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这么想看她的脸,本王对她刚好也有点兴趣,不如我们来打个赌?”一个冷冽的声音突然间响起,室内刚刚还纷杂繁乱的细语声立马消散,大家这次没看向门口,而是都把目光投向了中央宾座的后壁一侧。
白衣款款的男子自壁后出现,负手而行,出尘俊美的脸上一如往常般淡漠,没有情绪。
来人居然是于诃!
我勒个去,今天是什么日子?凑热闹日吗!
燕王见他似是很意外,宁子渊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眸子里的惊讶从出现到慢慢消失之间,只是把来人再次确认了一眼。
于止月恢复平静,看向我的目光更亮了一点:“原来是灵王,灵王想赌什么?”
“灵王”这声称呼一出,众人皆是一片吸气声。
我就说于诃的身份不简单!
“这赌自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你想让她摘下面具,但,我不想,”于诃说着说着居然朝我逼近,“早就听闻燕王弹得一手极好的琴,我们今天就来比试琴艺。”
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让人一来就处于骑虎难下的形势。
果然身份明朗后的底气就是不一样。
“灵王要和我切磋琴艺?”
“本王琴技拙劣。”
“那……”
这俩人不应该是兄弟吗,怎的言语之间这么客套生疏?
“自然有人和你比。”我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谁?”
“我们的赌注。”于诃突然把手指向正准备偷偷逃离到一半的我。
……你们自导自演什么!我可没说要赌!
宁子渊在旁边拉了拉于止月的衣袖:“止月,你别和她比。我看过这女人的脸,顶多中上乘姿色,她的花样多着呢。”
“啊呀!我没听错吧?宁世子这是怕你家王爷吃亏?”我用扇子掩面遮笑,其实内里恨透了于诃。
“无妨。”于止月拗的就是和于诃的这口气。
这赌打得,你说你赢了吧,得罪了燕王;输了吧,得罪了灵王,还得摘面具。无论比的是什么,我都会被戴上个不识好歹的帽子。
于是我无奈地摆上笑脸:“奴家的琴技也很拙劣。”
一刻钟后,众人移步拜月亭,而我则是隔着帘旌面容怏怏地坐在了拜月亭的贵宾席上。
“两位王爷想弹什么曲子?比什么?又何以定出胜负?”玥姐向两边的男人颔首询问。
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真的不重要吗?
燕王不动,看向侧席上的气定神闲的于诃,后者开口:“自古胜负人来定,实在是缺乏变通。听闻《雀鸣》仿极鸟雀之音而作,可唤来鸟雀,以假乱真,其数足有能辨琴乐高低之理,万物生灵,到时自有分晓。”
“我不会弹这曲子。”我立马隔老远打断比赛计划。
“咳咳。”旁边的一名丫鬟听到芸姐咳嗽,立马把早在手中准备好的琴谱在我面前摊开,上面的最后一首赫然就是《雀鸣》。
“那我不熟练怎么办?”我再次小心抗议。
“这是在承认自己技不如人,要直接认输了吗?”看得出来宁子渊早就等着怼我了。
我在帘子里朝他的方向睨了一眼。
燕王微笑着安慰我说:“没事,本王也不熟练。”
接着于诃给我们各自留出半个时辰的时间来熟悉琴谱,为了公平起见,我和于止月共弹一把琴,抓阄决定出场顺序。
我看着手中摊开的白子,他先。
于止月从侧席下来,我让出帘内位置,坐到芸姐身边,向她眨眨眼睛。大家很快都在下席上坐定,拜月亭空间很大,很容易让鸟儿飞进来。
比赛终于开始。
燕王在垫子上盘腿坐起,撩起前袍平铺在蜷着的双腿上,然后用双掌摸了摸面前的琴,眉眼严肃认真起来。勾指开始弹琴,琴声悠悠扬扬,曲词段尾用重音勾画,余音犹藏,忽远忽近,朦胧时得好似黄鹂在芳草中低鸣,清脆时又像在柳叶中酣睡呓语。
众人听着入迷,满座寂然,闭着眼睛享受着精妙绝伦的曲子。
我眯着眼睛斜瞄于诃和宁子渊,发现他们居然也都在微闭眼睛地沉浸在于止月的曲艺里。
艺术果然有让人们在精神上感受熏陶的上乘魅力。
