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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短篇小说 家乡有人真儿气(冯俊科)

《家乡有人真儿气》 文\冯俊科

选自《北京文学》2012年第5期

【作者简介】 冯俊科:1972年参军,翌年开始发表作品。1980年毕业于北大哲学系。出版有《帝王治国策》《两槐居论稿》等专著和散文集《写在墙上的思念》《并不遥远的往事》,杂文集《有话直说》等。

我的故乡豫西北一带农村,把一种人称为儿气人。儿气人或有孩童般的直率、愣头愣语,又有些像是缺心眼、不着调;或有泼妇悍男般的鲁莽、敢作敢为,又有些憨掬、滑稽,令人啼笑皆非。几十年来,几个真儿气的故乡人一直历历在目,每想起他们,心中就有种别样的滋味。

咬蛋虫吴亩三

咬蛋虫,是农村骂人的话。意思是一个人做了错事,被众人责问时,他往往会牵扯出别人来,或者说出与这件事本不相干的事来,转移人们的视线,减轻自己的责任。村南头的吴亩三就是个咬蛋虫。小时候,常常听村里的孩子们传顺口溜骂他:咬蛋虫,吴亩三。咬蛋别咬烂,咬烂不好看。

这顺口溜其实是大人们编的,大人们不便讲,就通过小孩子的嘴四处传播。我开始和小朋友们一齐喊时,吴亩三已是年过五十的人了。他看上去很瘦弱,脸儿不大,脖子细长,眼放贼光,咬起人时爱歪着头,扭着细脖子,青筋绷起老高,话都是横着飞出来的。

咬蛋虫外号的风起,其实还另有原因。吴亩三没出生时就死了爹,刚出生后又死了娘。孤独的老奶奶每天抱着他,东家一口饭,西家一口奶把他拉扯大。奶奶死后,吴亩三扛一把铁锹,去祖坟挖死去多年的爷爷干骨,要和奶奶合葬。村里的孩子们没见过死人骨头,觉得很新奇,就围在墓坑四周看。吴亩三在墓坑里一边挖一边大声呵斥:“滚蛋,这东西有啥稀罕?”

孩子们哈哈笑着,往后退了几步。吴亩三弯腰又开始挖,孩子们又围上来看。吴亩三急了,刚好这时他挖到了爷爷的头骨,就双手端起头骨往一个孩子的胯裆里塞,一边塞一边喊:“咬蛋!咬蛋!”

孩子们都吓跑了。很快,村里人都说,怪不得吴亩三爱咬蛋,原来这是他家祖传,他爷爷就是个老咬蛋虫。

1966年,一场席卷全国的“文化革命”开始了。吴亩三本不愿意起来造反,他起来造反,都是“似火烧战斗队”队长马细逼的。马细当时在村中很是个人物,身穿件旧军装,袖上套个红箍,上边用黄漆涂着“红卫兵”三个大字,嘴里叼着用破报纸卷成的烟卷,指挥着一帮造反派在村中“破四旧、立四新”。一天,马细带人来到吴亩三家,说:“老咬,现在都造反了,你是老贫农,堂桌前咋还挂有中堂?那是牛鬼蛇神,必须烧了。还有那敬神的蜡台、香炉,都得砸了。特别是你住的这座瓦房,当年是分老地主王老八的,你看房顶上的几个脊兽,扬头伸角的,整天对着红太阳,多张狂?必须敲了。”说完,一群人不由分说冲进屋里,撕中堂,摔香炉,砸蜡台。马细亲自提着铁锤,搬梯子爬上房顶,三下五除二地把那几个脊兽敲得粉碎。一场革命行动很快结束了。突然,马细们发现吴亩三不知在什么时候把他奶奶的牌位紧紧抱在怀里。这不行,革命不能不彻底,他们要砸吴亩三奶奶牌位。吴亩三急了,抓住马细,说:“日你妈,你不能光砸俺家的,马兵家,老秋家,洪水家,马明义家都有这些东西,你们为啥不去弄?”马细说:“操,弄他们还不容易?但必须先把你怀里的东西弄了。你是贫农,要带头破‘四旧’。”

吴亩三说:“那不行,必须先把那几家弄了,我再弄。”马细说:“中,日你妈,这还不容易。”

说完,马细带人开始去那些人家破“四旧”,吴亩三跟在他们后面看。等破完那几家的“四旧”,吴亩三被逼无奈,只得把奶奶的牌位放在火堆里烧了。事后,吴亩三心里很不平衡,为了使全村人家都变得和他家一样,吴亩三就参加了马细的队伍,开始走家串户地破起“四旧”来。

一天晚上,队屋里灯火通明,马细带造反派开队长老跑的斗争会。有人揭发说,老跑当队长,粮食往家扛,自己吃不完,还送给老咬奶奶吃。吴亩三一听就急了,说:“日你妈,老跑又不是光送给俺奶吃,听俺奶说,老跑还送给狗蛋妈,马二旺妈和马细他妈过。”

马细正在指挥批斗老跑,听到这话气得火冒三丈,冲上去抽了吴亩三两个嘴巴:“日你妈老咬,你敢胡扯?老跑啥时候给我妈送过粮食吃?”

