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壮汉称作“唐老六”的青年同样抬手召回自己的兵刃,嗤笑道:“四当家的言重了,唐某只是觉得,大当家和二当家都没有发话,四当家的自作主张决人生死有些不妥罢了。”
“谎报军情还不该死?”壮汉阴恻恻问道。
“四当家说法虽然不错,不过若真是把军法套在寨子里的话,不说我们背后的弟兄近半都要伏诛,以四当家往日里的所作所为,恐怕足够枭首祭旗好几遭了。”却是青衣女子左侧的青年冷声搭腔道。
“薛老五,想要耶耶的大好头颅,你大可以自己放马过来,莫要躲在二当家的身后,像个没有卵蛋的娘们儿!”壮汉讥笑道。
闻听此言后,青衣女子不由秀眉紧蹙粉面含煞,壮汉话语粗鄙难听不说,还不乏对她的含沙射影,在她身旁,姓薛多半是五当家的青年更是勃然大怒,手握刀柄一字一顿道:“云豹,你找死!”
火并似乎一触即发,不远处的许泊和张庭烨大眼瞪小眼相视了一眼,怎么着,这帮强人这是要起内讧?
“都给我闭嘴!”
却是玄衣男子冷哼了一声,怒气冲冲道:“都是自家兄弟,磨几句嘴皮子也就罢了,还要拔刀相向?简直是成何体统?!”
此人似乎是积威甚重,含怒开口之后,不光薛姓青年强压下火气,就连那名叫云豹的壮汉也是悻悻然不敢言语。
“蔡猴儿,此番你报错了军情,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难逃,回山后去执法堂自领五十铁棘鞭,以后若有再犯,可就定斩不饶了。”训斥完两位首领,玄衣男子又对爬伏在地的干瘦汉子冷声斥道。
干瘦汉子好不容易险死还生,此刻正是惊魂未定,却听到“五十铁棘鞭”的字眼,立时如遭雷击僵在当场,回过神来便撕心裂肺哭嚎道:“大当家的,饶命啊……”
许泊和张庭烨两人不知所谓铁棘鞭的轻重,那帮强人可都是知根知底的,以青衣女子为首的三骑顿时便皱起了眉头。
那铁棘鞭名为惩戒山寨中触犯山规的真武者所设,但是山寨中的真武者除了他们六人只剩下寥寥八位而已,即便是他们,也要对这八位山寨中的中坚力量费心笼络,平日里这几人犯了错也只是去执法堂领二三十寻常皮鞭稍作惩戒罢了,蔡猴儿自然不在这八位真武者之列,莫说五十铁棘鞭,就是二十记,没有真气护体的蔡猴儿都不可能抗得下去,五十鞭打下来,就算侥幸当时能留得命在,被打碎了脊梁背骨也只能等死罢了。
更何况,执掌执法堂之人正是那位四当家云豹,此人最是淫邪残暴,此番又事关他的颜面,蔡猴儿回山之后进了执法堂,若是能留口活气出来才是天大的笑话。
明眼人都能看出,玄衣男子如此处置,名义上是对双方都不偏不倚,实则是不惜坏弟兄一条性命也要将面子一股脑送给四当家云豹。
三人斜眼看去,果然看见那云豹得意洋洋,见三人目光飘来,还不忘咧嘴狞笑以作挑衅。
趴在地上的蔡猴儿声管撕裂,哭嚎早已不似人声,玄衣男子皱了皱眉头,冷声吩咐道:“带下去!”
两名喽啰应声而出,拖死狗一般将那蔡猴儿向后面拖去。
即便被人拖着,那蔡猴儿仍是不住地挣扎讨饶,不敢对其他人口出恶言,却转首看了许泊和张庭烨一眼,双目中竟充满了怨毒之意。
站在他的角度,对两人如此怨恨倒不奇怪,接连数日爬伏在草丛里,忍受着虫咬蚊叮,又不敢有丝毫暴露行迹的举动,个中苦楚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好不容易影影绰绰看见山路上有人行来,早等的不耐烦的他脑子一热便发出了讯号,没想到竟摆了乌龙,连带着自己小命都要丢掉了。
至始至终,不同于其他首领脸色各异,那位青衫儒生一直都是不作声色,此时更是仰首看天,不知思量着什么。
玄衣男子看都没看被拖走的蔡猴儿,再面向许泊和张庭烨两人时已经是笑容满面,拱手道:“让两位见笑了。”
张庭烨故作惶恐摆了摆手,口中说道:“诸位好汉英雄意气,大当家更是治军森严,小道大为敬佩。”
玄衣男子似笑非笑,说道:“山高路远,两位还请自便吧,恕我等不能相送了。”
许泊有些瞠目,山大王都是这般好说话的么?
“岂敢,岂敢……”
张庭烨连连摆手,再次稽首之后,扯起许泊,小心翼翼绕过众强人继续向前方行去,临去之时,似乎还不经意间瞥了一眼青衣女子方向。
不知是否是许泊的错觉,张庭烨离去的并不果断,甚至有些踌躇。
“大当家的,正点子来了!”
