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手托着腮,一手翻弄着盘子里的葡萄,一边吃一边往桌子上吐葡萄籽,脑海里抑制不住地想起这几天于诃看着我的那种令人心里发毛的眼神。
他讨厌赫连旻月是毋庸置疑的,可为什么我感觉他的这种厌恶嫌弃烦躁比传闻中的更甚呢?那完全不是什么夫妻之间关系不和睦,简直就是一种怎么掩藏也藏不住的仇恨,想把我剜心剖腹般,我可算是切身地感觉到了。
一头雾水,好几次都忍住掀桌的冲动想对他嚎:“你对我瞅啥?我又不是赫连旻月!”每次话刚到嘴边,我又硬吞下去,无奈黑锅还是得继续背。
哪天我得憋出病来。要是赫连旻月现在站在我面前,我保证一拳抡过去让她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之前对借用她身体的愧疚之情荡然无存,连我都想揍她。
赫连旻月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我仇千槿这种随时可以使出万人迷招的人都显得彷徨无力了。我一开始也想得很简单,以为赫连旻月和于诃之间只是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互相谅解一下也双赢不是?打着或许能用激将法于诃多说说话,可以从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的主意,但是人家手下一堆,我每次都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直接撵出来,连个·计谋都还没冒头就整个先给人家铲除干净了。
不甘心于从于诃那儿一无所获,我打算今天再去骚扰他一番。如果还是不行,饶是小强转世也得放弃这根破稻草了。
豁出去了,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被连人带碟子一起被打包丢出来,然后再被警告几句。或许连警告都免了,殁灵知道那些只会浪费他的口水。
我把桌上凌乱的葡萄籽扒在一起,端起剩下的葡萄往外走去。
“小随,我出去转转,很快就回来。”我对着捧着医书的单相随打声招呼。
他微笑对我点头:“嗯,公主注意安全。”
一个人独自晃到于诃的寝苑外,贴到墙边往里看,接着把嘴里的葡萄籽吐出来,这房门怎么没关?
我先不进去,站在苑拱外观察情况。
不一会儿,只见殁灵从里面出来离开,又带回来一个拿着鸡毛掸子和抹布的老婆子让她进去清扫。
然后清扫完毕,殁灵看着婆子离开,也把门带上离开了。
看来今天于诃不在。我想了想,这刚刚扫完要是我再进去胡乱翻找一通,就于诃那身干净毛病那我还不得被整死?不妥当。
殁灵往南山池那边走干什么,他不去找于诃吗?
殁灵,于诃,殁灵于诃!
我突然一拍脑袋,条条大路通安康,既然于诃那儿走不通,那就走旁门左道。殁灵跟了于诃这么久,不可能肚子里一点东西都没有。
我连忙往殁灵刚刚消失的过道追了过去。
上辈子担任的都是发号施令的人物,对今天跟踪这件活儿我自己都快要看不下去了。不是没及时刹住脚回来了脑袋还顶在外面,就是被花粉呛得直流眼泪蜂儿追着跑。
看着前面那道走走停停,时而又转头看看后面的身影,不知道是职业病犯了还是根本早就是发现我在跟踪他了。
发现了就发现了。本宫可没跟着他,我只是来散步的。
最后殁灵在一棵古柳边停了下来,敏捷踩着树干跳了几下就坐上了一处枝梢,他从腰间拿出一支笛子,轻轻地吹走了起来。那棵树参天之势,没活了千年那也得有好几百年了,树干之粗,乍一看得要三四个人张全手臂才圈围得住。
我走出草丛,闪到不远处的池塘边。池塘看上去像被打劫过一样,原先快乐生活着的荷叶荷花都被连根拽出,有的还绿油油的一大片,有的边缘却卷起了黄叶,烧焦般蔫在浅浅的水上,勉强飘浮着。池子水质也污浊不堪,有一边已经全是烂泥。
不知道这池塘翻修后要栽什么。
还是办正事要紧,我的视线又回到那个黑衣男子的身上。这个角度看去,那棵柳树新芽满身,像一个巨大的青绿包裹,包裹口却漏了出来,那里藏着一点极其清晰的黑色影子。或许根本不能算是藏着,那男子是完全被它暴露出来了。
笛子声优雅而苍凉,亲吻着柳叶的脸颊。
正犹豫要不要做一回破坏气氛的人,身后就传来了一个极其刁气盈盈的娇笑:“哎呀这不是姐姐吗?真巧啊。”
我转头看向来人。那人小小的瓜子脸,化着紫色的上挑的眼影,眼角的妆也化得狭长勾人,个子也亭亭玉立,是个苗条美人。
只是这人的脸却给了我很大冲击——这不是艳雀楼的小花魁迟苒苒吗?!