吴亩三捂着脸说:“操,你敢打我?就送过,就送过,不信你问老跑。”

马细转身问老跑:“你送过没有?”

老跑一脸死相,一言不发。突然,狗蛋、二蛋、三蛋、马二旺、马三旺等人骂声连天,拳脚齐上,把吴亩三打得躺在地上,半天没有起来。老跑则被放在一旁,没事一般。

咬蛋虫吴亩三,最后也是死在他爱咬人的这个习惯上。1968年秋天,有人贴大字报,揭发咬蛋虫在玉米地抱过憨俊。马细抓住这个机会,要整治咬蛋虫。他让人把咬蛋虫押到操场上,审问他为啥抱憨俊?马细说:“憨俊是个疯子,疯子你也敢抱?你这个老光棍太不要脸了吧?”

咬蛋虫说:“又不是我一个人抱过她?”

马细追问:“操,还有谁抱过?”

咬蛋虫说:“王冲水。”

马细问:“你见了?”

咬蛋虫说:“听说的。”

王冲水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转业军人,战场上被打掉两个手指头。他出身好,有战功,脾气暴烈得很,村里一般人不敢和他较劲。听到咬蛋虫咬出王冲水来,马细们吃了一惊,不知老咬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敢不敢去批斗王冲水。人们议论纷纷,造反派们不知所措。正在这时,突然有人喊:“老咬快跑,王冲水拿枪来打你啦!”

人们转身一看,只见王冲水手提一支打兔枪,红着两只眼,凶神恶煞般地走来。咬蛋虫撒腿就跑,王冲水提枪在后边紧追。满村的人都跑到街上看热闹。有人劝说王冲水:“算■了吧,老咬这人你还不知道?他就是条爱咬人的狗!”

王冲水不干,他说:“他咬谁都中,咋就敢咬我这老革命?他咬我啥都行,咋就敢咬我抱过憨俊?我非崩了他不行。”

老咬毕竟咬的人太多了,被他咬过的人通过各种方式给王冲水提示咬蛋虫的行踪。最后,有人告诉王冲水,咬蛋虫被追得爬上了村中的那棵老槐树。老槐树树龄有数百年,树干粗得三四人抱不过来,是村中的一棵神树。咬蛋虫心想,你王冲水再横,还敢对神树开枪?

王冲水提着枪,在老槐树下转了好几个圈,往树上寻找着咬蛋虫。老槐树枝叶繁茂,什么也看不见。王冲水不知是急了,还是对神树有点畏惧,他闭着眼睛,举枪朝树上放了一枪。只听得“扑通”一声,一个人从树上掉了下来,是咬蛋虫。人们说,王冲水真不愧是朝鲜战场上下来的,神枪手,不睁眼就能打着咬蛋虫。其实,后来人们仔细一看,咬蛋虫身上并没有一点枪伤,只是被惊吓得跌落下来,摔得昏迷不醒。几天后,咬蛋虫就死去了。

痞子狗旺

“狗旺——!”

“狗旺——!”

融融月色一泻大地,喧闹一天的乡村刚刚沉寂下来,那喊声便像阵阵闷雷,从村北响到村东,从村东响到村南。喊狗旺的是狗旺他爹,五十多岁,瘦高个,背微驼,两只手背在屁股后,两条腿一前一后地扭动着。当雷声响到了村西时,在一堵半截土墙后边站着一条黑影。那黑影冒出一个低沉的声音:

“弄啥哩?”

“杀你哩!”