就在这时,一声呼喝忽然从远方传来,众强人闻听后立时一阵骚乱,为首六骑更是精神一振。
“可曾查实?”刚才便摆了乌龙,玄衣男子明显有些担心,手按锯齿刀提声问道。
“错不了,三辆大车,足有三十军卒押送。”声音再次从远处传来。
玄衣男子放声大笑,转过头来一指许泊张庭烨两人,意气风发吩咐道:“捆起来!”
不等呆若木鸡的两人有何反应,数名喽啰如狼似虎扑来,三拳两脚便将两人打倒在地,抹肩头拢二背更将两人捆的结结实实。
“弟兄们,咱们去做票大的!”玄衣男子单手一挥,双腿一夹马腹,匹马当先往前奔去。
连同其余五骑,众强人口中打着唿哨,一窝蜂紧跟在玄衣男子身后。
眨眼之间,原地只剩下被捆着的许泊张庭烨以及那位名叫蔡猴儿的倒霉斥候,三人背后还跟着四名看押的喽啰。
许泊眨了眨眼睛,仰头问张庭烨:“怎么回事?他们不是要放我们走了,怎么又反悔了?”
“先前只是意外遭遇,他们犯不着拿我们怎样,不过接下来他们去行那杀人越货之事,所劫似乎还是官兵,自然不会放我们这两个知情人出去走露风声了。”张庭烨面露古怪之色回道。
许泊伸长脖子看了看,大队强人影子都快看不到了,不由松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也放进肚子里,即便仍被绑着,却对眼前状况没什么忧心。
莫说张庭烨乃是堂堂分念初期的修仙者,单只是其身负的一品真武修为,打死许泊也不信,此时的张庭烨会是无计可施。
许泊原本想提议趁乱离去,瞥了一眼身后强人,只得改口问道:“接下来咱们做什么?”
“静观其变便可。”
张庭烨显然另有注意,根本没有离去的意思。
“瞎嘀咕什么呢?”身后一个发髻潦草的汉子终于忍不住了,一脚蹬在张庭烨的屁股上。
许泊咧了咧嘴,巴不得这家伙把张庭烨激怒,他心中顶不赞成两人留在这里犯险,毕竟不算玄衣男子和青衫儒生,对方一品高手可是有四位之多,至于说席位都在前三的玄衣男子和青衫儒生,许泊虽然看不出两人的确切修为,但是用屁股想也不会认为这两人的修为在一品之下。
五位一品高手再加上修为更在其上的玄衣男子,多半已经具有击败张庭烨的实力,更不要说张庭烨还要顾及自己这个拖油瓶了。
张庭烨却是对这一脚毫不在意,只是扬起下巴看着众强人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马头儿,下山时当家的说过,此行我们要抓的可是一条大鱼,做成这一票可保数年衣食无忧,这样的点子也多半扎手的紧,几位当家的都有可能亲自动手,这等热闹咱们不去看一看吗?”
四个喽啰似乎是以发髻潦草的汉子为首,其中一个眼珠儿极为活泛的半大小子凑上前小声道。
汉子略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半大小子欢呼一声,回过身立即喝令被绑的三人走在前面。
张庭烨不无不可,许泊甚至有些跃跃欲试,只有那蔡猴儿面若死灰,三人在喽啰的押解下往众强人离去方向跟去。
转过山脚,喊杀之声开始不绝于耳,又夹杂着叱骂惨叫以及兵刃交击之声,等行至近前,战事似乎已经接近尾声了。
莽苍古道上,众强人分散成包围圈,当中有三辆双乘车马,只有前一辆马车车架上端坐着一位胥吏打扮的中年人,此人正面色铁青看着车前不远处,那里有一位手持长矛的武将正在和四当家云豹对峙。
除了这位胥吏和那武将,来者一行明显没有其他活人了,马车四周甚至是路边草丛到处都是负甲死尸,中年胥吏目光时而扫过地上死尸,又转首四顾了一下周围强人,双目中的愤恨之色几欲喷火。
场中对峙的武将和云豹都是不动如山,中年胥吏最先沉不住气,冲着玄衣男子等人戢指骂道:“你们这些贼子竟敢劫掠国帑,还杀死如此多军卒,当真不怕大啟王法吗?”
其他人都识趣没有开口,只有玄衣男子轻声笑道:“若是大啟王法能管到此处,我等还当真有些害怕,可惜,这里是恒山郡国,我们杀的也只是县邑散军,还能惹来朝廷太尉军不成?至于说恒山郡王的府尉军,我等又不是没打过交道,说句不客气的话……他们能奈我何?”
“朝廷太尉军确实有不入郡国的协定,若非如此,我等途径恒山郡国时也不会改为县邑散军护送,否则的话怎会有你们这些贼子的可乘之机?但是你们也不要忘了,你们劫掠的可是一县的朝廷赋税,朝廷若是追究起来,太尉军便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进恒山郡国剿匪,你等还想高枕无忧吗?”中年胥吏先是激愤,而后便是满脸冷笑。
玄衣男子似笑非笑,说道:“你我可以打赌,就赌朝廷会不会追究这一批税金。”
“胡说!朝廷怎可能不追究?除非……”中年胥吏猛然住嘴,面色变得难看异常。
玄衣男子抚掌笑道:“怎么,想到了?我有十成的把握,那恒山郡王宁愿自掏府库双倍乃至三倍补齐这批税金,也不会允许太尉军进入他的恒山郡国!”
中年胥吏默然无语,想来是无力反驳玄衣男子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