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单相随的引领下,我跟着他走出山洞,我本以为这是一个普通的山洞,但是我错了。
差点掉下去摔死的我被单相随及时拉住,我站在悬崖边上小心往后倾身,看着掉下去的小石子惊魂未定。
没想到这个山洞居然建在悬崖峭壁上,一跨出石门口就要掉下摔得粉身碎骨。
发现四周并没有什么可以下去的借助物,比如梯子绳索什么的。
“我们怎么下去?”我对悬崖有点阴影,忐忑地问。
单相随往后退了半步,用手在左侧石壁处按了一下,“通通通”的声音接二连三在山洞外响起,外面的石壁上凭空冒出了一根根木柱,均匀延下,形成一条梯子,那些短细的柱子看上去最多只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心里是压抑不下的惊讶,很想知道这些机关木柱是怎么安装上去的。
但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这个是谁做的,简直……人才啊。
“来。”腰被身后的人搂住,接着他就带着我轻盈地在这些木桩上踮脚飞舞,还没数清楚走了几个阶梯呢,我人就到了悬崖底端。
接下来我们要面对一个距离较长的断沟。
由于刚刚被他扛了一路不是很好意思,这次我拍拍他的肩膀,主动说:“让我自己来。”
他也有点想看我表现的样子,听话地放开我。
扪心自问,本宫从来都没有低估过自己,但是今天,我是真的高估自己了。
纵身一跃的那一刻,我已经全然忘记自己不会轻功的事了,所以最后我如老天所愿摔了个狗啃泥,直接趴在地上起不来,第一句话就是:“我的腿,救,命。”
他很轻松地跳过沟壑,过来扶我,无奈地叹气:“这噬魂蛊竟让公主把武功也忘了。”
我在他的搀扶中眉目扭曲:“你是说,我原本是会武功的?”这皇家女儿不应该都是琴棋书画,女红在左,点面在右的吗,怎么还学江湖人士打打杀杀?
“嗯,”他把我扶到一块草地上,看我崴到的脚,秀美微蹙,很是心疼,“是这里吗?”
“啊嘶——对。”自作孽不可活,我无话可说。
他细致地查看我的伤脚,说:“肿起来了,要赶紧回去上药。”
“那个,”我爬上他蹲下来的背,“小随啊。”
他背部一僵,然后继续起身,嗯了一声。
“这件事,你不许对外说。”太丢脸了。
他的背部很坚实,感觉不到一点他脸部显现出来的柔气。我爬上去,听到他的胸腔里传来哼哼的抖动声,他在发笑。
“你笑什么?”
“没有啊。”
“我听到了。”
“公主听错了。”
“怎么可能,我又不耳背。”
“那是相随说错了。”
“那刚刚你在笑什么?”
“我真的没有笑啊。”
好吧,我放弃了。
虽然变成赫连旻月没有什么好摊子给我,但人得学会苦中作乐,所以我在苦中努力发掘乐,而目前唯一一个被发掘出来的好处就是,我可以自称“本宫”了。
一个字,爽。
一条瀑布挂在山崖之间,飞溅流泻千尺,撞进卵石地面,改变方向后扑腾向前形成而下一条浅浅的小溪流。往上看去,绿翠夹着素带,汹涌磅礴之气扑面而来,清流激荡后稍稍停息,便沿着水流宛转顺溜下去,水面人影粼粼闪闪,干净透彻得触手如探空物。
“公主渴不渴?”单相随拿来盛水折叶,温柔地问我。
我接过甘甜的水捧喝起来。
“对了,小随,你跟着我多久了?”不知道赫连旻月那个女人对侍郎怎么样,“我现在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你可不要嫌我烦啊。”
他看着脚边碎石,抿唇轻笑:“公主说笑了,不过仔细想想,从公主救我回来的那一天算起,相随伴您已有六年。”
单相随是赫连救回来的?值得一扒。
“那就和本宫说说你的事情吧,”我重新爬上他的背,“就从你的身世开始讲起。”
他边走边说,对我的提议一点都不介意:“只要公主不嫌烦就行。”
“那正好,我们各烦对方,谁也不欠谁。”
他闻言呵呵笑,然后正经地侃侃道来:“我是个孤儿,自我记事起,我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长什么样子,我只记得我有个脾气很不好的舅舅。
“他一旦有一点儿不顺心的事就会打我,偶尔被打得凶了,骨折了也不会给我请郎中,还会被不给饭吃,所以我经常饿得不行的时候,就会在街上乞讨。”
这么凄惨啊,我心里一阵难过,替他憋屈。
下巴轻轻抵在他的肩膀上,看他的眼色。
本想出言安慰,令人失望的是,男人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憎恨,也没有悲伤。就像一个日常在夕阳下穿梭着,在古巷小街上挑着木偶叫卖的手艺人,形单影只,拿着管笛独自吹着歌,歌里讲着自己的故事。