狗旺爹骂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那条黑影从土墙后走了出来,跟在狗旺爹后边往家走。是狗旺。狗旺是村中有名的二杆子,心野胆大,像个幽灵似的,整天价带着一帮小无赖,在村中飘来飘去。谁要一说他,他立刻两眼一瞪:“你管个■!管住你家的猪圈就行了,小心你家的猪半夜跑出来吃生产队的红薯,队长老山非开你的批斗会不可!”果然,那家的猪圈门夜里被人打开,猪跑出来满村子惹祸。

狗旺已十五六岁了,却三天两头尿床,他娘气得没办法。有一次,阴雨连天,狗旺又尿床了,狗旺娘用棍子挑着湿被子,骂着叫狗旺用头顶着被子晾干。狗旺随手操起根扁担,来了个骑马蹲裆式,对他娘喊道:“你过来!你过来!太欺负人啦,你自己顶着晾吧!”

狗旺活活气死了他娘。他娘出殡那天,狗旺竟然不哭。村中几个青年汉子实在看不过去,一合计,扭住他狠狠揍了一顿,狗旺才“娘呀、娘呀”地哭喊起来。

村中赌博成风,狗旺也常常跑进赌场赌上一把。有一年春节前夕,狗旺赌输了,又急又气,便悄悄地报告了公社派出所。派出所立刻来人,端了赌窝。狗旺贼得很,他怕被抓走的人知道是他告的密,便招呼几个小兄弟,对着被押着往村外走的赌友,大声唱:“送战友,踏征程……”

警察一瞪眼,几个小兄弟立刻不敢再出声响,狗旺却一点也不怕,冲着警察喊:“你瞪个■?老子一不赌博,二不犯法,唱电影插曲你敢把老子怎么样?”

狗旺说完,回头招呼那几个小兄弟:“来,唱!送战友,踏征程……”

唉,你看看,连警察对这种人都没办法,谁还敢管他?村中人叹息着。警察一出村,狗旺两手一拍屁股说:“我操,赌博高手们都被抓走了,来,咱们继续赌!”便又和几个人赌起来。谁知,警察没走远,抽两袋烟工夫,三个便衣警察杀了个回马枪,把狗旺抓了个正着。警察也真有办法,让狗旺两手合抱在大队部门口的电线杆上,用手铐铐着。一个警察说:“你就这么呆着,想唱你就大声唱,等后天大年初一,你就给村中的老少爷们儿好好唱唱电影歌曲吧!”然后转身走出了村庄。

狗旺傻了。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绿了中原大地。村中很多人还把自己捆绑在土地上耕作时,狗旺却背着两箱山药下了广州。在广州市的一个自由市场,狗旺把货摆在摊位上。放了一整天,直到太阳偏西才来了一个男人,指着山药问:

“这山药是哪里的货?”

“河南温县,怀庆府的铁棍山药。”

“温县?”

“没错,司马懿的家乡。这是地地道道的铁棍山药,到香港准能卖大价钱。温县不仅盛产铁棍山药,还是司马懿的故乡。连毛主席他老人家六三年接见我们县委书记时,还说‘你是司马故里来的?’我也是司马故里来的,不信,你看这儿有证明信!”

那男的看了看证明信,没再还价,把两箱山药全买了。狗旺不到几袋烟工夫,净赚了三百多元钱,高兴得直乐:“我操,别看你把裤腰带系在脖子上,两片玻璃架在鼻子上,到底还是让老子给骗了。什么铁棍山药?老子那是从河北正定县进的货!”

有了钱,狗旺买了只烧鸡,一瓶酒,坐在马路牙子上,又啃又喝,然后一抹嘴,拍拍屁股,打个饱嗝,沿着大街转悠起来。十月的广州气候宜人,大街两旁,高楼林立,车流如梭,人头攒动。妈的,广州就是比俺县强。马老九见了县城那三层楼房就直喊头晕、头晕,到广州看这几十层楼房还不晕得说不出话来?天慢慢黑下来,他有点累了。忽然,看到一张三点式女人的广告画挂在电影院门口,狗旺心里一热,猛然醒悟:广州是个开放城市,开放城市的女人是啥味道?听说给钱就能和你睡觉。狗旺动了邪念。为了体面一点,他花36元买了一套西装,5元买了条“一拉得”领带系在脖子上,然后来到一家旅馆。

“先生,几位?”服务员问。

“我一个。住一天多少钱?”

“单间80元。”

“单间。”

一位20多岁的姑娘笑盈盈地把狗旺带到二楼一个房间,关上门,帮他脱下西装,放了洗澡水,要狗旺洗澡。狗旺想脱衣服,见那姑娘还没有出去的意思,便有点不好意思。谁知那姑娘拉过他的胳膊,要帮他脱衬衣,吓得狗旺直往后退。他忽而一想,我操,怕什么?老子是掏了钱的。立刻又镇静下来。

狗旺光着上身,下身只穿条裤头,可脖子上的那条领带怎么也拉不开。狗旺急了,说:“就戴它洗吧!”

