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阳门,义薄云天。
朱剑川眉头紧锁,背着双手在厅里来回地走。清源台弟子子渊和子墨站在一旁面面相觑。
孔阳门大公子朱玄甫懒散地靠在椅子上,目光极不友好的撇向旁边站着的两位清源台弟子。
此前在清源台听学,夜里他偷偷下山被这二位大哥抓了个正着,清源台长老罚他两日不准吃饭,这事他一直记在心里。今天在孔阳门总算让他逮着机会一解心气了。
“爹,您请这二位协助,都三年了,来来回回了几趟了?啥线索也没有。”
朱玄甫挑了挑两条毛毛虫般的浓粗眉毛,语气地十分不满。
子墨见状气不过,准备上前解释,被目不斜视地子渊一把按住,只好乖乖的退下来。
“依你说,该怎么办?”
朱剑川的语气明显有些不高兴。
朱玄甫以为父亲听进自己的话,连忙得意地回答,
“爹,这事儿您交给玄甫吧!望月阁消息灵通,我可以去请他们帮忙!”
朱大公子的话,子渊都听在耳里,却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朱玄甫说的没错,他二人的确没有查到栎阳一案的蛛丝马迹。虽说眼下毫无线索,但他并不认为这个案子从此就死无对证了。
朱剑川听得儿子要去求望月阁帮忙,一下气上心头。这孩子丝毫不见长进,竟还当着清源台弟子的面说出这番话!
“住口!一点长进也没有。我朱家的事用的着假手于他人吗?”
他怒气冲冲地朝玄甫吼着。
朱玄甫被父亲这大声一喝吓得赶紧往回一缩。看来又说错话了,真是自讨没趣!他暗自想着,不敢再做声。
“你给我记住了,堂堂男子汉不要成天找这个求那个,我孔阳门的人想要出头,定是凭自己的本事!”
儿子一番不争气的话,愣是将朱剑川气的面红耳赤。真是扶不直的梯子!查不到蛛丝马迹,他本就焦虑,此时玄甫这番话更是火上浇油,令他颇感不耐烦。
见师叔急躁不安,子渊低眉沉思了一下,上前说,
“师叔,此行也并非一无所获。”
“哦?是有什么其他发现?”
朱剑川一改刚才的火爆气势,语气和缓。
“回禀师叔,我们在回来的路上见官兵四处征集民夫至亳州开渠,上至花甲老人,下至束发少年,引的民怨沸腾。”
朱剑川听了这话有些不解。
“仁王一向爱民,怎会糊涂至此?”
子渊没有回答,一旁的子墨替师兄解释道,
“师叔有所不知,我们听闻仁王重病,卧榻不起,如今朝政事务由翔王爷主持。这征民夫、开水渠的旨令怕是与翔王爷脱不了干系。”
仁王一向身体康健,怎会突发重病?朱剑川觉得事情有些古怪。但是涉及到皇权之事,他这个乡野之人不便插手过问。
“皇家之事,我们不便插手。这些日子辛苦二位师侄了。”朱剑川朝清源台二位弟子说道,“子渊,子墨,你们二位先回师门。栎阳一事待我和你师父再行商议。”
“子渊遵命!师叔,那我们二人告辞了!”
子渊始终面色镇定,看都不看一旁的朱玄甫。话说完后,握着剑径自退了下去。
“哼,什么了不起的。”
朱玄甫小声嘀咕着。他最见不得清源台苍子渊那张清汤寡水的脸,看似镇定沉稳,谁知道心里慌成什么样儿呢!
“你叽里咕噜的叨咕什么?”
朱剑川没好脸色地质问着儿子。
朱玄甫赶紧住嘴,
“没,没什么。”
“去,把华儿叫来。”
朱剑川托着额头,神色凝重,不耐烦地朝朱玄甫挥挥手。
“是,孩儿这就去。”
朱玄甫瓮声瓮气地回着父亲,心里特别不畅快。每次骂完自己后父亲就要找玄华前来,也不知这玄华怎的这么讨父亲欢喜。他心里一边嘀咕着一边忿忿不平的往屋外走去。
房间里,端木雁正斜躺在榻上闭目养神,一身水蓝长衫的二公子在一旁姿态闲雅地弹奏着《云间飞鸟》。
他修长优美的手指如行云流水般在琴弦上跳跃着。嘴角微微扬起,低垂着眼睑,面色柔和地沉浸在琴音里。
“母亲!”
