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掉了半缕魂魄般忐忑地随着南苍走进的一个宽敞的锦绣隔间里,路过的大厅内不同于昨日的歌舞笙箫的气氛,取而代之的是冷冷清清的一片宁静。
走进房间后发现这里的布置极为精细和典雅。踏入拱形朱红漆门,每走过几米远就有一道珠帘相隔,门帘的两侧分别用长长的金钩吊着两只织绣锦雀,它们大概成年男子展掌大小,雀儿背部顶盖,垂下红色丝绦,头上插着小巧的翎毛。锦雀张嘴吐出一串串烟雾,烟雾就在空中轻轻弥散开来,香气缭绕在整个隔间内,沁入人心肺,是一种凉丝丝的极为清新的气味。
虽然内力没有了,本宫的耳朵还是尖得很,离老远就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王爷,不知您这一大早叫千槿所为何事啊?”说话的正是玥姐。
帘中男子声音雄厚,只是随便答了一句:“她人呢?”
玥姐笑了一声,清脆悦耳:“已经派人去叫了,王爷稍待片刻。”
我走近,透过粉色的稀疏珠帘看到里面人影晃动,花花绿绿的,貌似还有不少的人。
玥姐说完便恭顺地退到一边,小声地问身边一女子:“怎么还不到?”
我忙上前:“哎哟,不知王爷传唤奴家有何贵干哪?”我边抬脚边拨开门帘,又用娇滴滴的声音继而说到:“王爷莫不是昨日酒力不支在人前失了面子,今天专门要再来找千槿讨回的?”
里面的人见我一来,瞬间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我的脸上,各色表情。
座上男子目光也向我脸上转移而来,平静出声:“说笑了,本王并无此意。”燕王旁边正吊儿郎当坐着的宁子渊见我一进来就先对他用狠厉的眼神瞪了一眼,又立马收住没让别人注意到后,他柔秀的娃娃脸上开始出现了很莫名的不爽。
看本宫不顺眼,有本事你来咬我啊。
我直接忽视他,上前对燕王福了福身子:“千槿见过王爷。”
“嗯。”
“王爷有何事尽管吩咐就是,奴家必当尽力而为。”我善意微笑。
“嘁。”我往旁边一瞥,宁子渊你对老娘又有啥不服?为了掩饰情绪,我勾起嘴角,用极为妖媚的眼神投向他,实际上里面藏着十分的鄙视。
谁知道这一眼却引起了很多不明真相的花娘的不满。
“长那样,还这么勾三搭四的,真是个狐狸精。”
“就是,见个男人就乱撩拨,王爷还在这儿呢。”
“呸,我看她就是个丑八怪,天天就知道戴着面具遮丑。”
“哎你还别说,八成就是怕摘了让玥姐嫌弃被赶出去吧。”
这几个在我背后窃窃私语的,是自打我进艳雀楼来就对我不怎么待见的花娘,她们好像天生对身边人就带着敌意,平日里待人极其刻薄小气,而且自私自利,属于以四大花魁之一柳媚娘为首的一群人。
就在我旁边的玥姐立马用尖锐的目光向她们扫去,她们立马噤声低头。
就是不知道不远处的燕王有没有听到她们的嘀咕。果然,只见他忽然抬起下巴问我:“你为何遮着面?”
