人就像是跳来跳去的麻雀。这里简陋而寂静,寂静得让人不可思议,远不是以前自己所在的国营煤窑所能比拟的。以前的那个煤窑,虽说也不大,毕竟是麻雀虽小肝胆齐全,有篮球场,有乒乓球桌子,有学校,有幼儿园,有商店,有医院,更重要的是,还有熟人和朋友。这里有什么呢?卵都没有一条。除了几十个走窑的,除了几间木板搭起的简陋不堪的工棚,除了黑色的煤炭,就是满目的苍凉和寂静。王大个不免发出怜悯的感叹,为那些走窑人,也为他自己。他本来想也叫婆娘一起来的,多少也有些快乐,如果婆娘跟他来,老人和崽哪个招呼?

堂兄临走时,还特意交代他,说以前那个管事的太不厉害了,出了事故,就像个无头苍蝇,一点卵魄力也没有,所以,炒了鱿鱼。堂兄说,老弟呀,我这次请你来,也是费尽心机,好不容易说服了那三个姓蔡的,不然,你还来不了呢。你不晓得,有多少人希望端这个饭碗呢。总而言之,窑山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吧。

王大个点点头,怔怔地看着堂兄的车子开走,扬起黑色而古怪的灰尘。

王大个一辈子也没有负过责,连个小组长也没有尝过味的,现在,忽然当上管事的了,所以,心理上除了有点突然的感觉,不免还有点小小的得意。

王大个曾经有个走窑的弟弟,可惜在二十多年前死于瓦斯爆炸。那一次,总共死了十九个人,一排白森森的棺材,冷冰冰摆在医院大坪上,触目惊心。那次,死者的亲属们跟窑山谈判,双方一时谈不拢,王大个气愤极了,挥起斧头就要砍人,像李逵一样疯狂地吼叫着,我就不相信,一条人命还当不得一条狗。亏得老父拼命地抱着他,流着泪水哀求,崽嘞,你就不要闯祸了,你如果不放下斧头,我就给你下跪。王大个这才无可奈何地丢下斧头,蹲在地上,捧着脑壳哇哇大哭。那次,如果不是老父死死地拖住他,说不定,窑山又要闹出一场悲剧。当时,有许多怒吼的死者亲属已经跟在他后面了,也拿着各种工具,颇有一番揭竿而起的意味。

王大个来到这里之后,才晓得附近这一带还有很多小煤窑,并且经常出事故。前一向,隔壁有个小煤窑,一家伙死了十二个,是瓦斯爆炸,听说每人只赔了一万。王大个希望自己所在的小煤窑千万不要出事故。他还到窑下走了一趟,所看到的情形,跟他原来的窑山完全不一样,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这里根本谈不上什么设备,甚至连起码的条件也不具备,巷道的支架歪歪斜斜的,隔老远才撑一个支架,这样是很危险的,非常容易冒顶。通风条件也很差,人憋得透不过气来。看见那些农民挥汗如雨地挖煤运煤,他十分担忧,这些人缺乏安全知识,只顾着挣钱了。王大个很想叫堂兄把条件改进一下,以免出事故,当然,他又迟疑起来,这几个股东又不是蠢宝,他们难道不晓得窑里的危险吗?他们肯定是舍不得花银子,以榨取最大的利润,自己即使去跟他们说,肯定也是白说。

所以,王大个几乎每天都在祷告,求菩萨保佑不要出事故,二十多年前弟弟那悲惨的一幕,时常出现在他的眼前。

王大个的运气也并不怎么好,不到三十天,小煤窑就发生了冒顶事故,矸石砸死了五个人。每人赔一万。死者的亲属都不答应,希望能够赔个五万。王大个焦头烂额地打电话问堂兄,出五万,你们答不答应?那些人也太可怜了。堂兄在电话那头一口咬死,说绝对不能够让步,最多一万。当时,堂兄和那三个姓蔡的都躲了起来,害怕死者的亲属找麻烦,就把王大个顶了上去,并言之凿凿地许愿说,大个子,你如果处理好这起事故,我们奖你两千块,如果你觉得人手不够,我们还可以派人帮你。