“那怎么行?”姑娘说话像唱歌。

“好办!”狗旺掏出打火机,对着拉链扣就烧。一股怪味飘过,使劲一拉,领带解了下来。狗旺把它往地下一扔:“算了,明天再买条好的。”然后进了洗澡间。洗澡水不冷不热,正好。狗旺在里边洗澡,心却想着外边。那姑娘真好看,比俺村王木头家那素珍好看多了。王木头他老婆到处吹她女儿长得好,呸!到这儿一比她是大粪。姑娘会走吗?她走了怎么办?狗旺心猿意马,草草洗了一下,走出了洗澡间,一看,妈呀,狗旺几乎叫起来,只见那姑娘穿着三点式,坐在床上,笑眯眯地看着他,比刚才那电影广告上的还好看。狗旺两眼由惊异变贪婪,射出两道绿莹莹的光,活像饿狼。狗旺毕竟是狗旺,很快他就得到了那姑娘。

第二天醒来,姑娘不见了。狗旺赶忙一掏口袋,顿时抽了一口凉气:我操,昨天卖山药的钱全不见了,一分钱也没剩。妈的,上当了。狗旺找到旅馆经理,谁知那经理正是昨天买他山药的人。经理听他把情况说了一遍,面色严肃地告诉狗旺:“我们这儿的服务员全是男的,哪有姑娘?是不是你把野鸡带到我们旅馆来了?”并说要不是看在昨天买山药的分上,要送他到公安局。狗旺吓得赶快跑出了旅馆。

妈的,广州人真精,吃人不吐骨头。我昨天骗了他,还给了他两箱山药。他今天整了我,一个子儿也没给我留。

狗旺扒车回到了家。

劁猪匠牛小方

牛小方是牛沟人,有五尺多高,长得粗壮结实。因小时候得过天花,脸上长满麻子,在太阳光照射下,麻坑闪光发亮,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更可怕的是他那职业——劁猪。这是牛家的祖传。牛小方从14岁操家伙劁猪,一辈子劁过多少猪,谁也说不清楚。他骑着一辆破自行车,车把上竖根尺把长的铁丝,铁丝上拴着几缕红布,那是劁猪的招牌;腰间挂一个油乎乎的皮盒,把盖子往上一拉,几个明晃晃的刀具闪现出来,小孩子见了,立刻往后退出几步。

我亲眼看过牛小方劁猪。二婶家买只小母猪,两个月才长十多斤,满院奔窜,长膘很慢。一天,二婶喊来了牛小方。牛小方把自行车往地上一扎,手指小猪问:“是不是这个?”

二婶点点头。那只猪不知怎么了,平时欢蹦乱跳,两三个小伙子都不容易抓住,此刻见了牛小方,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发抖。真是一物降一物。人们说,牛小方劁猪太多,身上散发出一种杀气,不仅猪见了他服服帖帖,连凶猛的狗见了他也不敢叫、不敢咬,远远躲着,耷拉着尾巴悄无声息地走开。

牛小方劁猪前,一声不吭,用眼睛盯着猪,慢慢走到离猪两米多远的地方,忽然抬脚往地上一跺,口中喊着“过来吧!”随着声落,那头猪就被抓在手里。猪在嗷嗷叫着,牛小方把猪往地上一放,用一只脚踩着猪脖子,另一只脚踩着猪后腿,用手在猪肚子上揪下几把细毛,掏出家什在鞋帮上蹭了几下,“刷”地在猪肚子上切开一道两三厘米长的口子,然后用手一挤一掏,一堆软乎乎的东西被弄了出来。牛小方手起刀落,把那堆东西割了下来,随手抓一把土,往刀口上一抹,猪就劁完了。前后不过几十秒钟时间。

牛小方以劁猪为生,一年四季走村串户,十里八庄,没人不知道牛小方的。牛小方当时不到50岁,孤身一人。虽然劁一头猪挣两毛钱,一年下来也挣不少钱。但不知道为什么,竟没能找上一个媳妇。突然有一天,在大槐树下的饭场上传出一个爆炸性新闻:牛小方把前村的刘寡妇给劁了。刘寡妇有30多岁,丈夫在煤窑挖煤时因塌方砸死了,留下一个独女小翠才8岁。刘寡妇在地里干不了重活儿,每年养上三四头猪。牛小方每次给刘寡妇劁完猪,从不要钱。刘寡妇过意不去,经常给牛小方一碗饭吃,做双鞋穿,一来二去,时间长了,两人就好上了。刘寡妇想嫁给牛小方,但刘家的几个小叔子认为牛小方太野,怕将来小翠受委屈,百般刁难,坚决反对。但刘寡妇和牛小方经常在玉米地、荒草丛、麦秸垛等处苟合交欢。当时,由于没有避孕工具,怕怀孕,每次两人都不能尽兴。一天,牛小方突然提出一个大胆想法,把刘寡妇给劁了。刘寡妇一听,想到那些被劁的小猪,吓得半天没敢吭声。过了几天,刘寡妇也忍耐不住了,就问牛小方:

“你说那能行吗?”

