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睁开眼,和上次两次不同,这次醒来的我没有一丝不适的感觉;但和上两次相同的是,我这次醒来仍然身处异地。
血腥和微咸的气味摄入鼻尖,我动动手脚,身体却不听头脑施放信号一样立即灵活活动起来,而是在放慢地缓缓律动,我感觉自己像被封在粘稠的糖罐子里,如同一条鱼儿般徜徉在海水里,那种最真切的触觉让我疑惑地向自己全身打量过去。
我现在正一丝不挂地泡在一只方形薄柩里,而这柩外正坐着一个青衫男人!
知道真相的我差点眼泪掉下来。
这个水里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让我整个人都漂浮在水中,只在这粘稠的水液外露出一个脸来呼吸。
最让我震惊的是,这个薄柩居然近乎透明,从里向外的各个方面可以看到我身体的任何部位,这不就是赤裸裸地在给别人观赏我的裸体?
我看向坐在那里的陌生男人,他此时正坐在一处石案上,面对着我这个“人体泡菜”,闭目养神。
我张开嘴,却发现自己不能发出一点声音,慌忙中敲打柩壁,试图引起他的注意。谁知道我手一碰到那里,就被针扎一样痛得缩了回来。
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块被我触碰到的地方从一个点开始,突然变成了小块的彩色的鳞片,然后以点点相递的势头,快速向其他柩壁窜散去,其他地方也纷纷多色铺开,到最后竟形成了一层五彩的霞布,朝我游来,最后将我整个身体包裹起来。
这时,闭眼的男人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动静,他立刻睁开眼,在看到我已经苏醒后,惊喜地走来。
他在旁边拉下一个杆,柩里的水位就开始慢慢下降,液体渐渐流出,最后只剩下我这个非流质物品。然后他将我温柔地抱起,走向了不远处的床。
那人脸上的笑容如沐三月春风,轻柔小心,像在抱一个脆弱的瓷娃娃一样,生怕碰坏了我。那样美丽动人的笑容也让我满是惊疑的心平息下来,暂时不去想,不去问出心里的各个问题。
他把我轻轻放在床上,最后凑近脸,吻在了我的唇上,给我渡了一口气。
男子的脸分外柔秀,眉目美得像是山水画中墨彩,眉睫之间,根根青眉晕染连结得恰到好处,让人想起西子湖畔的灵山秀水,弱柳迎风。他的手指细长,甲盖修成短短的半圆形,美人似月,皓腕如凝霜雪,色泽粉嫩,处处透着股阴柔之美。
他,这是在占我便宜吗?
“你……”我居然可以说话了。
我明白了,他是在帮我。原来是个纯洁的吻,好在是个美男,谅在他恢复我语言功能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
他抱来一床薄被,给我捻好被角后就退于床边,恭敬地问:“公主有何吩咐?”
公主?我惊呆了,这什么情况?
我掩被坐起身,用手在我们之间对指:“你说什么,你说我,是公主?”
男人似乎预料到我有此一问,回答:“当然,您是当今丘沙国的长公主,也是大原灵王的灵王妃。”
我傻眼:“灵王……妃?”
“是。”男子语气肯定。
“那我叫什么名字?”灵王?于诃?
男子端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汤水:“赫连旻月。公主,先把参汤喝了吧。”
“慢慢慢着,我缓缓。”灵王妃,于诃的王妃,我是灵王妃,叫赫连旻月,那也就是说,我现在是于诃的正室老婆?
不是吧,我亲都没成,怎么就当了那个人的王妃?
我忙去摸胸口,想拿出那面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却摸了个寂寞。
“那个,”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想照照镜子。”
他闻言转身去了其他地方,然后回来时手上拿着一面铜镜。
当我拿到镜子时,我又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镜中人紫眸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陌生的鹅蛋脸,我抿抿唇,上面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我摸着自己的脸,这个世道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脸变成了另一个陌生女人的样貌!再看看刚才摸脸的手,这手居然也变了。大千世界,真的无奇不有。
镜中脸左转转右转转,转到边缘被扭曲拉长,转到中间动手轻捏,凑近努力细看,恨不得把脸扯下来摊平仔细研究。
难道这就是赫连旻月的脸?挺漂亮的嘛,看上去就很知书达理贤妻良母,于诃凭什么夫妻关系不和。
在他拿镜子的空当,我注意到自己现在处在一个空旷的大山洞里,洞里立着一些石门,石门上有一些图案,应该是解锁的暗格,而我刚刚躺着的薄柩则被置于山洞的一个天然形成的热泉上方,热气腾腾,温暖了这里面的气候。
这里虽然多水,但是湿气并不很重,呼吸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怪味。这里仅凭着几盏蜡烛的火苗显得单薄而光线不足,但是石壁的周围则养了很多的亮闪闪的虫子,它们身上放出的光芒照得这里视物清明,很是奇幻美丽,男子说那些是荧斑虫。
“好神奇啊,”我赞叹不已,“这些都是你养的吗,可以送我一点吗?”
