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单相随答应我不离开王府,但他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仍然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只要我出屋他就绝不出屋,只要我去干什么他绝对就能不去干什么,连出恭我们都永远碰不到一起——当然了,也不太合适碰到一起。
绝大部分和他接触密切的时间,只集中在我留在房间里并且需要他“三陪”的时候。这“三陪”是:陪聊、陪玩、陪吃饭。
这王府像一个密闭的牢笼一样,不仅没有新鲜事物进来,还没有人色欣赏。府里各色丫头奴仆的,不是老就是丑,饶是早就看穿浮云、看透皮囊的我都感觉到了一丝还俗的快乐。
虽说于诃性子不讨喜,但好歹是个数一数二的美男,但可悲的是,人家不想看见我。每天我也只能靠着单相随的美色稍作接济,要是连他的陪伴都没有,每日待在这里的我恐怕要更加难受抓狂。
还好没让他走。心里为之前所做的明智决定暗暗庆幸。
真不知道为什么赫连愿意抛弃自家那一群后宫来这里守活寡,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她没有。
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的就是,自打我回府以来,于诃的身影真的就从未出现在我眼中,就好像王府里根本没有这个人一样。
赫连旻月作为灵王妃,又是丘沙国珍视万分的大公主,两国联姻其中涉及到的利益毕竟不是简简单单地,用个人之间的恩怨就能说得清楚的。
就算于诃再不爱搭理她,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他也不至于对她的生死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否则万一赫连旻月有什么闪失,他交代不起。
所以,我敢肯定,于诃对于赫连中蛊失踪的事情不可能一无所知,他之所以现在泰然自若,说明目前事情的发展尚在他的掌控之中。
为了搞清事情的前因后果,这几天我故意跑遍了整个王府,并在确认今天于诃出门并且一天都不会回来的消息后,成功找到机会溜进了他的房间。
或许是也感受到了王府每日生活千篇一律的单调,单相随今日也回刍山山后的山洞里搬自己的炼药家伙什去了。
我一路散步,采花捕蝶,不经意地向于诃房间所在的地方越靠越近。为了不引人注目,我还专门换了一身颜色暗淡的衣服。终于摸到于诃的房门前时,我先是左看看右瞧瞧,确定附近暂时没人后便轻手轻脚地打开了他的房门。
本来我的打算是,这要是没人看见,那我就偷偷摸摸地进去;要是有人看见,那本宫就大大方方地进去,正所谓气势不能输也。
关上门后,我转身站定,打量着于诃的房间。
房间里果然和我想象中的相差无几:一进去就可以看到的桌子,上面放着沏好茶的掌宽大小的茶壶,壶面闪着光泽,是上好的紫花瓷质地。桌上铺了块四四方方的栀茜白绣布,布底厚实。左侧经过帘栊小拱,一方矮塌上摆着小桌,桌面上干干净净,桌下的承尘也是白晃晃一片,一尘不染。再往里看去,一张长桌出现,上面摆放着书具案牍,一些杂物木签被倒插在竹篓里,隔着一道屏风,只见墙面上的字画写着”心宁致远”。房内另一边则是一张简单的黄花梨大床,垂着白缦,整个房间里的一切都是白色为主。
白色,白色,还是白色。
好像被什么东西在牵引着,我选择了先走向左边。慢慢走到屏风后,我看到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身整理好的轻衫。
我惊讶,这不是我之前被水冲走的那件外衫吗?
我拿起衣服,果然在上面找到之前破损的地方。
“啪嗒——”
衣服里掉出来了什么,我忙趴到地上寻找,只见一块青色的玉佩正静静地躺在桌脚后边。
于止月的玉佩居然在于诃这里!我捡起玉佩,静心一想,这样看来,是谁陷害我就不言而喻了。
果然有的人表面清心寡欲一副不问世事的高尚做派,内地里却在商量着把你大卸八块。从上次斗琴之事我就看清了,这下好了,物证都有了,看于诃还怎么狡辩。
我刚想把东西拿回去保存,突然又一想。
不对啊,我现在不是仇千槿,要是真拿着衣服去质问于诃,我到时候该怎么解释?这不是摆明了暴露身份又让人云里雾里地说不清吗。
刚想完,就隐约听到站柱里边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我仔细地听了一会儿,确定这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于是朝着声音发出来的位置走过去。
掀开一道帘幕,发现墙上架着一个横木挡,上面放着于诃的那把玉琴。
我凑近玉琴,屏神倾听。此时玉琴的琴弦无人自鸣,正发出细微的震动声,并且声音越来越大。琴声一阵阵地响得我心里发颤。
“噌——嘤——”
声音怎么还越来越清脆响亮了呢?不妙。我赶紧踮起小碎步移到窗边,往房门口和院子里探了探,又回去把衣服往怀里一卷,准备跑路。
等我走到门口,身后突然又“蹭”的一声清脆声响传来,并且传到了右侧内室里产生了回鸣,一时间竟分不清声源到底位于何方,我立马停下动作,偏头一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只见不远处的隔帘里摆着一副髹漆中塌,一白衣男子正闭目休眠其上,手边摊放着一本书。
我差点没被这一幕吓死过去。
于诃明明就在房间里,妈的,是谁谎报军情?!