王大个一听,心里变得复杂起来,那架天平就慢慢地倾斜了。

他暗暗高兴,这两千块钱是额外多得的,这个钱到哪里去抢呢?所以,他一下子就来了兴趣,有了信心,本来烦躁和同情的心情立即就烟消云散了。他不假思索地回答说,你们不要派人来了,他们这几个卵人,我王大个如果摆不平,那真是出鬼了嘞。堂兄却说,老弟,现在就看你的了,你如果没有摆平,你就回家算了。王大个明白这句话的杀伤力,晓得是股东们考验他的时候到了,他当然舍不得放弃这份可观的工钱,虽然底气不足,却还是相信自己能够吓唬住那些无理取闹的人。

这时,他已经忘记了当年为弟弟的赔偿而准备拼命的往事了。

那些死者的亲属都是乡下人,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他们拖儿带女天远地远地赶来,先是哇哇地哭泣着,嘶着嗓子吵闹着,然后,又一起商量,既然人已经死了,能够争取多拿点补偿,也就算了。其中,有个泪水满面的哑巴,伸着五个脏兮兮的手指头,朝着王大个不断地摇晃,哇哇大叫。王大个明白他的意思,要赔五万。王大个哪里会答应呢?即使王大个希望他们多拿些钱,四个股东也不会答应的。

现在,他的角色已经转变了,已经站在老板的立场上说话了。

在他的屋门口,死者的亲属们哭哭啼啼地围着他,泪水淋漓,他们希望王大个能够答应他们的条件。王大个却沉着脸,不断地抽烟,好像烟雾能够遮盖住他们的面容和声音。他们哭闹一阵子,王大个终于不耐烦了,把烟屁股一丢,凶狠狠地说,一万你们不要是吗?那么,一分钱也拿不到了。王大个说得很绝对,没有废话,简明扼要,似乎连一点退路也不留。还让王大个感到恼怒的是,有些走窑人也在七嘴八舌地帮腔,帮死者的亲属说话,所以,他阴着眼珠子,狠狠地盯着他们。

这时,有个躲在人群后面的人,小声地威胁说,我们……要……报案。

这句话,王大个显然听见了,他忽然冷冷地一笑,也不说话,唰地脱光衣服,露出厚实的胸部以及紧绷绷的肌肉,他用力地鼓了鼓,酷像一座高大的铁塔。然后,弯下腰,从地上抓起一个废弃的沉重的石磨,把它高高地举起来,他鼓眼暴睛,咬牙切齿地说,谁要报案,我就叫他走不出这个山沟,信不信?我反正是人一个,卵一条,怕谁呢?说罢,砰的一声,把石磨重重地丢在地上,地上竟然砸出一个深坑。那块石磨,少说也有百十来斤吧。紧接着,他又从屋里拿来一把雪亮的长叶子刀,努着嘴巴,朝苦楝树上狠狠地一劈,哗,一根粗壮的树杈掉落在地。

仅仅凭着这两招,就把那些人吓得不敢吱声了。

不到两天工夫,双方就达成了协议,每人赔一万,还要开个追悼会。

其实,开个追悼会算什么鸟呢?无非是放几挂鞭炮而已。王大个就没有向堂兄说,自作了主张。王大个的嘴巴还真会说话,他在追悼会上说,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这五个兄弟,是为了国家的煤炭事业,牺牲了他们的生命,所以,他们的死是重于泰山的。