“十二岁那一年,我在街上乞讨,有个人说可以带我吃大餐,我以为遇到了好人,”他闭上了眼睛,又很快睁开,“但是,那天晚上,我被卖到了妓院。”
“他们逼我喝酒,我知道那里面有药,坚决不从,他们就把我拖进黑屋里,打了个半死。两天后他们故技重施,那个时候公主您刚好路过,便将我救了下来。从此以后,我便一直跟着公主,侍奉左右。”
赫连居然还有流连妓院的嗜好?
他笑着偏头望来,和我对视:“讲完了,公主有什么想说的吗?”
“嘿嘿,我想知道我以前是怎么说的。”我甩锅飞快。
单相随沉默一会儿,才道:“以前……公主并未问过相随这些事。”
“啊?”
这赫连旻月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人家好歹跟了你六年,这点过场都不做,缺心眼。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赫连不像是一个会广积善德的人。
“可能公主是当时心下一念,救了就救了罢。有时候成佛成魔,也即在一念之差。”
“所以,你做我的侍郎,算是……呃,”我眼珠子在眼眶里溜溜转,“报恩?”
“公主觉得呢?”他声音渐小,透着悲伤,“这么多年来,在公主心里,相随算是什么呢?”
这……该怎么回答?我又不是赫连旻月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你在她心目中是什么样的地位。
他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知道我此刻已经完全不是之前那个赫连旻月了,就连有关他的记忆也要从他的口中了解,问出这话不免可笑。
看单相随这幅落寞的表情,想来在赫连那里很受冷落啊。她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让他做自己的侍郎呢?公主这么金贵的身份,想要侍郎不是一抓一大把吗?
我尴尬地笑:“那你想离开吗?”赫连旻月对他这么凉薄,我放他走应该对他们都好吧。
他闻言全身僵硬,托着我双腿的手也开始收紧,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公主……是要舍弃相随吗?”
“不不不,你千万别误会,我只是觉得……那个我之前好像对你不是很上心,你说起我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你之前,是自愿待在我身边的吗?”
我怕伤害到他的感情,尽量语气委婉地表达我只是想给他自由,毕竟侍郎这种身份对男人来说并不是一个好名头。
他突然很认真起来,竖起手指对天发誓,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差点让我从他背上翻落:“这六年来,相随自愿跟随公主,无论生死,绝无二心!”
他接着质问我,语气激烈:“公主,您怎么能怀疑我的心?”
看他情绪激动,生怕他把我丢在这荒郊野岭,只好换了个问题问:“那你也是自愿做我的侍郎的吗?”
他没想到我会问这个,刹那间哑口无言,连刚刚生气的表情都定格在了脸上。随即,他苦笑,笑自己:“自愿不自愿,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回答一出,我呆了。这赫连猛啊,居然还逼良做娼?
有些事情挑明,接下来的氛围就显得有些尴尬。
可能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他扔下我独自往前方走去,身形单薄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
“那个,”我连忙拖着自己的伤脚,追着抱他大腿喊冤,“小随啊,你也知道,我把之前的事情都忘了,所以才会问出这些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别把我丢在这儿啊。”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我泪眼汪汪的样子,愣了一会儿,接着掏出一块丝绸手帕,细细地揩干我的泪,摸摸我的头,又温柔起来:“相随怎么会丢下公主呢,我会永远陪着公主,相随公主左右。”
那就好,那就好,吓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