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在,”单相随回过神来,抬脸是异常明媚的笑容,面容俊美依旧:“您要出去了吗?”
这是……好了?
从竹楼里出来后,小随像个没事人一样,仿佛刚刚在里面看到的东西和他无关,那个阴郁森森的人也不是他。
难道是我刚刚会错意了,其实单相随对赫连并无任何情愫?
也是,对强人锁己的女人恨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爱上她呢?这赫连旻月着实可恶至极,不仅顺走了咱小随的名节,还欺骗了人家的感情!欺骗感情也就罢辽,心里藏着个男人还要折现出来,销个赃也不痛快。
虽然单相随口里闭口不说赫连对他不好的半个字,但我想,一定得好好弥补一下咱小随的受伤的小心灵,万一以后他渐渐对生活和婚姻失去了希望,认为天底下女人都和赫连一个德行,最后香消玉殒,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一个正值青春的大好儿郎?
我承认自己想得是多了点,但是想要弥补咱小随的热情的心是真的。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一直把一种极度慈爱和关怀的目光投注到单相随的身上,但每次都被身边一个童言无忌的小屁孩打击。
“公主,相随哥哥说您的脑子不好使,这是真的吗?”
“拜托,他只是说我不记得以前的很多事了而已,不是有病。”
要不是看在他小胳膊小腿活蹦乱跳的而我又四肢不健全的情况下,我早就揍他了。
“哦,你喜欢相随哥哥吗?”
“没有的事,我们是朋友。”
“既然不喜欢,那您为什么老是用这种眼神看他呢?”我把放在给我熬药的单相随后背上的视线收回来,看向那在地上捡石子的小鬼。
“什么眼神?”
“嗯……就是,我也不知道,”他皱着毛毛虫般的眉毛,鼻子也皱缩一截,灵机一动打了一个类比,“不过,我娘看我用的就是这种眼神!”
“你别跑。”我抓起一把沙子扬在他身后。
“抓不到我嘿嘿抓不到我。”他边说边扭,指着我的双脚耀武扬威。
我看着地上他还未捡走的几颗石子,拾起一颗弹过去,正中他脑门。
“啊好痛,呜呜呜我告诉我娘去,”他揉着脑门,嘴里呜呜呀呀,却不见一滴泪的踪影,他突然停下来,“不对,我娘说过你好像是这里的老大,那她应该也打不过你,哼,我要上京告诉皇上去,皇上可是所有人的老大,看他揍不揍你!”
我朝他呲牙:“快告去,我叫赫连旻月,你可记住了。”
贼小子看我还要拿石子丢他,操着两条小短腿飞快溜走。
“落轿——”轿子稳当地停在影壁里,我拨开轿帘看着面前这座熟悉的府邸,两座面相狰狞的雌雄双狮顶着一头鬈毛疙瘩,颈上挂着璎珞,威武地立在两边。灯柱漆红高大,直直竖在门前,三间大门敞开着,抬头便见中央匾额上书着三个烫金的大字——灵王府。
我提裙走出窄窄的车门,背后衣尾拖地,行动有些不便。
早已从轿窗走到门边的单相随问:“公主真的要穿这身衣服进去吗?”
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那身大红鹤氅,里面是同色抹胸纱袍,布料轻盈贴体。腰间系着紧紧的一圈光滑的金箔细带,上面挂着几只玲珑藤萝花结,串成锁扣拥在腰上,胸前金色花纹拧成团团锦边,使得露出来的几寸肌肤在这阳光和衣色的照耀下显得更白透胜雪。
“有什么问题吗?”我不解道,本宫上辈子就是这么穿的。
单相随面色犹豫,当我把询问的目光对上他的眼睛时,他的视线却开始外飘,似乎怕我感到窘羞:“没有,只不过平时公主都爱着一身白衣素服,今日这番打扮,倒是让相随感到有些不适应。”
意思不就是我这身衣服太暴露了嘛,在这王朝穿个衣服居然还这么畏畏缩缩,换到艳雀楼你岂不是还要喷鼻血?