“咋不行?人和猪一个理。你看看我劁过的猪,哪个公的还发情?哪个母的还下崽?”

“疼吗?”

“我下手快,快刀不疼。不等你感到疼我就把你收拾完了。”刘寡妇笑了。她终于同意了牛小方的意见。一天,刘寡妇洗好身子,躺在床上。牛小方掏出家伙,在煤油灯上烧了烧,算是消了毒。然后,牛小方脱下刘寡妇的裤子,手起刀落,刘寡妇疼得肚子一鼓,一股鲜血喷射出来。刘寡妇杀猪般地嚎叫起来,在床上滚动。人毕竟不是猪,尤其是大活人,更不是小猪。牛小方傻了,赶紧扔下刀,拿起一团棉花堵在刀口上。街坊邻居听见喊声赶来,立刻用小竹床把刘寡妇抬到了县医院。好在刀口不深,医生缝了几针,总算没能丧命。

经过这件事,刘家弟兄怕将来会出人命,就同意刘寡妇和牛小方的婚事,但有一个条件:牛小方招赘上门,不准虐待小翠。牛小方同意了。日月如梭,20年过去了,两人的日子过得还算安稳。不知为什么,刘寡妇却从来没有再生育过。人们背后嘀咕说,这是牛小方作孽太多,一辈子劁公骟母,不让猪生育,老天爷也让他绝后。

小翠慢慢大了,出落得十分漂亮,引得村中的小伙子眼里喷火,想尽各种办法和她沟通,但小翠终不为所动。当小翠年近30岁时,和西村一个小伙子好上了,小伙子是个养猪专业户。订婚前,刘寡妇提出一个条件,和当年刘家给牛小方提出的条件一样,招赘上门,到刘家落户。结婚那天,新郎前脚进门,他兄弟就把一群猪赶进了刘家的猪圈。牛小方看到猪,眼睛立刻放出光来,想操起家什去劁那些猪。但他毕竟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趴在猪圈上看了半天,也没能跳进圈去抓猪。那些猪们也一点不怕他,以为要喂它们吃东西,个个冲着牛小方,把嘴伸得老高。在猪面前,再也看不到20年前的牛小方了。

刘氏豫乡厨

刘印年轻时是杀猪的。那时,农村人杀猪不收钱,杀完猪,提走一副猪下水。杀猪多了,猪下水也多,刘印家吃不完,就变着花样做着卖。光卖猪下水太单一,刘印又学做猪下水面,猪下水粥,猪下水包子,猪下水饺子,猪下水熬菜,猪下水胡辣汤,还学做各种面点、凉菜。久而久之,刘印成了村里的名厨。三里八村的婚丧嫁娶,都请刘印去做厨。

刘印做厨有名,不是他手艺高,是他啥饭啥菜都敢做。敢做清蒸老鼠、清炖老鼠、油炸老鼠、酱老鼠、卤老鼠、烤老鼠。他不仅敢做老鼠,还会抓老鼠。家里的老鼠不好抓,刘印从野外抓回几只地老鼠,在它们的肛门里塞进两粒黄豆,用线缝上。地老鼠性情野,又憋得难受,见到家老鼠洞就钻,见到家老鼠就咬,追得家老鼠满院乱窜。刘印手拿套网,很快就套住很多老鼠。刘印不仅敢做老鼠,野猫、野狗、野兔、狐狸、斑鸠、乌鸦、麻雀、知了、长虫、蝎子、蚂蚱、青蛙、蚯蚓,无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地下钻的,水里游的,凡是能够抓到的他都敢做,都会做。刘印做出来的东西谁见谁想吃,闻见流口水。刘印逢人就说,他做的这些都是祖传,方法秘不示人。

刘印做厨有名,还在于他头脑灵活,手脚麻利,从不给主人丢面子。有时饭做好了,宾客来多了,主人急得团团转。刘印说:

