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渊的笑容在脸上僵住,嘴巴微张,半晌才想明白指着我道:“你居然耍********世子,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之前可是有言在先。这话是你挑的,赌是你打的,最后翻脸不认人怎么可以呢。我们刚刚可是说好了,要是我能招来更多的黄雀就算我赢,你自己也答应了,耍赖这个枉名我可不背,你有底气说我耍赖,倒不如亲自数数,这里面的黄雀可有上回燕王的多?”
“我们说招来黄雀,可、可你这明明就是让人拿来,怎么能算——”
“诶诶诶,宁世子,您可别混淆了,这南苍是南苍,我是我。”他的话被我打断,“我家南苍被我的琴音招来,顺带遛鸟带着它们过来了,这不也就是我用琴声把黄雀招来了吗,黄雀虽在笼中身不由己,那也是来了的。”
“你怎么能确认鸟儿是被你的琴声招来的?更何况南苍是被你拍手唤来的,对雀儿又何曾谈起琴声一事?”
“那你又怎能确认南苍不是被我的琴声而是我的掌声吸引过来的?或许雀儿也正好想过来听曲儿呢?”
他气得说不出话。
我在心里感叹,唉,年轻人,还是太年轻了。
僵持半天,他依旧固执地不愿认可我赢了的结果,而是从衣间摸出一把细细的木头弹弓,然后跳到了墙角上。
“我就不信,这次也打不到你。”宁子渊说完就往弹弓里塞蚕豆,接着往我身边东瞅西瞅,然后在围墙上对我左瞄右瞄。
我闻言,眯眼:“慢着,你刚刚说什么?……‘也’?”
他握着弹弓的手一顿,动作微滞。
“所以,”我来回踱步,朝他酝酿出微笑,“那天的酒杯是你砸的?”
“啊哈哈……你说什么呢,什么那天?什么酒杯?我听不懂。”某人心虚,把手中的弹弓往身后藏。
“你给我滚!”我把头上的那支玉簪拔下来,狠狠朝他扔过去。
他两指夹住飞来的玉簪,往胸口里一塞,转身跳墙逃之夭夭。
我对着墙头呲牙,对外面大喊:“宁子渊,冤有头债有主,你是躲不掉的,哼。”
从阳春三月惊蛰,步入四月清明,到这个地方也快要有一个月了,跳佛节的日子也一天天压过来。跳佛节是这里的祭拜鬼神的盛大日子,男女老少,举国同庆。不知道什么原因,这里的人好像都很敬畏神灵,就连未出阁的少女这天都会被家里人拉出来烧烧香,拜拜神,放放花灯,以寄托来年的美好愿景得以实现,并祈祷接下来的一年里生活平平安安,风调雨顺。
不例外地,按照往年惯例,艳雀楼的百来号姑娘也被放出来感受节日气氛。这艳雀楼的规矩表现出来的心大是大,至于在暗地里每个人有没有被监视,我就不清楚了。
这里的氛围确实热闹,午时就溜出来的我,从嘈杂喧哗的大街碎语,四面八方传来的钟声以及各个角落飘出来的熏香里,感受到了人们的喜悦之情和虔诚之心。
在艳雀楼里憋了这么久的南苍,也早兴奋得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这不,我刚刚从一个小贩手里买了串糖葫芦准备享用,就被一瞎算命的老头给拉住了。
“姑娘,前面的那位姑娘?就是你,别走,来来来,让老衲给你算上一卦。”街边的棺材铺子前,坐了个里穿灰布长衫,披着破旧暗黄色海清的眯眼老头,大概花甲年纪。他手上拿着把开叉蒲扇,上面大大小小的补丁色彩不一,硬是将那把扇子漏风的缺点给弥补起来。他把布包放在人家门边一口还没打漆的棺材板上,左手上拄着一副破洞的布帆,上面写着“只算有缘人”五个字,左看右看都有一种穷困潦倒到极点,不得已出来行骗糊口的感觉。
这是什么不正规的打扮?肯定不准。我正想不理会转身离开,他又喊道:“姑娘,咱们是有缘人,信或不信,算上一卦便知。”
我还是想走。
“姑娘来吧,来来来,到老夫面前来,过来。”他对着我旁边的空气招手。
“真的?”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把怀里的冰糖葫芦抱紧,“先说好了,我可没钱给你。”
不过赶巧了,我这几天老触霉头,正想给自己算算。换在前世,我是绝不会相信这种故弄玄虚的老神棍的,但自从重生后,我还是时不时忍不住感叹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现在我相信了,这世上,或许真有鬼神还说不定。
他闻言笑上一笑:“这钱财啊,都是身外之物,不足挂齿。”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旧坐垫,摆在他的身前,我上前屈膝盘腿坐了上去。
顿时旁边的路人和商贩对我们指指点点,旁边卖包子的大叔走近我们,大声说:“老头,这么多天了,这么多人来找你算命你都不算,只说不是有缘人,有钱不挣,你傻不傻?”
