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淡而又充实,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一个月之期,甚至在许泊的央求之下,两个人又多停留了几日,依然没有看见虞影归来的身影,不光许泊垂头丧气,张庭烨心中也是暗自怅然。
情知再等下去也是徒劳无功,在张庭烨的好声规劝之下,许泊只得答应跟他离开此地,说是要随其返回宗门。
入山时还是葱茏盛夏,出山时已是百草肃杀。
两人往山外一路行来,草树渐次稀疏,很可笑,两人还未行至通衢闹市,竟在山边古道上被一大帮子强人拦路抢劫了。
之前两人在山中不是没有遇到过拦路剪径的强盗,但那些人大多都是单枪匹马之辈,充其量有三五人搭伙壮胆,像眼前这样乌泱泱数十人还真是头次得见,而这还不是这帮强人的全部人手,算上路旁草丛密林中探头探脑的弓箭手,这帮人总数竟有近百人之多。
许泊正好奇向强盗张望时,却听到张庭烨轻声说道:“把修为隐藏起来。”
许泊闻言愣了一下,转头看时,却见张庭烨张望着快到近前的强盗,一脸的玩味之色,其身上无论灵力波动还是真力波动都不见了踪影,跨在腰间的宝剑不知何时也换成了一把普通长剑。
许泊心中微动,忙念动咒语,胸前贴肉的一张青色符篆灵光一闪便没入其躯体中不见了踪影,与此同时,他身上的修为波动也随之消弭,甚至连他怀中的储物袋,也被他一并催动咒语隐匿了起来。
青色符篆乃是张庭烨赠与他的匿息符,早就被他贴身藏在最易激发的位置。
张庭烨显然察觉到了他隐匿储物袋的举动,赞许地瞥了他一眼。
许泊嘿嘿一笑,转过头仔细打量冲到近前的一干强盗。
甫一感受来人修为,许泊不由脸色一变,心中有些打鼓了。
为首骑马的六人,竟全都是真武者!
“吁……吁……”
随着数声长短不一的断喝,六骑在二人身前十余丈处先后勒住马缰,而后一字排开,面色各异打量着两人。
最左侧一人,乃是一位满脸横肉的壮汉,此人五短身材,手中提了一柄短柄利斧,看向两人的目光凶光四射。
在其身侧之人,装扮像是一位青衫儒士,看年岁应该在五十岁以上了,山羊胡,脸颊瘦削,似乎渺了一目,一只眼珠浑浊不堪,另外一只眼睛却是精光闪闪,背负了一柄长剑,看向两人时却是面无表情。
青衫儒士右侧,乃是一位玄衣男子,此人身材高大面如冠玉,模样也算是周正,提了一柄锯齿长刀端坐在马背上,显得威风凛凛,只是其略显阴鸷的目光给人的观感略有些阴柔不讨喜。
玄衣男子右侧,稍微拉开了一些距离,三骑为首之人竟是一位青衣女子,此女看模样也就二十余岁,生的粉面桃花明媚动人,清冷的眸子却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意味,端坐在在马背上肩背笔直,在其腰间两侧各悬一口短刀,冲淡了女子脂粉气,更多的却是飒爽英气。
此女身旁两侧乃是两位英姿勃发的青年,各提了一柄利刃端坐马背,不知是否有意,两人都落后了一个马头,衬托的当中女子更显出众。
以许泊的眼力,一眼便能看出,除了青衫儒生和玄衣男子,其余四人竟全都是一品高手,至于青衫儒生和玄衣男子,身上气机晦涩不明,不知是故意收敛了气机,还是身负真武中三境的修为,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感知的范围,若是前者还好说,若是后者的话,这帮强人的实力就有些可怕了。
许泊惴惴不安同时,张庭烨也是心中犯嘀咕。
无论青衫儒生真武一品的修为还是玄衣男子交感境的实力,在他眼中都是无所遁形的,正因为如此,他才心中纳闷,虽然大啟王朝尚武之风甚重,一品真武者却也不算多见,怎么自己随便碰上一伙强盗,里面的一品真武者就有五人之多,甚至还有交感境高手隐藏其内?
打个比方,一品真武者如果是在军中,怎么也能混上一个屯长的军职,率领五十军卒威风凛凛,不比跑来做强盗好得多么,至于说那交感境的玄衣男子,在军中甚至能争一争那统帅一曲五百人的军侯了,跑来做强盗就更加让人难以理解了。
换句话说,这六人阵容如果是在军中,此刻率领的多半是五百善战军卒,甚至还会配备一两位猎妖士,而不是眼前不足百数的乌合强盗,若是前者的话,张庭烨说不得要拉着许泊望风而逃了,哪可能像现在这样老神在在站在这里?