“急啥?饭肯定够吃。”

他从锅里舀出一盆让贵客吃,然后抱起盐罐,抓几把盐扔进锅里。饭再少,客再多,肯定有剩的。有时做饭家伙不够,刘印抓起什么用什么,从不给主人提要求。盆不够,洗脸盆、喂猪盆、喂鸡盆,提过来用水一涮就行。炒完一种菜洗锅,坏了炊帚,扫地笤帚,扫床笤帚,刷猪盆、鸡盆的笤帚,拿来就用。有人看见,刘印急了还用过刷尿盆的笤帚。刘印认为,天地生万物,万物都能吃。砒霜厉不厉害?少吃不仅没事,还能治病。做厨的关键是看你会不会拿味。刘印做厨最会拿味。他兑的调料据说也是祖传秘方,独特、喷香、新鲜,往菜肴里一放,能飘半个村子。正是这些调料,拿住了菜肴中的各种杂味、异味。人们都说刘印做的菜肴花样新奇,香美可口,风味独特。

其实,刘印自己清楚,他做厨用的东西,用的方法,都是三年自然灾害期间被逼出来的。那时没东西吃,人都快饿死了,还不是抓住啥吃啥?再说农村穷,条件差,做厨哪能恁讲究?随着改革开放,农村的生活慢慢好了,白面馒头鸡鸭鱼肉,慢慢多了,也就很少有人再请刘印去做厨。刘印年纪渐渐大了,也不太愿意外出做厨。人们渐渐忘记了刘印。可谁也没有想到,刘印快60岁时,又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

一天,一辆小轿车开进村里。车里跳下一个穿着时髦的中年人,南方口音,见人就问:“刘印大师傅家住哪儿?”有人告诉他刘印不在家,几年前就去黄河滩了。黄河滩离村有十多里地,他儿子在那里开了个养猪场,刘印整天在猪场帮儿子养猪。时髦中年人又开车跑到黄河滩养猪场,找到了刘印。刘印正在煮猪食。他站在一口杀猪锅旁,手握一把小铁锹,在锅里挥锹搅拌。他头发蓬乱,满脸污垢,浑身沾满猪食,脚下还有几只小猪崽叽叽叫着,在那儿乱拱。这难道就是那个远近闻名的乡厨?来人看着刘印的这副模样,迟疑了一下。很快,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那一锅香味扑鼻的猪食,又问了问刘印一些做厨方面的问题,然后一拍大腿,扔给刘印儿子三千块钱,拉着刘印上南方去了。

没多长时间,村里有人看见,在南方一座名城的大街上有一家饭馆,饭馆的门口悬挂一横匾额,匾额上用斗大的字写着:“河南名厨刘印,祖传乡厨手艺。”过了两年,刘印家拆掉了祖上留下的三间破瓦房,盖起一座两层混砖小楼。小楼成了村里的标志性建筑。又过了几年,刘印在那座城里自己开了个饭馆,名字叫“刘氏豫乡厨”。“刘氏豫乡厨”靠着刘印祖传的厨艺,专做刘印祖传的菜肴,名气越做越大,生意越做越火,钱也越挣越多。赚了大钱的刘印,在那座城里买了一套别墅,接走了村里的儿子和孙子。

10多年后,70多岁的刘印告老还乡,回到村里。有人闲聊时对刘印说:“你做了一辈子厨,只是太不讲究了。”刘印淡淡一笑,说:“没有条件还讲究个啥?现在做厨可真讲究,用洗衣粉炸油条,硫磺蒸馒头,苏丹红腌辣椒、甲醛泡海参,三聚氰胺拌牛奶,咱可从来不用那些东西。”

天杀的天法

天法姓田,邻村人,上小学时和我一个班,是全班年龄最大的一个,比我大五六岁。

天法家里很穷,弟兄四个,只有两间破草房。天法从小就养成了一种很野的性格。一年冬天下大雪,放学时,雪已把地面盖上了三四寸深。大多数同学都没有棉衣穿,一个个冻得直打哆嗦,不知道该如何回家。天法说:“谁给我一个饼吃,我就光膀子穿裤衩回家。”

有一个想和他较劲的同学说:

“天法,说话算数?”

“不算数我是你孙子!”

“我给你一个饼,吃了就跑!”