大叔说完又朝我道:“小姑娘,你要再不来,他头上都要长草了。”
我向那位好心的大叔致上纯真的笑容,心里疑惑。送上门的生意不做,这老头难道在故作清高,还是故弄玄虚?为了什么,提高身价?可是我说了没钱给他啊。
面前的老头眼睛微闭着,只剩一条细缝,翻着白眼在我面前摸索:”姑娘,把你的手给我。“
我无语,连忙把手递给他。看不到怎么一开始就叫住我,还知道我是女的,他到底真瞎还是假瞎?
他一只手摸着我的手,左捏捏右揉揉,又捉住我的手指凑近细看。另一只手开始摆弄起自己的小罗盘,把铜钱往里面一撒,然后又摸了摸,贴到罗盘边缘看半天,接着收起,一字整齐地排开在我眼前。
奇怪的是,他身上身边的其他地方不是烂就是旧,唯独那个小罗盘被保存得很好很干净,闪着金光,还挺精致。
“姑娘与贫僧是有缘人,想算什么尽管道来,算姻缘,算祸福,算命相,还是算前世今生?”
我心里咯噔一下,瞪大眼睛,这老头可以啊。
“大师相信前世今生一说?”
他捋着下巴稀疏的花白胡子,浅浅一笑,露出了点点白亮的门牙:“前世福祸,后世喜悲,因果轮回。虽不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但人若活在世上没得受些约束,不戒贪嗔痴慢疑,五毒皆沾,一辈子好坏不辨,善恶不分,就是临终去了,一口怨气吊着,灵魂早晚也不得安解。”
我听完座中惊讶,忙扭擦着垫子靠近,问:“大师既然相信有前世今生,能否帮我看看我的前世?”
“你的前世已去,何必再想那烦心事,”他突然眯着眼睛猛地凑近,“只不过,姑娘你命中有命,两世瓜葛相系,不经一番波折,心结恐怕难以解开啊。”
波折?难道说我这辈子还是要多灾多难?
“大师,能不能讲清楚些,比如说,我在什么时候会遇到什么样的波折,又或者,我能不能通过做什么事情去避免这些波折?”
他继续翻白眼,眼皮闪来闪去:“你上辈子杀业太重,自食恶果,也算是报应不爽,好在究其根源,错不在你,幸而得生今生,大里未被波及。有些事情上天注定,只能悉心化解,而不可强求啊。”
他居然知道我上辈子的事!
急于想了解自己误打误撞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我抓住他收拾罗盘和铜钱的手:“等等,大师大师,那你知晓我得生的缘故吗?我该怎么办?”
“姻缘的话,你这辈子命里桃花多瓣,但高枝难攀,不过水到渠成,亦是命里有时终须有,无时莫……”
我连忙上前按住他另一只准备重投铜板的手:“不是姻缘,是刚刚大师说的缘故。”
“祸福因果的话,本质上依存转化,要想事事躲过,那是惘妄之心,还得去循本究源,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就算……”
“我说的也不是因果,是姻缘,呸,是缘故缘故!”
“命相的话……”
得得得。我失望地放弃。
“唉,天机不可泄露,去吧。”他收回双手,拿出一串木色佛珠,静坐,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去吧,去吧……”老头把眼睛那条缝也干脆收起,我等了一会儿,居然听到他打起了鼾。
看来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
无奈准备离开,想了想,从荷包里取出了一块碎银子,置于其罗盘内。接着,又不舍地看了看手里红油油的串果子,放在了那块垫子上,转身进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