追悼会过后,尸体就地埋葬。

王大个干净利索地处理了这起事故,让堂兄和三个姓蔡的刮目相看。

他们派车接他去县城潇洒了一回,当然,还给他叫了小姐。这次,王大个不再忸怩了,酽然像个功臣似的,把那个小姐累得香汗淋漓。堂兄他们也没有失言,给了他两千块崭新的票子。王大个本来想当面数数的,如果少一张,就是一百块嘞。另外,他还要检查一下是否有假票子,如果有一张是假的,就是一百块嘞。这时,一股豪气又让他按住了这个念头,所以,他看也没看,就把钱往口袋大方地一塞。堂兄对那三个股东说,怎么样?我这位老弟蛮不错吧?三个姓蔡的哈哈大笑,说,那是那是,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

王大个听罢,有点飘飘然,居然有了一种成就感。想想吧,当时那种混乱和喧哗的场面,你如果没有三板斧,那是绝对不可能摆平的。他觉得,自己竟然有了一种从来也没有过的威风,这种威风,就是体现在这个小煤窑的大小琐事由他说了算——当然,这是股东们赋予他的权力。

其实,哪个股东又愿意出事故呢?死伤人不说,还要赔偿,如果事情闹大了,还会曝光,还会抓人封窑子的,或是坐牢,落得人财两空,真是很不划算。王大个虽然不是股东,这份钱拿得还算是轻松的,所以,他也不想出事故,毕竟是个麻烦事。那两天,他的嗓子也叫哑了,眼珠起了血丝,嘴皮起了火泡。再说,伤亡的人以及亲属毕竟是可怜的。有时,他也想起当年弟弟死亡的惨景,父母痛苦的哭泣,以及自己吼叫着要拼命的情景。

而时过境迁,现在的想法却不一样了,竟然悄悄地有了改变。

王大个希望出事故,这样可以再次显示他的威风,显示他处理事故的铁腕能力。当然,还有个更大的诱惑,那就是能够多拿到两千块钱,还能够去县城潇洒。真是一石三鸟。他初次尝到了出事故的甜头,甚至想在这个小小的寂静窑山,经常出点事故才闹热呢,那就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以及不菲的收入。

不然,日子过得实在是太平淡了。

如果没有出事故,日子的确十分平淡。

王大个闲得无事,早晨就举笨重的石磨,举几十下。或是像个蠢宝似的看雪花斑的电视,或是去伙房看看,或是在煤坪上走走。现在,他已经懒得去窑底下看了,那有什么看的呢?还不是危机四伏吗?当然,他也不主张去消灭那些事故隐患了。煤坪上运煤的车子不少,轰隆隆地运走一车,就意味着堂兄他们进了一车煤的票子。他很羡慕堂兄他们,他们在县城潇洒,窑山却雇自己给他们顶着。有时,他很想把伙房的曾老倌子赶走,让自己的婆娘来接替,不仅增添一份收入,自己也不至于如此孤单了。他在电话里对婆娘说了这个意思,老猪婆却不愿意来,她说,我来了,屋里哪个管呢?

自从上次出了事故之后,王大个跟走窑人没有多少话说了。他不苟言笑,保持一种威严,让别人惧怕他。这样,如果出了事故,他们就不敢给伤亡者的亲属帮腔了。他也尽可能地穿得体面一些,黑T恤,黑长裤,以及黑皮鞋。有时候,散步时他觉得自己有点像个矿长了,他履行的确是矿长的职责,凡事都由他来处理。以前,自己所在窑山的那个姓李的矿长,每天板着一张马脸,不高兴时,你喊他,他竟然充耳不闻,高兴时,也不过是冷冷地点点头而已,矿工们都害怕他。现在,王大个尽量地学着那个李矿长,包括说话的腔调,以及走路的姿势。他尽力地回忆李矿长的言行举止,若是感觉自己哪点学得不怎么像,又马上纠正过来。渐渐地,王大个就觉得自己的言行举止,与那个李矿长十分的接近了。

