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包胥派去向郢都报信的两路人马同时到达郢都。一路直接去了左司马沈尹戊的府邸,另一路进王宫求见楚王。
沈尹戊得到消息立刻作出反应,一方面派人去军营整顿军马,好在早已做好伐吴的准备,大军很快集结完毕。另一方面急忙进宫向新王请命。
似乎是意料之内的事,沈尹戊在去楚王宫的路上偶遇左尹——郤宛,这个稳重的男人平时低调的过头,此时却是发挥出极大的作用。
在朝堂上,囊瓦依然坚持要立王弟子西为新君,沈尹戊则誓死捍卫太子轸的王位,两人争执不休。幸好有左尹郤宛在,囊瓦才不敢轻举妄动,沈尹戊按照申包胥给的指令不断和他接触,两人已经达成共识——势必要遵照平王遗命立太子轸为他们新的王。
郤宛看到沈尹戊全副武装如临大敌的模样,心生疑惑。走近问道:“沈将军有何要事?”
沈尹戊也困惑了,难道面前的这个人来进宫不是和自己有相同的目的?
“某今日来是向吾王请命,领军迎击吴国来犯之敌。”
“吴国有敌来犯?老夫为何不知?”郤宛大惊失色。
沈尹戊问道:“左尹今日难道不是为此事而来?”
郤宛道:“老夫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今日进宫只是照例汇报政务。”
沈尹戊当下便把申包胥送来的军情告知郤宛,并说明申包胥同时派出两路人马,另一路应该早就将消息上报给楚王。
两个人不敢多作猜测,只得一齐进宫去见楚王。
他们不知道,原本那一路人马已经来到了楚王宫前,可是被囊瓦先发现了,直接把人带进自己的府邸。囊瓦得到消息后也没有第一时间告知楚王,或者说他并不承认这个年幼的新王。
他第一时间带着消息去了公子子西的王府。
王弟子西,年二十五,是太子轸的庶兄,平日里也不常在朝堂活动,可是待人却极其和善,尤其是那些有才志士,更是恭敬对待如师长。因此子西的名气很大,名声很好,门下有不少贤才和剑士投奔。
而且这子西深得各方人士的好感,正直如申包胥,经常找他饮酒开宴。奸诈如费无忌,时不时的就来给他送礼物,还从来不求他办事,纯粹是为了给自己长点名声。至于那囊瓦,更是与他相交甚密。
王府内,一方八角亭飞檐流璧,坐落在一条蜿蜒的小溪上,溪边花草丰茂,似乎是一处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亭内静坐两个人,除此以外四下再无一人,因为府内下人皆收到命令,无要紧的事莫要接近。
“公子,咱们该怎么办?”囊瓦焦急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囊瓦对面,静坐着一个样貌英俊的年轻男子,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黑发飘逸,玉冠耀日,绣着云纹的玄色长衫耀耀生辉。
这人正是公子子西。
子西面带微笑,盯着对面的囊瓦,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公子,快下决断呀!那吴国来势汹汹,若不早做准备,恐怕会给我楚国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囊瓦俨然一副忧国忧民的仁臣模样。
子西沉吟道:“楚国局势不稳,那吴国定是得到了这一消息才会派兵来伐,就是不知领兵的是何人?子常可有确切消息?”
囊瓦道:“应该是那伍员在背后献计,至于领兵之人,恐怕是姬光小儿,去年他就来犯我楚国钟离,后来被我追击落荒而逃,此次怕是要来报仇了。”
子西沉思不语,显然他也知道那一战的真实情况。
囊瓦焦急万分。“公子,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如今楚国内忧外患,急需公子站出来主持大局。只要公子稳住楚国内政,子常保证,必在五日之内扫平吴国来犯之敌,生擒那姬光为公子献贺。”
“子常这是何意?”子西面色一沉,严肃了几分。“楚国国政已经由新王主持,子常是要陷我于不忠吗?”
囊瓦道:“公子置楚国于危难之际而不顾,这才是对楚国先祖的不忠,对楚国万民的不仁。”
子西陷入思考,眉头紧锁,仿佛非常为难。
“公子,当下楚国陷入前所未有的危难时刻,子常冒昧的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新王年幼,如何能掌控偌大的楚国,君威难立,难道就任由周遭小国侵扰我楚国?瓜分我楚国?”
