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城,朱漆盘龙大门顶端高悬着一副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翔王府”。
身着华贵石青云蟒袍的翔王爷半弯下腰,在书房里挥笔作画。曲如屏端着一杯热茶,轻轻走到他身旁放下,神情有些哀怨。
“王爷,您整日忙于政事,已经有许久未曾陪妾身和启明去华山寺了。”
翔王爷头抬也未抬地回答道,
“王妃且勿生气。待本王处理完亳州修渠一事,便抽出空来陪你们二人前去。”
说完,他将手中的墨笔大力一挥,勾出一只仰面扑在枯干上失了翅膀的蝉鸟。片刻,一幅栩栩如生的《螳螂捕蝉》画作便完工了。转身打开漆木柜,取出官印,沾了些朱砂印泥,重重地加盖在画纸上。
“王爷笔法要直,勾勒有劲,不亏是我天正朝第一才子!”
曲如屏拿起画作,双手铺开,细细地看着。
翔王爷听了王妃的这般夸奖,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露出一副意气扬扬的神情。
“天地以生气成之,画以笔墨取之。人生沉浮,半盏酒斟,还不如这墨笔来得畅快!”
“沉浮世事哪里比得上王爷的豪情万丈!”
曲如屏娇羞的笑着说道。她轻轻卷起画卷,正欲接着说时,门外忽然传来侍卫的通报声。
“王爷,秦大人求见。”
曲如屏听了这话,神情微微一惊,脸上露出一丝惊慌却很快一闪而过。
“来的倒是时候!请秦大人前来书房,本王正好有事与他商谈。”
翔王爷说。
“王爷,既然秦大人来了,妾身就先退下了!”
曲如屏低下头,作势准备退出去。
翔王爷点点头。
“也罢,你去陪陪启明。这段日子难为你了。”
曲如屏温婉一笑,欠了欠身从屋里退了出去。
天空中飘着毛毛细雨,又一年寒食节就要到了。
王府的花园里,启明小王爷正呆坐在地上,仰着头望着天空一言不发。
他光洁的脸上布满了丝丝水珠,雨水顺着头顶的紫玉冠慢慢地流下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唇紧抿,黑溜溜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直直盯着上方的天空。
小王爷的思绪已经飘远,似乎早已忘了身在雨中这回事了。一旁的两个小丫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边又一遍地劝解道,
“小王爷,您赶紧回去吧!再这么淋下去又会着凉了!”
“是啊!小王爷,您行行好,跟我们回去吧!”
另一个丫鬟跟着附和道。看得出来,两个人十分的焦虑不安。主子在这里淋着雨,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她二人免不了要受一顿罚。
花园不远处的朱甍碧瓦长廊里,出现几个行色匆匆的身影。走在最前面的秦笠风目不斜视地大垮步朝前走去,两个侍卫低着头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
长廊尽头转过去,忽见得花园里一个孩子正仰面朝天淋着雨,秦笠风不由得侧目望去。
“这孩子是?”
秦笠风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直视着不远处的小小身影,眼尾斜斜地往上延伸到太阳穴。白净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疑惑。
这个小孩举止异于常人,看上去年龄虽小,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回秦大人,这是我们王府的启明小王爷!”
身后的侍卫回答。
“哦!小王爷,我记得。”
听闻王爷十分爱护这个启明小王爷,今日看来,小王爷果然气概不凡,十分地与众不同啊!
呆坐在雨中的端木启明听到近旁的檐廊里响起一阵厚重的脚步声,猛地收回思绪,转头往檐廊里望去。
看清楚来人的面貌后,他“嗖”地一下站起来小跑到秦笠风面前,顾不得衣衫湿漉,毕恭毕敬地朝他说道,
“启明向秦大人问安!”
呵!小王爷倒是颇为知礼!秦笠风如是想着,双目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说,
“雨水寒凉,小王爷可要当心,别染上风寒哟!”