为此,他很是得意。

那天,王大个刚起床,准备去锻炼,忽然接到堂兄的电话,堂兄十分紧张,说,喂,今天上面有人来窑山搞安全检查,你要好好招待嘞,该说的话就说,不该说的话就坚决不说,你听懂了没有?再一个,不要担心花钱。王大个说,那给不给红包?堂兄说,当然要给。王大个说,给多少?堂兄说,每人五千。王大个说,那好,我晓得你的意思了,放心吧。又问,他们来几个人?你们来不来?堂兄说,他们来三个人,我们几个股东就不来了,一切由你处理。王大个原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听,只是接待而已,就说,我也是窑山出来的,肯定跟他们谈得来。

按照王大个的想法,他宁愿出事故,一是能够罩住伤亡者的亲属,二是能够给自己带来种种好处。倒是接待上面来的卵人,你还要煞费苦心,你还要赔着笑脸,你还要见风使舵,你还要小心翼翼,你还要不露声色地与他们斗智斗勇,而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卵子好处都没有,肯定还会搞得心力交瘁,最多只是陪着大吃一餐而已。

这天,王大个当然就没有以前那样清闲了,以前他起床走到山坡上,站在那棵樟树下锻炼,一来是锻炼身体,二来还能够拿浑身的力气吓唬人,对于他处理事情极有帮助。眼下,他连锻炼的时间也没有了,三脚两步地走到伙房,派曾老倌子去买野兔子野鸡麂子,当然,还不要忘记买土鸡了,一定要多买几只野味,另外,留下三只,把它们煸了,放点盐。另外,他还交代说,对了,还要买六条烟,买最贵的。至于酒呢,就不必买了。

曾老倌子领了任务,赶紧去办。

王大个说不买酒,是他有上好的米酒,这种米酒很纯,是附近农民酿的,没有掺假。米酒加上野味,这样吃起来才有一种野趣,与大山的自然环境,有一种氛围上的和谐。按理说,招待上面来的人,是要喝好酒的,比如五粮液茅台之类,而这种瓶子酒,应该坐在大酒店里面喝,才有那种高贵的感觉。

紧接着,王大个又准备三个红包,把它们放进箱子锁了,到时候再拿出来不迟。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王大个忽然觉得衣服有点脏了,换上一身干净的,还把沾着泥土的皮鞋擦了,然后,静静地看着电视,等上面的人来。

这时,从窑下匆忙走上来一个乌黑的人,王大个一看,是刘开生。刘开生慌里慌张地说,王老板,窑下的一截巷道看样子快要垮了,在不断地掉矸石,是否让大家先上来,加固一下再说?

王大个一听,竟然有点兴奋起来,他倒是希望巷道垮掉,最好还埋他几个人。一想,上面今天来人检查,觉得还是不能够太忽视了,果断地说,他们不必上来了,继续挖煤,你带几个人去修理就是了。

刘开生紧张地说,王老板,说不定会出事故的嘞。

王大个脸一沉,说,是你说了算数,还是我说了算数?快去。

刘开生怯怯地看他一眼,不敢啰嗦了,赶紧往窑下走去。

半上午时,那三个人开着吉普车来了。三个人都腆着发福的肚子,手里夹着黑色的包,脸色很严肃地走进王大个的屋子。

王大个一看,一个高个子,一个矮子,另一个是中等个子。三个人像三座高低不一的大山向他压来。王大个自然不敢怠慢,赶紧站起来,赔着笑脸说,欢迎欢迎,难得你们来嘞。紧接着,给每人丢一包烟。高个子和中等个子接下烟,那个年纪大的矮子却不接烟,把烟又放在桌子上。

王大个有些尴尬,心想,今天莫不是碰上硬角色了吧?他心里怦怦地跳动起来,脸上却装得十分稳重和沉着,连忙说,请坐请坐。然后泡茶。

当他再仔细地扫视那三个人时,忽然觉得那个矮子非常面熟,眼睛刹那一亮,高兴地叫起来,吴利民。

那个矮子一怔,犹疑一下,望着王大个,心想,在这个偏远的地方,有谁认识我呢?即使是那些窑主认识我,也不敢直呼其名,再一看,哦哦地认出来了,兴奋地站起来,说,哎呀,是王大个,你怎么在这里?真是没想到嘞。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一双手是白净的,软乎乎的,另一双手却坚硬有力。这样,整个气氛顿时轻松起来,另外那两个人也咧开嘴巴笑,连连说,难得难得。