知道自己做贼心虚,我立马蹑手蹑脚地采用雌兔傍低走的姿势,一步一回头地往门口退去。
就在我快要撤退成功的时候,那把琴开始作妖了。
“噌——”这声音震得如同惊雷,于诃再听不见那多半是聋了。
果然帘内男子身形微动,睁眼抬脸往我这边扫来。
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希望庄周大爷再挽留他一回合,但下一刻男子起身挥袖,帘子就被风吹开,稳当地落在了上方的钩子上,转眼间人就到了我面前。
“出去!”于诃冰冷的语气没有一丝商量的语气。
看到他眼神发冷得可怕,还是理亏占上风,我慢慢退后,后背居然有点发冷:“就走,就走。”
逐客令都下了,本宫当然是谨遵君命了。
就在我手刚刚碰到门的那一刻,于诃再次发话:“把衣服留下。”
我低头看看被我紧紧捂在怀里的衣服,暗暗吃惊,他怎么发现的?
我缩回开门的手,转过头对他就是一个职业假笑:“王爷说的是什么衣服?”见于诃迷离的眸光放在我脸上半晌后,往下放到了我的胸口上。
我捂胸后退,靠在门上,指着他说:“你你你不会是要我身上的衣服吧?”
后者眼里并未有半点龌龊之意思:“把你从我房里拿的东西留下。”
“你说这件衣服啊,”我只好把怀里的外衫掏出来,拎在手上,一个劲地装傻,“不知王爷要臣妾的衣服干什么?臣妾刚刚想拿它给下人洗洗,但这帮子人都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我在房里叫半天也叫不动,只好自己出来,无奈脑子记忆出了差错走错了房间,才误入了王爷这里。”
“你说这衣服是你的?”于诃脸上终于有点变化,像听了笑话。
我抱紧衣服:“当然是臣妾的衣服了。”
本来就是我的,难不成还是你的?
“那是本王的东西。”于诃明显不想和我废话,眉头微皱有些不耐烦。
“什么?王爷的衣服?”我面露吃惊,“哎呀,臣妾不知道王爷竟有如此癖好!王爷想要的话,我出去就吩咐下人让他们多做几身一样的送来,给王爷解解馋。”
我接着说:“我房里的小随最会做衣服了,王爷想要什么样的尽管和臣妾说,改天他回来我让他帮您专门设计设计?”
于诃不答,不知道我的话对他来说是隐怒欲发还是石沉大海。
“那就这样说定了,没什么事的话,臣妾就先走了。”我笑容可掬地拉开门准备离开。
门一开,于诃掌风自身后袭来,门重重地被关上。
同时我脸上的笑容也被这掌风给吹散。
“本王说了,把衣服留下。”
想要衣服是吧?那老娘今日就给你好好说道说道!
我怒气冲冲地在桌边坐下,对着他刚毅的侧脸就开始拉战:“你少和我指鹿为马,想要夺人所好是吧?你说这衣服是你的,上面写你于诃的名字了吗,没有吧?一个思想正常有着洁癖的大男人房里放着一件女人的衣服,说出去谁信?”
“别和本宫说这是你泡花楼时哪个美娇娘送你的定情信物,要是这个借口,那你今天可得好好和我解释清楚了!”
我管他和赫连旻月之间的关系到底好不好,现在我就认定他是我夫君,他要是去流连花坊那就得给我个说法。
于诃情绪被我带动,眼里是滔天的恨意:“赫、连、旻、月!从你第一天进府本王就和你说过,不许进我的房间,对本王的事你也不许过问!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违反本王的规定,今天更是僭越到如此地步,你要是再敢,休怪我不客气!”
我迎上去:“受不了我了?给你出个好主意,休妻啊,本宫可等着呢。”
他闻言一愣,眸子里的情绪刹那间全部消散,惊讶浮上眼睫:“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