一边说,他还一边弯下腰去轻轻捏了捏小王爷稚嫩的脸蛋。
“是,启明谨记大人嘱咐。”
小王爷低着头不敢看他。
秦笠风的眉毛动了动,没有说话,只是耸了耸肩膀,做出一副“好,好”的表情便继续往前走了。
见秦大人已转身离开,端木启明这才抬起头,朝着他远去的身影望去。秦笠风正一边大阔步地走着,一边掏出帕子擦拭手上刚沾上的水渍。
“启儿!”
身后响起一个柔柔的女声。
曲如屏走近到身旁,端木启明却仍目不转睛地望向檐廊前方。
“启儿?”
端木启明这才回过神来,欣喜地回过头喊道,
“姑母!”
“怎么淋湿了?是不是又跑到雨下了?”
曲如屏假装责备道。
“姑母,您还记得那个雨夜吗?”
端木启明的话刚一说出口,曲如屏就拿起手帕迅速地捂住他的嘴。
端木启明眨巴着乌黑的眼珠,面露委屈。曲如屏慢慢松开他脸上的帕子,问,
“刚才与何人在说话?”
“回姑母,是秦大人。”
曲如屏一听,顿时变得有些紧张,
“姑母之前和你说的话,都记着了吗?”
端木启明点点头,如是地复述着姑母的嘱托。
“见到秦大人要恭敬请安,无事不得多生喧哗。”
他并不知姑母为何要让他敬着秦大人。说起这秦大人,总是一副似笑非笑地的样子,看似平易近人,却令他心生畏惧。
“好,启儿记得,始终要牢记于心。”
曲如屏说完,牵起他湿嗒嗒的手往寝殿里走去。
翔王爷的书房里,秦笠风正和王爷商谈着要事。秦笠风的神色逐渐紧张,
“王爷,民夫早已征齐,眼下若是骤然停止修渠一事,唯恐朝野上下兴起质疑之声啊!”
翔王爷慢慢地品着茶,不紧不慢地说道,
“征民夫一事已是闹得民怨沸腾,趁现在南山北门东阁三大门尚未发出异议,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可是王爷,我们为何要屈居于他们三门之下?修渠不就是为了引灵水至天正,为您一统天下增势吗?”
秦笠风语态咄咄逼人。眼下亳州开工在即,王爷突然改变注意,他之前做的努力全都前功尽弃了。
“仁王身体大不如前,看样子也撑不了多久了。你我早已大权在握,开渠一事,且留待日后登基时再议吧!”
看来王爷已经下定了决心。他知道自己多说无用。想到之前所做的努力即将付诸流水,心里很不甘心。
夜深了,秦笠风矗立在窗前,房间里快速地闪过一个黑影。
他转身面向黑影,眉头紧蹙,一双丹凤眼高高挑起,脸色有些难看。
“王爷有令,暂停亳州开渠一事。未免引起注意,这两天务必将亳州的民夫悉数放回去。”
王爷登基在望,若能顺利推进开渠一事,将灵水引至天正,那么王爷的声望无疑大大地增加。岂知王爷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改变了主意,一心只想着安抚民心,稳固朝政。如此一来,此前费劲心思的张罗,全都付诸流水。
“王爷这是要反悔了?”
黑影的声音有些挑衅。
秦笠风冷着脸不说话。做臣子的当以主子为马首是瞻,王爷一向说一不二,此言既出,驷马难追。修渠一事,只能暂缓。
“既然王爷靠不住了,秦大人何不自己出头?”
黑影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狡黠。
秦笠风知晓他说此话的意图,他没有接话,反倒故意将话题转到了他的的身上。
“勾结官员,参与皇家争储,这本是要株连九族的死罪啊!为何偏偏有人不怕死,耗了这么多功夫来帮秦某人?”
“帮你?”
黑影傲慢地背过身去,
“倘若这天下为秦大人所控,那我等岂不是立国有功?一旦秦大人得势,我们亦能分得一杯羹。这就叫做,'各有所求。'”
“行了。你要的东西我迟早会找到。王爷已经下令,你还是趁早通知亳州放人吧!”
“大人既然都发话了,岂有不放的道理。你就放心吧!”
黑影扔下这句话,纵身一跃,消失在沉沉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