吴利民指着高个子介绍说,他姓黄,共田八的黄,又指着中等身材的人说,他姓龚,龙共龚。

王大个一口一个欢迎,说,这窑山实在是不成体统,还要请多多包涵。

说起来,王大个和吴利民也快二十年没有见面了,以前在一起插队,又一起进窑山。王大个的命好,当上了钳工,吴利民走窑。

有一次,窑山搞高产,王大个和地面人员支援井下,他分在吴利民的采煤班。当时,一个姓潘的安全员没有及时来测量瓦斯,被人们骂得狗血淋头。吴利民和王大个尤其骂得厉害,咬牙切齿地说,你娘的不要命,我们还要命嘞,你是有崽女的,我们呢?连女人的滋味都没有尝到嘞,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在世上走一趟石灰路呢?你以后如果还要偷懒,我们就要打死你。别人都不再骂了,他俩却你一句我一句,把那个可怜的安全员骂得灰溜溜的,连个屁也不敢放。吴利民也没有挖多久的煤,他是个聪明人,明白如果走一辈子窑实在不划算,就抽空发狠看书,后来,竟然考上了矿务局办的工大,毕业后,就调到他父母的那个窑山去了,听说当上了技术员。从此,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了。现在,吴利民在市安监局,经常来窑山检查。

王大个感叹地说,利民,看来还是要读书嘞,你看我吧,一肚子稻草,只能给人家打工了。

吴利民谦虚地说,我不也是打工吗?

说得激动时,两人忘情地拍打着对方的肩膀,打得一片响亮,那种亲切的气氛,无疑是空前的。那个黄和那个龚呢,就乐哈哈地笑着。

此时,王大个一点担忧也没有了,尤其晓得吴利民是组长,心里就更有底气了。

王大个笑着说,我是不会叫你吴组长的,还是叫你利民亲切一些。

吴利民还是不错的,在老朋友面前并不装大,说,那是当然,我不是也叫你王大个吗?

王大个又把桌子上的那包烟塞到吴利民手里,说,抽吧。

吴利民没有拒绝了,烟雾缭绕地抽起来。

王大个很想嘲笑说,原来你也是一个烟鬼嘞。又觉得说出来不太合适,会扫了吴利民的面子,就把它摁在肚子里了。

说笑一阵,吴利民忽然想起什么,对同来的两个年轻人说,喂,我们还是要去窑边看看。

那个姓龚的说,吴组长,还看什么呢?有你老朋友在这里,不会有事的,再说,王大哥也是老窑山了。

王大个听了这话,很高兴,握着一只拳头晃了晃,说,对嘞,有我在这里把着关的,你们难道还不放心吗?

吴利民又看了那个姓黄的一眼,姓黄的也笑着摇摇头,表示不必去看了。

这时,吴利民表态说,老朋友,那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安全第一嘞。

王大个连连点头,说,第一第一,肯定是第一的,人命关天嘞。心里却十分轻松了。

他们如果去窑边看,就会没完没了的,这个稀烂的煤窑,哪里是经得起看的呢?如果他们要下令整改,甚至停产整顿,堂兄他们不骂死他才怪嘞。

曾老倌子的手脚很快,没有多久,就把酒菜摆上了桌子,一共八个菜。计有:辣椒炒野兔一碗,辣椒炒野鸡一碗,辣椒炒麂子肉一碗,炖土鸡一碗,然后是,蕨菜一碗,马齿苋一碗,雷公屎一碗,鱼腥草一碗。除了土鸡,都是真正的野味和野菜,淡淡的香味顿时弥漫开来。