有宝贝当然要和我分享。
他有些诧异:“公主想养它们吗?”
“对啊,怎么了吗?”
“没什么,”他收回表情,“只不过之前公主并不太喜欢它们。”
“哦,”那只能说她眼光太差,“那刚刚那些贴着我身体的东西是什么?”
男子微微一笑,眼睛里有闪着的细微光芒:“它们是一种极小片的贝壳鱼,很容易受惊扰,平常休息时会变得通透,可以透视,但若是感到动静,就会把威胁包裹起来,让侵扰者窒息而死。”
什,什么?
他看出我内心恐慌,安慰道:“公主不必担心,这些鱼儿脱离水后就会自动蜕落,不会对您造成伤害。”
我小心掀开被子一看,果然之前包在我身上的彩片开始脱落零散在床上,有些再次变回透明。
“那岂不是出了水就没有用了?”
“毕竟人不能在水中生活,公主要是想拿它护身,只需将它们多泡几夜,出水后最多能撑一个时辰。”
我点头:“哦。”
突然想到此时孤男寡女的处境,便警惕往后退了几下,离眼前的男人远些:“我问你,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们是什么关系,还有,为什么我会光着身子?”
“您中了噬魂蛊被拐走,昨夜被救回公主府,因为魂魄不稳需要浸泡养魂水来解蛊,我是您的侍郎单相随,一直在这里照顾您。”言语简洁直了,没有废话。
噬魂蛊?这不是最开始那两个神秘人说的吗,难道当时躺在床上的应该是赫连旻月?
我吓到了,一下子恍然过来。这么说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变成了赫连旻月的样子,后面又以我自己的身份骗过了所有人。尹千觞说的那个女人,指的其实是中了蛊的赫连旻月?
这样想,就全通了。没想到赫连旻月不仅和于诃不和,和尹千觞也有点不对头,这俩人的性子……
神啊,这是什么烂摊子?
在心底仰天长啸后脸色回归正常,我知道此刻我的表情肯定全被眼前自诩为赫连旻月侍郎的男人收入眼底,不要想也知道是精彩纷呈。
反正装傻充愣我第一,就算是你们看出什么端倪来,又能拿我怎么着,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那就接着问问题。
我接过他手里的参汤,舀了舀,又问:“噬魂蛊是什么东西?”
他闻言神色一闪,很快回答道:“噬魂蛊是一种诅咒,非至情者无用,会抽取人的魂识,让中蛊者失去神智,爱上下蛊人,直到死去,一旦中间出现差错,中蛊者就会魂飞魄散,有生命之虞,极其凶险。至于其他的,如果公主想知道,相随可以替公主细查。”
赫连旻月招到什么人了,这也太狠了。
“不用了。”要是细查那我仇千槿异魂上身的事情不就暴露了,不能查。
既然我已经魂穿到赫连旻月身上,那估计赫连旻月悬了,多半可能早已魂飞魄散。这也难怪单相随不对我种种异常的举动和问题生疑,可能他以为是噬魂蛊的作用。
“这个山洞是公主府?”不可思议地将手中汤水一碗喝尽。那这个丘沙国得多原始?
他笑,端来一身白色的衣装:“当然不是,我喜爱钻研药理,这是我平时炼学的地方。”
我看了一眼衣服,皱眉。怎么又是白的?想起自己现在是灵王妃,也就不奇怪了。
接过衣服,见单相随没有要回避的意思,我咳嗽两声提醒:“那个,我要穿衣服了,你先出去吧。”
他眼波深深,看了我一眼,笑着退开了。
虽然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的,毕竟作为赫连旻月的侍郎他可能早就把我看光了,再加上刚刚赤裸着泡在水里的事。但是鉴于他看的是赫连旻月的身体,又不是本宫的,而当时我也处于昏迷状态,现在我醒了,老脸该要还是要的。
我确认他已经离开,便拉下床上的纱帘,收拾好自己,又怕被子里的那些干鱼片离开水太久会死,于是把它们收集起来,扔到刚刚泡着的那个高柩里。
估摸着时间进来的单相随看到我正把那些薄壳洒回水里,嘴角又是微微勾起。
“公主,我们出去吧。”
为什么他给我的感觉,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呢?
不管怎么样,可以初步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赫连旻月人品爆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