这几只害群之马。
我一看他已经把注意力放在了我的脸上来,于是睁起一双可怜的大眼睛,撇嘴:“奴家只是脸况不佳,气色又不太好,见王爷传唤,怕奴家的丑模样露出来会污了王爷的眼,所以还是遮着好,望王爷不要怪罪。”
好一段软绵绵的酥骨之言,在场的好几人都轻微打颤,尤其是前面的宁子渊故意当着我的面颤得最为耀眼。
不好意思,肉麻到你们了。
“千槿啊,你看王爷都发话了,既然王爷想看妹妹的样子,你就把面具摘下来让王爷看看也无妨,别抹了王爷的面子呀。”人群中一个穿着绿衣服的花娘终于抓住机会出声。
“对啊,千槿,你都进楼这么久了,姐妹们都还不知道妹妹的模样呢,刚好可以逢此机会认识一下。”
“没事的千槿妹妹,不用在意脸上怎么样,大家都没有恶意的。”
众花娘你一句我一句地嚷嚷,摆明了就想让燕王看到我的真实模样,好让他能知“丑”而退。
怎么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哎……”
就在我不知道如何应对的时候,一阵娇羞的笑声突然从帘外传来。
“诸位姐姐们到底是真的在好言相劝,还是在强人所难呢?”一只白净无暇的柔荑忽地探进来,冰肌玉骨,好似发着柔和的光。整个身形随着话语慢慢清晰显现,珠帘尾部落下,轻轻晃动摇摆,动作的起伏来回几下就恢复平静,同时一阵寒冷的莲花香气扑来。
来人身着蓝色莲花摆褶裙,光滑的裙上三三两两缀着细细的花点,腰间系着一条白色的宽绸带,结处多余于后背拖下。她额顶的发分成两股梳进飞仙髻底下,发间佩着带有蓝色珠宝的金花小簪,脑后则别着一朵大大的蓝色珠花。
她的脸绝对是我至今见过最标志的脸:两道细细弯弯的眉到外眼角上方开始慢慢消散,勾画着柔情似水,她的眼睛虽然弧度上挑,清澈而又含光,但是非常冷厉,有着像男人眼神中的刚毅,往下,鼻子是圆润小巧的,粉嫩的嘴巴莹莹软润,再往下,我在她脖颈上看到了一只异常鲜艳的花蝴蝶。
来人居然是这艳雀楼的头号花魁——洛云裳!
大美人!
不过这洛云裳生性冷淡,性格孤傲,虽说在楼里不忌惮任何人,但是也向来不喜欢凑热闹,怎地今天散步散到这里来了?
“云裳姐姐这是什么意思?”一位花魁不悦。
洛云裳先看一眼我,又看一眼燕王,最后才绕到那质问那人面前:“什么意思?当然没什么意思,就算是有点什么意思,你会听不出来意思?所以你问这话,有意思吗?”
有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洛云裳有着这么毒舌和不讨人喜的性子,怎么能坐得头牌花魁的宝座。不过听南苍说,那些找虐男客对她的这种做风貌似十分地钟爱……
燕王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沉静的眸子里深不可测,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瞥了一眼那个花魁,看她对着面前的洛云裳咬牙,但却不敢发作,但是顷刻间眼睛微微湿润,脸上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姿态,对着燕王委屈道:“王爷,奴家只是一片好心当您的说客,也没对千槿妹妹实际如何,却不想遭得此番质疑,真是教人家伤心哪。”
燕王见她上前哭诉,泛红的双眼里莹光闪闪,模样可怜,看上去有点情动意味,哪知道旁边的宁子渊直接对她丢过去一句话:“燕王让你当说客了吗,我竟不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王爷的主的?”
我惊讶地看向他,诶不是,不待见我的宁子渊说的这话好像有点不计前嫌的味道?
“不不不是,奴家……宁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那位花魁急忙否认,却说不出一段完整的话来,她连忙看向上面的男子,而男子的沉默不言让她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暗淡下来,眼中只剩下些许不甘和懊恼,退到一边。
我立马出场,声音略带哽咽:“千槿自知比不上几位姐姐貌美,但人们常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两位姐姐又何尝不懂?千槿虽然貌陋但也有爱美之心,今日心怀苦衷而不愿意露面示人,心中实在有愧,想来千槿样貌不算出众,王爷一时好奇便想看看千槿的贱容,也并不是非看不可,几位姐姐们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我说完,就以眸中泪光回波流转,惹人怜惜的姿态完美退场。
看来今日我是把这几位美人给彻底得罪了。
之前开口的一位花娘一听这话就知道我明显指桑骂桑,气结,刚想要张嘴来反驳,我立马大声盖过她的出声继续补充道:“王爷只是问千槿为何戴着面具,并没有吩咐我摘下来,姐姐们就不必再操心王爷的心思了,王爷要发话了,千槿哪还敢让人来当说客!肯定当场就马不停蹄地摘下来,您说对吧王爷?”
“原来本王的话这么有用,”于止月看着我的笑脸,然后慢慢地继续开口,“既然这样,那你就摘下来吧。”
什么?!王爷,不带这么玩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