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琴阁的路上,百花一丛接着一丛,阳光下香气微醺,我看到两只扑扑扇翅的小蝶,一路上一直在我面前来来回回,似有些故意地缠绵翩翩飞地迷惑视线,赶也赶不走。
我停下脚步,蹲下起身之间,指尖捏住的两粒小石子从袖口中飞出,那眼前的蝴蝶立马失去灵活和欢快,双双在空中盘旋落地,视线恢复清明。
我对着地上还在微微抖动的尸体留下一句话,然后满意地提裙离去:“秀恩爱,死得快。”
还真以为我没了功力就治不了你们了,本宫三岁玩弹弓就玩得溜起的时候你们还差几百辈子轮回呢。
重回冷清的路上,我开始疑惑。怎么这琴阁就那么冷清呢,这萧瑟感就好比走在通往阴曹地府的路上,前几天路过舞阁都热气沸腾,丝竹之乐此起彼伏,欢声笑语频频不断,与琴阁简直就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想到脑海里那个如仙人般的男子挥袖抚琴的样子,难道是于诃他太过傲慢太过高冷所以不屑教她们,还是她们顾及他的神秘身份慢慢进而远之?那于诃来这里教琴的意义何在?琴阁那么大块地盘,那么好的风水地段,这妥妥的就是资源的浪费啊。
越发怀疑这艳雀楼老板的智商。
没走多久,我便到了那座琴阁。阁外四周竹林环绕,径曲幽香,点点芳草绵延着,为人指引出那被一片白气铺盖的赤泽楼亭。无论是清晨抑或是傍晚,这里总是透着一股自然的清香之气,还有股不凡的冷冽高贵之气,让人心无杂念,倾心于其间,像是仙人隐居的静谧山林。
他还真是与隐居山林,不问世事。
我冷笑一声,便听到了一丝琴音,抬头一看,衣袂飘飘的白衣男子的身影便映入眼帘。于诃此时正坐在偏楼上,面前放着一把檀木古琴。见他指尖轻勾几下,一段悦耳的音调就从琴弦上泄出来,悠悠扬扬。
他低头向下看我,朝我伸出手来。
我仰望着那人,兀自思嘱,没有作声,也没有像上次那样对他笑得无辜和无赖,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难道打算就这么一辈子闲情于此,便以求得永远安心,平平淡淡?”我从他依旧平静如水的表情上收回目光,“看公子一表人才,举止不凡,想来不是常人,为何会在这艳雀楼度日如年来荒废自己?又或者说,你藏匿于此有什么目的?”
他说他叫于诃,这天下,还有哪家姓于?于家人,是皇家。他如今委身于花楼一隅,有无目的可想而知。
“你怎知我不是常人?”他嗤笑一声,看着我的眼睛染上了几分笑意,“依我看,姑娘才不是常人吧。”
我淡定地摇摇头,微笑:“如若是常人,又怎会由得艳雀楼楼主亲自来请?这样的本事怕也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这王朝中的权贵;另一种么,应该就是楼主欣赏之人了。既然公子不愿说,那就罢了。”
只是这于诃到底是楼主专门请来的还是不请自来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俗话说,上三宝殿来献殷勤,非奸即盗。
“楼中人都知我身份不同,这有何奇怪,”于诃收起眼中笑意,“姑娘这次来,不会是专门来打听我的来头?”
我知道他说的是练琴之事,便绽放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害,这琴不琴的,不用学我也能给她们一个交代,而对于你来说,这教不教,不也与我一样?我知道有些事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所以我对公子的事并不感兴趣,也不想多打听,那只会给我带来麻烦。”
于诃站起来,负手而立:“你可知道我教给你的那首曲子,叫什么吗?”
啥?这人突然问我这个干啥,给我整蒙了都。
见我不答,他目光微动:“那叫白衣调,招魂用的。”
……我两眼突然慢慢无神,慢慢呆滞……这意思是……我前几天一直在练的是与冤魂打交道的琴曲吗?我不要。
我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恶寒地原地抖三抖,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身形和冰冷的脸,开始步步退后。
心底开始默数三个数,一,二,三,跑!
我撒腿就往来路奔走,在一个水塘的转角处,看到一个熟悉的人,然后急速刹车。
“小姐!”南苍的声音迎面而来。
她看到我这副见鬼了的样子刚刚想要询问就被打断:“别问,找我什么事?”
“燕王那边来人了,说是要小姐过去一趟。”南苍担心地往我身后左瞅瞅右瞅瞅,没发现有什么东西跟着我。
“嗯,那我们快走吧。”我上前挡住她的视线,快速把她拉走。
另一边,如仙祇般的白衣男子盘腿坐下,垂首看着矮桌上的玉琴,调弄了几下试音,想要继续演奏刚刚被打断的琴曲。他想起了什么,沉思一番,俊秀的眉结打开,转而弹起了另一首别样的曲子。
一曲完毕,他身后突然悄无声息地显现出一个人来,纯黑的劲装打扮和脸上的奇异面具,与男子身上干净的白衣和气质格格不入。
“主上与她素昧平生,为何要教她这首密曲?”黑衣男子毕恭毕敬地开口。
听他疑问,弹琴男子的目光并没有从琴上离开,而是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开始轻轻擦拭琴体:“此女魂魄不稳,这首白衣调对她有用。”
“主上不觉得此女出言行事过于古怪和乖张了吗?”男子不甘心。
“所以我让你查她,你现在还有此一问说明你办事不力。”
“属下知罪。殁灵奉命去调查仇千槿的身份,不知为何,却查不到此女在来艳雀楼之前的任何讯息,她的来历和出生更是无从查起。”黑衣男子低头伏地。
“嗯,你有何看法?”
“属下觉得,这仇千槿虽不寻常,看上去也仅双八年华,有时做事也似孩童顽劣般没有城府,但是却处处掌握着分寸,而且她在生活中十分避讳生人,戒心很重,似是在故意躲避什么,有点奇怪。”
“躲避?我看她倒像是在遮掩什么,她的体质不同常人,怕是她自己也有所察觉。”那双灵动的紫眸闪在于诃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确实,此女一来就知道拉拢人心和收服心腹,看得出为人极为圆滑。”
“查不到就不用查了,”于诃扔掉手中的那块帕子,继而拿出新的一块素帕擦拭根根琴弦,转口问,“赫连旻月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已被尹千殇劫走,至今不知所踪。”
白衣男子的手一顿,眼眸刹那间寒气森森:“继续追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黑衣人应声于他身后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