“所以子常才冒死来请公子出面,以公子的威名,但凡公子有所命令,楚国上下有谁敢不从?以公子的贤名,周遭小国敢不来朝拜?所以子常恳求公子接管楚国社稷,为我楚国带来光明的前途。”
囊瓦说的声情并茂,然后便一扬战袍,单膝跪在子西面前。
正在子西犹豫不决之时,有下人来报,说是楚王宫里派人来请公子去议事。
囊瓦急忙起身,神色慌张。
子西安抚道:“子常先行从后门离去,待本公子从王宫回来再作商议。”
看着囊瓦离去的背影,子西轻轻的摇头,叹气道:“子常才智有余,可是心术不正,一心为己,只怕日后要把楚国拉入黑暗的深渊啊!”
“来人,赶快备车,本公子要立刻进宫议事。”
楚王宫里,囊瓦赶在子西前来到大殿内。殿里已经站了不少人,全是楚国重臣。
“子常将军,为何拦下申先生派来送军情的士卒?”一见囊瓦,沈尹戊率先发难。
囊瓦不慌不忙的回应道:“本将军拦下士卒自然是为了确认军情。”
沈尹戊怒气冲冲的说:“申先生送来的情报怎会有误!休要狡辩,某看你就是对新王不敬,如此大逆不道,应该拉出去斩了。”
囊瓦冷笑道:“申包胥送来的情报怎么不会有假,也许这是吴国使的奸计呢!”
“你……”沈尹戊欲要拔剑相向。
“沈将军请息怒。”王位上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和巨大的王座相比,楚国的新王显得太过渺小,小到让大家都忽视他的存在。
熊轸戴着不合身的王冠,坐直身体,努力撑起他的王服。
沈尹戊抬头看到新王的双目,顿时俯首下拜。
“某失礼了,请王上责怪。”
“沈将军乃楚国肱骨之臣,为楚国操劳半生,即便是父王在这也会对此笑而不见。”熊轸面带笑容,却不失威严。
囊瓦拱手拜了拜熊轸,便侧身挤入旁边的武将之中。
不多时,公子子西上殿。他这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纷纷向他问好。
待与众大臣打完招呼,子西来到王座下,面对王座上的熊轸,对视良久,就在不少人紧张的呼吸都要停止的时候。
“臣子西拜见吾王。”子西声如雷震,敲打着每一个人的心头。
郢都因为出兵的事务争吵不休,直到半个月后大军才开出郢都。而此时,吴国水陆两军已早已经汇合,掩烛和盖余各领一万军马于半月前在潜邑城外集结。半个月来不停的猛攻潜邑城,战况相当惨烈,可就是难以攻破。
夜幕降临,战争暂时停歇,潜邑城外五里之遥,吴军大营灯火通明,巡逻的军卒井然有序,更漏声阵阵。
军队主帐内,灯火摇曳,几个人影映在帐上。
“先生,咱们已经被挡在潜邑城前半月有余,恐怕不久郢都就会有援军到来了。”灯火映出掩烛的面容,森冷如兵刃。
谋士脸色虽然也不好看,却没有掩烛那种紧张的气色,只见他给自己主子倒上一杯美酒。敬上酒爵,平和的说道:“公子,不必太过忧心,半个月过去了也让我们看到一个事实,那楚国的确自顾不暇,前日我派出探子进入郢都,令尹囊瓦正和左司马沈尹戊相争不下,囊瓦欲立公子子西为王,而沈尹戊坚持遵从楚平王遗命,立年幼太子轸为王,依属下推测,他们谁也不会轻易离开郢都。”
“可是如今咱们寸步难行,即使那郢都大军不来增援,对我们又有何益处?“说话的是掩烛的弟弟盖余,他比掩烛年幼两岁,长相豪迈,眉宽目阔,说起话来气势磅礴,再加上心有怨气,给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谋士心中明白,这个盖余对自己并没有多少好感。而且此人心高气傲又没有太高才华,军事能力更是让他堪忧。
“盖余公子,这几日交手下来,不知公子以为城里的主将智勇如何?”谋士抬头看向盖余。
盖余撇嘴道:“那厮根本就不出来正面交战,战斗力如何也不太清楚,不过若是让本公子在战前于他相遇,定然斩其首于战车下。”说话间顿了顿腰间佩剑,寒光在营帐内一闪而过。
谋士恭维道:“公子勇力世所罕见,用不了不久定让公子得偿所愿。”
“先生这是何意?”掩烛上前激动的问道。
谋士指了指外面,然后又把手指放回自己嘴边。
外面巡逻的甲士突然发展主帅的营帐灯火熄灭了,正要派人去查看情况,潜邑城方向突然传来声响。
战车快速行进,包裹着金属的轮子与石块摩擦,发出阵阵火花,铁甲撞击的声响也逐渐清晰可闻。
“敌袭!”在军营外巡逻的军卒惊呼道,正在他要喊出第二声的时候,一支羽箭穿透他的嘴巴,后脑透出青铜色的箭镞滴着鲜血,军卒无声的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