曾老倌子又把三份野味和六条烟分开,用三个黑色的塑料袋装好,摆在柜子上。

吴利民三个人迅速地瞟一眼,又飞快地把眼光移开了。

王大个觉得谈安全的话题实在太乏味了,赶紧岔开话说,老朋友,到这山沟里来,没有什么好东西吃,而这些东西呢,都是城里难得吃到的。他指着那些菜碗,耐心地介绍起来。

吴利民三个人十分高兴,不停地咂着嘴,恨不得马上拿起筷子。

吴利民笑着说,随便点,老朋友了,还讲什么客气?

王大个爽朗地说,我这是客气吗?如果讲客气,我就要一车子拖着你们去县城,县城好耍多了,这山沟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小菜一碟,薄酒一杯,真是委屈老朋友了。

吴利民满意地说,哎呀,老朋友,你看你说了些什么,我们经常在山沟钻,饿一餐饱一餐的,你这里算是蛮不错的嘞。

王大个察言观色,注意到吴利民三人看着桌子上的野味,那样子已是迫不及待了,心里就暗暗高兴。所以,他坐下来准备说吃吧,突然又站起来,叭地拍拍脑壳,大叫,哎呀,我忘了,我忘了。

吴利民抬起头,惊讶地说,忘了什么?

王大个自嘲地说,你看我这个粗人,一点情趣也不晓得讲,我们怎么能够坐在这里吃呢?不行不行,得换个地方。

吴利民朝外面看一眼,那个龚和那个黄也朝往面望了望,这里到处是煤炭和木头,煤灰飘浮,整个窑山脏兮兮的,还会有什么好地方呢?三个人就把疑惑的目光集中在王大个脸上。

王大个站在门口,粗声大嗓地喊,曾老倌子,赶快来一下。

曾老倌子以为是菜的味道不好,有点紧张,赶紧小心地跑过来,急促地问有什么事。

王大个伸出一个手指头,说,你,马上把桌椅和酒菜,都给我搬到那棵樟树下去。

曾老倌子会意,飞快地动作起来,把酒菜和桌椅搬到樟树下面。

王大个说,我们走。

吴利民三人跟随王大个,朝山坡上的樟树走去,距离大约百十米。

大家走到樟树下,王大个天上地下地看一眼,说,在这里吃怎么样?

吴利民三人赞不绝口,太好了,太好了。

那棵樟树很大,绿叶茂密,空气中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令人舒畅。树下面,有一块宽敞的铺满枯叶的平地,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投下温暖的小金印。坐在这里,看不到脏兮兮烂糟糟的窑山,且满目绿色,空气又极其新鲜。

王大个请他们坐下,然后,一杯一杯地敬酒,大嚼野味。

吴利民三个人连连赞叹,说,这菜的口味很不错嘞,野味真是鲜嫩得很嘞。

王大个历来是很能喝酒的,吴利民三个人呢,丝毫也不逊色。

觥筹交错,一场斗酒战争,就硝烟弥漫地拉开了序幕。

王大个心里高兴,娘的肠子,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巧妙,就是这么不可思议,就是这么让人瞠目结舌。谁又能料得到,在这小而偏僻的煤窑,竟然碰上近二十年没有见过面的吴利民。那么,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

趁着酒兴,吴利民还是问了问窑山的安全情况,王大个却故意避而不答,说,老朋友,你我都是从窑山爬出来的,难道还不晓得安全第一吗?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们把那个安全员骂得狗血淋头?