“好,吃了不跑是孙子!”全班同学一起喊道。

那人递过一个玉米面饼,天法两三口就吞下肚子。然后,他脱下上衣、露出光膀子。又脱下裤子,只剩一个小裤衩。天法又弯腰把鞋脱下来提在手里,一纵身跳出教室,在厚厚的积雪上狂奔起来。全班同学没有一个人再喊冷,一起呼喊着“天法,狗日的!”向雪地跑去。

天法人很聪明,但学习一直不好。无论语文、算术,都排在全班后边。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写作文,往往几句话就是一篇,而且笔画多的字不会写,就用笔画少的字乱凑。有一次,他在半张纸的作文中,用了十多个“了”字,语文老师也很幽默,用红笔在他的作文上批道:“你用的‘了’字太多了,以后不要用‘了’了”。

多少年后,天法作文用“了”字仍被人们传为笑谈。

“文化大革命”开始那年,天法已成了十七八岁的青年,由于学习不好,他在学校带头成立了“星火燎原战斗队”,造起反来。一天,天法组织战斗队开批判会,要斗争老校长。他光着脚丫子,站在一张课桌上,挥舞着胳膊大声喊:“革命战友们,我们要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砸烂旧的教育制度,绝对不能再当‘五分加绵羊’的牺牲品,坚决把×××为首的黑帮们斗倒、斗烂、斗臭!”

天法正说着,冷不防屁股上被人“啪、啪”地抽了两鞋底子。天法疼得双手捂着屁股嘴里骂道:

“谁他妈的敢打革命小将?真是吃了狗胆了!”

没人吭声。天法屁股上又被重重地抽了两下。他回头一看,是他爹。天法爹目露凶光,手里提着一只鞋,一声不吭,还要抽他。天法赶紧跳下桌,捂着屁股一颠一颠地跑了,边跑边喊:“你这是破坏‘文化大革命’,亲不亲阶级分,从今后你不是我爹!”

围观的人们大笑。天法爹还是一声不吭,把鞋扔在地上,趿拉着慢吞吞地走了。

“文化革命”初期,天法带领着他的战斗队,东拼西杀,“破四旧、立四新”,今天斗老师、明天斗支书、后天又到邻村支援“文化革命”,一时间,天法成了乡村的风云人物。人们正在吃饭,见天法走来,就赶紧停止吃饭,双手端着碗问道:“天法,先吃点饭吧?”

人们正在干活,见天法走来,就赶紧停下手中的活,说:“天法,坐下歇歇?”

人们正在聊天,见天法走来,就赶紧停下话语,说:“天法,抽袋烟再走?”

天法对所有人的问候,都像他爹用鞋底子抽打他时一样,一声不吭,一脸凶煞,一蹶一蹶地走了过去。人们背后不再叫他天法,而叫他天杀。

真被人们说中了。1967年秋的一天,郑州市的一批造反派到我们县抢枪闹革命、搞武斗,天法被一颗流弹射中动脉,一声没吭地倒在地上死了。

从此后,村里再没有人谈起天法。

缸圈妈

缸圈妈因生了个儿子叫缸圈而得名。她真正姓啥叫啥,村里很少有人知道,但她在村里却是个很有名的人。她中等个儿,有些肥胖,衣着打扮极不讲究。夏天穿一条短裤,赤裸着上身,光脚丫子拖着木底鞋,手拿一把破大芭蕉扇不停地扑扇,扭着浑身颤抖的肥肉满街走动。缸圈妈脖子肉多,腮帮子肉厚,腔调粗,嗓门大,快言快语,半条街的人都能听见她的笑声骂声和说话声。

缸圈妈虽然人粗陋,却一直想把自己当成有知识的人。上世纪50年代农村扫文盲,缸圈妈只读了两天夜校,第三天就拿着一张报纸坐在大门口的青石头上认真看,嘴里啧啧有声,发现有人过来,声音就更大。小学生们放学回家,发现缸圈妈在读报纸,很新奇,都围了过去,发现报纸是反着拿的。有人嘴快,说三婶你把报纸拿反了。缸圈妈说:“恁妈那×净胡扯,我这是让你们看的。”缸圈妈还爱唱乐谱,不过她只知道“1,2,5”三个音。就用这三个音,她能把《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曲调全部唱下来。她还会唱一首歌谣:“七门庄、八晁村,骑着方头到贺村。东林肇、西林肇,中间有个济渎庙。济一济,尿一尿,一泡尿到牛林肇……”我长大后才知道,她唱的都是村名。她用这首歌谣,把周围十几里几十里范围内的村子连在一起,方便人们记住这些村子。