“我说有什么问题,原来是这个,”我朝他不怀好意地一笑,嘴唇凑到他的耳边,“这就不适应了?那你可得赶快习惯,否则日后你吃不消的日子还多着呢。”
语气要多暧昧有多暧昧,我看到他的耳根处立马染红一片。
“咳咳咳……”单相随被我呛到,视线往周围扫了一圈,看到几个轿夫和丫头耳朵似乎都突然长长了一倍,于是转移话题,“公主,相随还是先陪你进去吧。”
我跨过轿绳,把手递给他。
“那就多谢小随了。”我看着微微低头的他笑容璀璨,眼里生花。
还未走进了府门,一体面老者忙从里面匆匆跑出来,看清来人后,又嘱咐身边一仆几句,仆人听后立马转头进去,他则是继续向我迎了过来。
“公主,您可回来了!”苍老的声音里尽是激动不已。
心想他应该就是这府中管家之类的人物,于是很自然地答应一声:“嗯。”
他引着我走进府内:“我从单公子那里都知道了,公主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眯眼看着这位忠厚老实、头发半白的老头,回想起单相随之前交代过的话,假装恍然大悟起来:“哦~您就是奠老伯吧。”
闻言,他老泪立马纵横而出:“公主居然还认得我这个糟老头子,之前您失踪后王爷派人到处寻找您的下落,结果都毫无音讯,我也是看着您从小长大的,唉,怎能想到突遭如此横祸。如今看到公主安然无恙归来,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我装傻:“谁说我失踪了,没有啊。”
他愕然,就要夺眶的泪水生生停在了眼眶里:“公主没有失踪?那是老夫弄错了?”
“当然没有失踪,本宫这几天只是诚会旧友去了,那些有关我的谣传当然不可信。但奠老伯的心情本宫也能理解,病急还乱投医呢,更何况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您说是不是?”
我发现单相随不见了,忙回头找他的身影,却发现他和一帮丫鬟伙计跟在我身后排起了一条长龙,那场面很是怪异。
老伯皱眉仔细琢磨了一番,便释然一笑:“确实是老夫糊涂了,糊涂了。”
同行不一会儿,半路出来一个伙计,和奠老伯说是有急账要处理,老伯看我又平平安安的,寒暄几句便请辞离开了。
等到回了房间打开房门,单相随却停在了门口,主动对我说:“看到公主安全到了房间,相随便放心了。只要公主以后不轻易离开王府,那您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王爷虽然对您不大上心,但您既然在这府内,最起码的安全保障还是有的。”
我对单相随的话一直都是七分信三分疑,但这句话的兑水程度明显太大。要是灵王府的防卫真的像他说的那么密不透风,那当初我和他又怎么混得进来?
看他转身要走,我立马闪身上前挡住他:“你要走?”
“嗯,相随不方便待在府内。”
“谁说不方便?我看方便得很!”
我看得出他也有点不舍,但他还是坚持道:“相随待在府中只会给公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还请公主放我离开这儿。”
我知道他怕别人对我说闲话。
我伸手拉住他的衣领,掰正他的脸,让他直视我:“你给我乖乖地,老实地待在我身边,你是我的侍郎,没有我的许可哪儿都不许去!我倒要看看谁敢说闲话,本宫亲自摘了他们的舌头!”
“不可,”听到我这一番豪言,他眼里的坚硬开始动摇融化,涌散开来,但又很快被冻作一团,“要是公主再这么肆意下去,您在王爷心中的形象会愈来愈差的。”
上辈子被人指着鼻子骂妖女魔女魔鬼的老娘,还怕形象有损?抱歉,我仇千槿可没有什么形象。
“哎呦,”我突然抱着腿跌坐在地上,眼泪汪汪,“我的脚怎么疼起来了,好痛啊,怎么这么痛!”
单相随忙来扶我:“不是已经痊愈了吗,怎么回事?”
在他蹲下来的那一刻,我立马抱住他的手臂:“好像不疼了!”
他看我喜滋滋一笑,恍然过来,往外扯出自己的手,嗔视我:“公主。”
“哎哟,又疼了,这次更厉害了,不行了,我的腿要断了,怎么办怎么办……”我嘴里叫唤不停,差点在地上打起滚来。
他无奈地说:“唉,好吧,那相随就暂时留下来。”
“没办法,谁叫我的脚是你治好的呢,你一说要走它们就疼,这是后遗症,你可要对我负责。”我重新搂住他的长长的胳膊,不肯撒手。
单相随只好任由我拉着他,左右占尽便宜。
其实我事先特意让人在我寝房旁边腾出了一间空房子,打算让他住进去。
由于他厨艺精湛,没事也喜欢为我做点小吃的,作为回馈,我还搞了一间小厨房在他旁边。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想去骚扰骚扰他我也方便一些。
只不过现下有个问题亟待解决——我不知道赫连旻月和单相随之前到底有没有同过房,所以我的意思就是想知道,给他单独安排出这间房到底合不合适。
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可能真的只有两个当事人才知道,但鉴于本宫脸皮较厚,于是我先试探性地问了一下。
“小随啊。”我叫他。
“嗯。”某人心如止水地在翻阅我书架上医学那一排的书籍。
我咽了口口水:“那啥,你今天晚上睡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