当然记得,吴利民点点头。他毕竟公务在身,又把脸色严肃起来,叮嘱说,老朋友呀,你一定要注意嘞,那些走窑的,根本不懂得什么安全,你要给我月月讲天天讲时时讲嘞。

王大个一听,哈哈大笑,敬吴利民一杯酒,说,哎,老朋友,你说的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两人会意,又是一阵大笑。

姓黄的和姓龚的还年轻,自然不明白其中的典故——这是以前有个大人物说过的一句话,那意思是,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在那个年代,人人都把这句话挂在嘴巴上的。

喝完了一塑料桶酒,王大个又叫曾老倌子提一桶来。

王大个说,你们尽管敞开肚子喝吧,不必担心没有酒嘞。

曾老倌子来来回回地走动着,像一只不知疲惫的搬运食物的蚂蚁。

王大个不断地给他们倒酒,愧疚地说,唉,实在对不起,山沟里就是这么个卵条件,如果是在城里,还可以叫小姐陪我们喝酒。

吴利民翘着腿,摇晃头,说,如果有小姐在场,就没有这个野趣了,你们说是不是?

其他人连连称是。

这四个人喝酒有个共同的特点,都不上脸,不像那些喝了酒像关公的人,他们却是越喝脸越白。

这时,吴利民有意无意地说,老朋友,听说你们这里曾经死过人?

王大个坦然地说,你也是在煤窑待过的,你说说看,哪个煤窑不死人呢?

吴利民的眼睛盯着王大个,颇有意味地问道,几个?只一个吗?

对,当然只一个。王大个口气坚定地说。

哦,来吧,喝酒。吴利民举起杯子说。

喝——

喝到半下午,吴利民看一眼斜斜的太阳,大山已经飘荡着一层缦纱似的白雾了,他忽然说,哦,我们还得去另一个窑山检查,晚上还要赶到县城去。

王大个顺水推舟地说,你们公事在身,我也就不多留了,老朋友,你现在晓得我在这里,以后要多来嘞,不要把我丢在这山沟不管嘞,你看我在这里多么可怜嘞。

吴利民朝天打了几个哈哈,说肯定要来的么。

曾老倌子非常机灵,看见他们一耸一耸地打着饱嗝,看样子准备离开了,将那三个黑色塑料袋提到车里去了。

这时,王大个忽然记起还有红包没有拿出来,一想,算了算了,不拿了。

送走他们之后,王大个接到堂兄的电话,堂兄显然很担忧,焦虑地问,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有什么麻烦不?

王大个哈哈大笑,酒气醺醺地说,有什么麻烦?能有什么麻烦?卵麻烦都没有,这对于我来说,只不过是小菜一碟,我连红包都没有给他们,给你省了三个五千嘞。

堂兄不明白他采取了什么高招,高兴地哦哦几声,准备挂电话。

王大个忽然说,喂喂,你们要奖励我嘞,我一是给你们省下不少的钱,我二是给你们省了不少的事,什么?奖好多?五百?哈哈,娘的肠子,五百就五百吧。

放下电话,王大个准备睡觉了,酒喝得太多了,脑壳昏昏沉沉的。他站在床边,刚解开皮带,突然听见有人在惊慌地大喊,不好啦,巷道垮啦,压死人啦——

王大个一听,精神为之一振,奇怪的是,脑壳陡然也不昏沉了,像没有喝酒一样,居然十分清醒。他迅速地把皮带系好,兴冲冲地大步跑出去,一边朝井口奔跑,眼前一边出现了崭新的票子以及乖态的小姐。

原刊责编 维平 本刊责编 付秀莹

责编稿签:同样的“事故”,由于境遇的改变,角色的交错,身份的置换,在同一个人的心目中而具有了迥然不同的意义。作者以朴素的语言,娴熟的叙事,把人物的心理嬗变描写得有层次,有看点,有意味。生机勃勃的心灵细节一一展现,使得文本凸显出鲜活的人物和细腻可感的质地。王大个的转变是一条并不曲折的轨迹,生存环境的强大挤压和物质利益的微末诱惑,便足以令灵魂为之扭曲,精神为之变形,良知为之泯灭。小说写出了人在欲望和良心之间挣扎、彷徨以及最终的妥协,写出了人心的复杂和人性的幽暗之处,具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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