琴音戛然而止。
朱玄甫冷不丁的一声喊,惊的端木雁猛的睁开眼。
二公子停下抚琴的双手,起身朝玄甫喊道,
“大哥!”
“行了,别弹了,父亲正找你呢!”
朱玄甫粗声粗气道。
“是,大哥,我这就过去。”
二公子朱玄华俯身抱起古琴,朝母亲恭敬地鞠身,“母亲,孩儿先退下了。”
端木雁从榻上起身,望着一旁闷闷不乐的玄甫,嗔怪道,
“又惹你父亲生气了?”
“我就是随口提了一下望月阁,父亲就大发雷霆。”
朱玄甫面有委屈地说道。
端木雁无奈地摇摇头,玄甫这么大的人了,举止冒失,无论为娘的如何教导,他似乎都听不进去。她甚是不理解,为何这个孩子丝毫没有遗传到朱孔阳和她的个性?
“当初孔阳门初成立,广邀四方名门大家前来参加开坛仪式。唯独这望月阁只派出一个手下前来。如今我孔阳门若去求了望月阁,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母亲不是教导孩儿,既往不咎,如今门里遇到困难,为何不能求助?”朱玄甫振振有词。
不知为何,只要他在父亲面前提起“望月阁”三个字,父亲就立即火冒三丈。他就不懂了,莫不是这望月阁阁主与孔阳门主昔日竟是情敌不成?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
“你这孩子!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若把这心思用在学习上,好好练剑,今日便不会对你父亲说出这番话来!”
端木雁虽有些气急,却依旧温言相劝。
母亲一番话训得朱玄甫不知所措,站在一旁只知道低头扯着自己的衣角默不作声。
他知道母亲都是为他好,可是对于练剑,他实在提不起劲儿。
自从几年前在清源台修学被赶回来以后,他忽然就意识到,三五好友把酒论博弈的悠闲小日子,不知要比这进德修业、打打杀杀的日子有趣多少。
众人耗费毕生,勤修苦练,只为“道义”二字,道骨仙风的苍白石和父亲的这般思想境界,几年前他不懂,现在依然不懂。无论他如何努力,他认为,即使到了将来,自己亦是无法到达他们那种境界的。
从后院去义薄云天要经过玲珑精致的花园亭台,穿过清幽秀丽的青瓦朱廊。二公子下了回廊,一个转身就进了义薄云天。
父亲和义冰大哥都在里面等着他。
“华儿,为父有一件事,要让你去做。”
父亲的语气平和,他有些惊讶。
平日除了习练、听学,父亲从未特别吩咐他做过其他的事。今日不知父亲所谓何事。他有些不解,却还是恭敬地回答,
“父亲请讲。”
“传闻仁王病重,天正政权不稳,百姓怨声载道。我命你下山去坊间查探,看看这其中是否有怪诞之事。”
朱剑川正声道。
次子玄华已年满十五,此前一直跟着他勤修孔明剑法,这大千世界的千姿百态他倒从未见识过,趁这个时候让他下山作一番历练,未尝不是件好事。
“父亲仍在追查几年前栎阳一事吗?”
二公子玄华闪着一双敏捷灵动的眼睛,好奇的向父亲问道。
朱剑川不置可否。
“这些年清源台协助我孔阳门多方查探却始终毫无线索,明面上看来是风平浪静,只怕背后之人另有企图!”
仁王与自己的夫人端木雁、沐府夫人端木云乃一母所生,沐府夫人端木云作为天正王朝长公主,莫名被害,仁王这些年却不闻不问,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若不是今日听子渊提及仁王病重一事,他或许以为仁王有什么顾虑。如今看来,仁王或许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
“过些日子你便跟着义冰出门。在外不比在家,凡事要细心,多加小心!”
朱剑川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华儿遵命!”
玄华天资聪颖,自是熟知父亲用心良苦。山外有山,楼外有楼,他亦想利用这次机会广开眼界,日后多多为父亲和门里出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