不一会儿,突然,我听到四周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朝我们这里靠近,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明显,悉悉索索的声音变成了叽叽吱吱的声音。大家睁眼惊喜之余又不敢出声,生怕吓跑了那些活泼可爱的“访客”。
神了,真的有鸟雀!一曲完毕,大概有十多只黄莺和黄鹂飞来,在拜月亭内外徘徊不绝,来来回回。等琴声渐渐停止消散,鸟儿们也成小群忽飞忽落地散去。
大家纷纷赞叹起燕王高超的琴技。
感叹得差不多了,一个女声在人群中响亮起来:“哎呀,这快就轮到千槿妹妹了。从未听到妹妹弹过琴呢,燕王的琴艺素来享誉京城,不知道千槿妹妹这次献奏如何?”这话说的也就是叫你”上去之后千万稳着点啊,不要手抖让我们笑掉大牙了”。
没理会这个闲杂人等,我小步走进对面的琴台坐下,便大大方方地隔帘看着外面的人。
对付看你不满的人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她自讨没趣得下不来台。
那些花娘们又开始咬嘴,言论内容无非是认定我会输,一个个脸上笑得好生灿烂。再看
看宁子渊,也是津津有味地边喝着茶边嚼着梅子,等着我即将上演的出丑好戏,而燕王则是坐回原来的偏席,正襟危坐地看向我这边,帅脸依旧严肃。
焚香点燃,素手抚琴,乐音响起,我不慌不忙地回忆着琴谱的音节,一勾一弹地开始
演奏《雀鸣》。
我的记忆力虽说没有之前和小仑开玩笑那般过目十行,但也不算差,更何况刚刚的准备时间充分,发挥出正常水平应该没有问题。但现在的问题关键就在于我该不该发挥出正常水平。
我明白这里的两个男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既然燕王一直想看我的样子就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如果这次我险胜没露脸,无疑是当场给燕王打了一记耳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假,但谁能保证他事后万一恼羞成怒不会找人来偷窥我或者另有不良企图?至于灵王,这事本来我就可以自己解决的,他倒好,中途突然出现硬是插上一脚,还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不过,鬼才信他琴艺拙劣,这两个男人肯定都是琴中高手,更何况现在玥姐芸姐都在,我也不能潦草几手,不堪入耳得让人觉得我根本不会弹琴,要糊弄过去真不简单。
斟酌再三,本宫觉得这次还是输为上策。
既然常规方式走不通,那本宫就上特色。
指尖下的琴声不一会儿便凌乱起来,并不急促,每句或两段或三段地被我拆分开,循环地插入了几处别样的音色。琴声像是有着怀春心思的少女般,倏地探手倏地收紧,走走停停,低沉喧嚣,几经哑然,到了最后被生生降低了好几拍,和刚才于止月一衣带水的轻快弹法迥然相异。众人在略微蹙眉后对我的改编逐渐接受过来,闭上眼睛享受。
要是说刚才燕王弹的《雀鸣》透着一股王者之风、清雅之气,那我指尖下的《雀鸣》简直就是自带鬼魅之风、妖邪鬼气。
本宫还是上辈子的魔教之气过于旺盛,这琴也被我带坏了,罪过罪过。
在琴声绵长的召唤中,忽地,我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隐约传来,大喜。其实本宫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招来鸟雀,毕竟上辈子从未听闻过此种异事。
慢慢地,声音开始清晰起来,我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看向空中,期待着可爱的小家伙们过来,但等我终于听清席中花娘们发出来的不是惊叹声而是惊慌声,并且声音大得打破了我这种心情后,我石化了。
那群空中朝我逼近的黑头黑嘴的家伙,你告诉我,它们真的不是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