缸圈妈敢作敢为,不拘小节,不知羞涩。一次,邻居刘小胖和缸圈打架,一边打一边骂:“我日你妈!”缸圈妈听见了,跑过去把裤带解开,揪着刘小胖的头往裤裆里塞,一边塞一边说:“我让你日,我让你日,不怕掉进去淹死你?”刘小胖吓得哇哇大哭。秋收后社员们剜地,一个本家兄弟在不远处拿着家伙撒尿,一边撒一边朝缸圈妈喊:“三嫂、三嫂,快来看看这是啥?”缸圈妈提着铁锹跑过去,说非要把那家伙铲下来看看到底是啥玩意儿。吓得本家兄弟撒腿就跑,逗得满地里干活的社员又喊又叫又跳。

缸圈妈干活胜过有些男子汉。冬天赤脚跳进冰冷的河水里疏挖河道,春天下到几米深的土井里掏井,夏天光着膀子在打麦场上像牲口一样拉着石磙碾麦,秋天剜地、担粪、提耧耩麦,样样干得都很出色。1958年大跃进时,驻村工作组长老靳组织拉大车比赛,辛民赤裸着膀子,肚皮上画个红太阳,两个耳朵上挂着大雷炮,双手驾着辕在街上跑,满以为没人敢和他叫板。没料到迎头碰见了缸圈妈。缸圈妈也拉着一辆大车,赤裸着上身,肚皮上画着一匹长着翅膀的飞马,耳朵上挂着两条红绸飘带迎风飘动,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两个像气球一样大的乳房上,系着两朵大红花。缸圈妈双手驾辕,一边拉大车还一边唱:

社会主义像大车,

俺拉大车像飞马。

一天能跑一万里,

转眼跑到老君家。

太上老君哈哈笑,

要到咱村把车拉。

最后老靳拍板,缸圈妈得了第一,拔了头筹。理由是妇女能顶半边天,缸圈妈不仅能拉大车、画飞马、戴红花,还能歌唱社会主义。

“文化大革命”中,村里“似火烧战斗队”队长马细组织社员们背诵毛主席语录比赛,很多社员说连字都不认,咋背?但缸圈妈对马细说,她出身贫农,对毛主席的阶级感情最深,毛主席说的都是她的心里话,只要马细把毛主席的话说一遍她就能背下来。马细问是真的?缸圈妈说是真的。马细说:“毛主席教导我们,‘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缸圈妈说:“毛主席教导我们,‘正吃和吃了都是为活命。’”社员们轰然大笑。马细说错了。缸圈妈说毛主席说得多好啊,哪会错?马细给她解释一遍,缸圈妈才知道真错了。但她不服输,说那一句太长了,要马细再教一句短的,她肯定会背下来。马细说:“毛主席教导我们,‘为人民服务。’”缸圈妈说:“毛主席教导我们,‘喂卫民红薯。’”接着又自言自语地说:“毛主席多伟大,连咱村老和尚家的卫民都认识,还怕卫民饿着,要我们喂他吃红薯,毛主席真是咱贫下中农的贴心人啊。”社员们笑得前仰后合,缸圈妈不笑,一脸胜利者的表情。马细突然翻脸了,说缸圈妈恶毒篡改毛主席语录,是现行反革命,要批斗缸圈妈,肃清她的流毒。赛背会马上变成了批斗会。批斗会刚开始,缸圈妈说她要尿尿,马细说她装洋蒜,不让去厕所。缸圈妈突然把裤子脱了下来,露出又肥又大的屁股,蹲下就尿,羞得社员们撒腿就跑,马细也捂着脸边跑边骂:“真他妈的不要脸。”缸圈妈一边尿一边说:“恁再革命,还能不让俺尿?”此后,只要马细说要批斗缸圈妈,缸圈妈就说她想尿尿、想拉屎,弄得马细没办法。一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马细再也没敢动批斗缸圈妈的念头。

去年回家,听母亲说缸圈妈去世了,活了103岁。

原刊责编 王秀云 本刊责编 鲁太光

责编稿签:这是几个“畸变人”的故事:他们有的为了保护自己而乱“咬”别人,但最终“咬”住的却仍是他自己;他们有的处心积虑地欺骗别人,滋润自己,但最终欺骗的却还是他自己;他们有的为了活着不得不作践自己,但他们作践了自己,却也作践了别人……读着这一个个人物的生命故事,我们一会儿忍俊不禁,一会儿潸然泪下。掩卷之后,我们才发现,自己已经沉浸在“含泪的微笑”中了。因为,作者呈现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几个有趣的故事,也不仅仅是几个怪异的人物,而是几颗扭曲的灵魂,以及其后那个扭曲的时代,那片扭曲的乡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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