“你是……”但迟苒苒不会化这么张扬的妆面。她怎么会在这里?我还是小心说话为妙。
“哼,姐姐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她轻蔑地笑,眼睛里盛气凌人,“别以为你记性出问题了,我们之前的事就能一笔勾销?不可能!”
她喊我姐姐?我头脑快速运转,想起于诃好像是有一个小妾叫迟什么菀来着,对,迟菀菀。
我退后打量她几眼,确实比迟苒苒高出许多。
她走到我身边往我殁灵的方向瞧了瞧:“哟,得不到王爷的心,就把主意打到王爷表亲上来了,姐姐可真是好手段。”
表亲?殁灵不是于诃的手下吗?
原来是想来吵架的,我也反击:“说得好像你得到了似的,咱们俩彼此彼此,就别拿你那半斤来我这八两面前神气了。”
她气得把手一甩,手绢掉到地上。她或许又觉得不能让我看出她被我气到了,清了清嗓子后,对着头发又搔首弄姿一番,才去捡手绢:“赫连旻月啊赫连旻月,这两年来想必很寂寞吧?公主府有那么多男人供你享受,现在每天却要独守空房,啊不对——”
她捂嘴偷笑,接着睁大眼睛故作吃惊。
“——听说这次你回府还带回来一个侍郎,我都看到了,那模样身段,想必那上面的功夫很好吧?”
”我说烂泥怎么还能自个贴上墙,这还不是忍不住了……”
女人越说越促狭下流,嘴里并没有要吐出象牙的趋势。
确认完毕,是敌人。
我面带微笑,向她和蔼可亲地展露着黑暗前的黎明之光:“你会武功吗?”
“不会,”她看到我对她笑有些讶异,回过神后发现自己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忙辩嘴,“不是……我凭什么要回答你?”
“不会就好。”我又朝她咧嘴一笑。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趁她还没反应过来,我连忙对准她的翘屁股就是一踹,轻松一脚就把她踹进了池塘里。
她冷不防我偷袭,在水里先是扑腾了一下,喊了几声“救命”发现没人过来后,便自己动手朝岸边游过来。
这迟菀菀会水我倒是没有想到。
她全身沾着泥水爬上来,狠狠地瞪视我,大骂道:“赫连旻月,你这个卑鄙小人!”
“啊?你说什么,谁是赫连旻月,我怎么没看到,你看到赫连旻月了吗?”我退后几步,防止她恶极扑人,“偷偷告诉你,我娘说狗才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她气得直打哆嗦,嘴里继续叫嚣着:“你别以为仗着公主的身份就能为所欲为了,你这个人尽可夫的女人!我告诉你,王爷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你!哼,你就等着一辈子在这王府里孤独终老吧!”
还不消停?
“赫连旻月,这事,没完!”她在我背后放最后一句狠话。
本来想少惹是生非尽快离开的我,听到这话突然转身,目露杀气地看了她一会后,对着她就是百米冲刺,然后她来不及躲闪,被我飞起一脚又踹回了池塘里。
池塘里的水激荡声响亮无比,溅起的水幕比刚刚更加高大壮观,水花四溅,像鞭炮爆炸的碎纸沫一样四下炸开。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对我没完,还是你掉池里掉个没完。”我干脆在水边坐下,看她在水中狼狈徜徉,“还敢威胁我,也不打听打听我赫连旻月是谁?本宫别的不会,要论睚眦必报,那是祖传的名气!”
她知道再说气话只会让她的处境更差,想了一会后,吞了好几口水才终于把嘴里的话捋清:“你居然这样对我,不要忘了,我手里可有你的秘密!”
她在水里突然笑了:“啊呀不好意思是我忘了,你现在脑子不灵光了,恐怕是真的不记得了。”
我可没工夫听她废话连篇的奚落之词,耸耸肩叹口气就要起身。
她连忙喊住我:“你就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中的噬魂蛊吗?”
我听到“噬魂蛊”这个关键词,立马坐回,朝她那边移过去,一副急迫的样子:“想知道想知道。”
“想知道还不拉我上去?”她游过来,把手伸给我,脸上是抓住了我的把柄的傲气表情。
我殷勤地伸手去拉她,在她整个人被我快要拉上来的时候,我立马滑手脱开,她又重重地重新跌回池底:“我突然不想知道了,不好意思哈。”
她呛了水,咳嗽个不停:“你……”
“我?我什么我,我要回去了,你慢慢玩,”我慢悠悠地起身,边走边大声说,“想不到迟妹妹居然有湿身的爱好,本宫今天还真是长见识了~”
赫连旻月得罪的人这么多,你算老几?
我说完顺脚把一边的一坨干狗屎往她脑门上踢去。
这脚气,果然一击必中。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