退一步说,这六人即便有其他顾虑不愿投身军伍,大可以成立帮派或者镖局,甚至是给权贵做供奉教习,哪一样都是不错的出路,哪用在这荒山野岭做什么强盗?要知道,此时大啟王朝军威鼎盛,占山为王实在不能算是好的选择。
此刻除了六骑背后脚力不一的喽啰陆续赶上,场上形势非常明朗,不光许泊和张庭烨呆立着不动,对面六骑也是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搞错了?”青衣女子左侧的青年疑惑道。
最左侧的壮汉脾气甚为火爆,一晃手中短斧,冲许泊两人高声叫道:“兀那两个道士,你们是做什么的?”
许泊闻言怔了一下,转首看了看才回过神来,世俗间军卒对流民追索甚迫,二人又都没有什么户籍,以普通装扮行走世间恐怕多有不便,故而两人启程没多久就换上了道士装束,难得张庭烨连他这么小身材的道袍都能找来,甚至度牒文书都是一应俱全。
许泊愣神间,张庭烨已经上前两步,稽首道:“诸位好汉,小道师兄弟二人随师父四处游方,不久前不慎与师父失散了,打算去下一个乡邑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打听到师父的讯息。”
“游方道士?……”
提斧壮汉正待聒噪,中间玄衣男子摆了摆手,仔细打量过两人气机后,开口问道:“你二人可有度牒?”
“有的有的……”
张庭烨迭声答应,同时将手探入怀中,取出两张度牒后,一副想要上前却有些踌躇的样子。
不待为首六骑有人发话,身后早有喽啰抢步而出,接过张庭烨手中度牒,非常狗腿子地小步跑回,来至玄衣男子马侧,一脸谄媚双手奉了上去。
许泊此时才明白,原来这伙强人是以这位玄衣男子为首。
玄衣男子并没有伸手去接那度牒,而是略偏头在展开的度牒上扫了几眼,随之喃喃道:“观海郡郁青山祥符观乙等道士张炎……”
语气顿了一下,手托度牒的喽啰赶紧翻页,玄衣男子又念出许泊的化名,许连。
玄衣男子转首冲青衫儒生问道:“常先生,你可知道这祥符观?”
“观海郡的郁青山,乃是有名的仙山,常某自然是有所耳闻,只是这祥符观却从来没听说过,可能是常某孤陋寡闻了。”青衫儒生略思忖后答道。
玄衣男子点了点头,“天下道观何止万千,除了最有名的那几座,其余的没听说过也是很正常之事。”
提斧壮汉却是忍不住了,叫道:“管他是真是假,两个杂毛小道士,砍了便是,省的坏了我们的大事。”
玄衣男子轻笑了一声,转首看向青衣女子,“二当家意下如何?”
青衣女子看了一眼玄衣男子,见其双目中毫无杀机,转过头轻启红唇道:“此等小事,大当家自然是一言可决,不用过问妾身的意见。”
玄衣男子笑意不变点点头,摆了摆手示意喽啰将度牒送还给张庭烨。
“大当家的,真要放过这两个小杂毛?”提斧壮汉不满道。
“空门中人,杀之无益,又没有油水可榨,算是结个善缘吧。”玄衣男子低声笑道。
“那度牒是真是假还说不准,况且,放了这两人离去,万一胡嚷嚷惊跑了我们的大鱼怎么办?”提斧壮汉并不罢休。
“咱们在这里埋伏五天了,至今一无所得,那大鱼多半是窜了岔道,这次大伙儿恐怕是要空跑一趟了。”玄衣男子叹了口气说道。
提斧壮汉瞪了瞪眼睛,蓦然想起什么,提声叫道:“方才是哪个兔崽子报的讯息?”
连问了几遍,从远处哆哆嗦嗦跑来一个干瘦汉子,腿一软便跪在马前。
“谎报军情,老子劈了你!”
提斧壮汉早就压不住火气,手一扬,短斧脱手而出,冲着明显是斥候的倒霉家伙一劈而下。
这一下,不光是其余几人紧皱眉头,就连玄衣男子脸上也露出不悦之色。
那干瘦汉子早就吓傻了,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更不用说躲避了,一桩惨事似乎无法避免。
“当啷!”
一声金铁交击之声蓦然响起,许泊忙定睛观瞧,却是青衣女子右侧青年手中短戈脱手而出,将那短斧撞得斜飞而去。
壮汉抬手将短斧召回,双目中凶光一闪,“唐老六,你这是要折我的面子?”
许泊眼睛一亮,仔细打量着壮汉手中的短斧,似乎对壮汉隔空召回短斧之举颇感兴趣,张庭烨却是暗自撇了撇嘴,一品高手并没有隔空御物的本事,也就是自己性命交修的兵刃,长时间用真元煨炼,脱手前更是特意注入真气,故而能信手召回,不过那持戈青年实际上已经给壮汉留了面子,不然的话占了后发优势,大可以将潜藏在短斧中的真气击散,没有喽啰代劳的话,壮汉说不得要下马捡拾自己的兵刃,那样才是丢尽了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