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了整整五天,到了第六日,大抵是天光渐明的清晨时刻,商幼梧得以走出牢房。
开牢门时碰撞的声响惊动了四周的女囚,急急忙忙扑到牢房栏杆,将手探出去,一脸不舍的神情。
一连相处了几日,商幼梧心中也难免不舍:“大家别难过,咱们就此别过,千万千万要保重,没事的时候你们自己也要多锻炼身体啊,起来蹦蹦什么的……”
这煽情的离别场面搞得人怪难受的,真是执手相看泪眼!
“有机会,我会再来看望你们的啊,都别哭了啊…”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哈!
刑部大牢外,阳光格外刺目。
商幼梧抬手挡在眼睑前,慢慢适应着耀眼的光线,沐浴在阳光里可真是舒心!
不过,她就这样被放出来了?
她只想知道凶手是谁,害得她享受了一把刑部牢房五日游。
抓住狱卒小哥的衣袖,小心问道:“小哥哥,所以说…那个…害死怀化大将军的凶手到底是谁啊?”
狱卒还真就仔细想了想:“听兄弟们说,好像是个姑娘,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
“谢谢啊!”什么姑娘这么艺高人胆大……
压下心头疑惑,迎面的一群熟人簇拥着她回商府,一路的嘘寒问暖自是不必说的。
等到了商府门口,商幼梧忽而停下将要抬起的步伐,侧头疑问:“怎没见到兰茵?她人呢?”
商皓月拭了拭额角的虚汗,搓了搓手心:“兰茵她…她…她…”
恭王在一旁干着急,接口道:“幼梧在牢狱受了惊吓,先回房躺一躺,睡上一觉啊!”
她活蹦乱跳的,哪里有受了惊的样子。
还是曲临欢看不下去,直接道:“她后日午时三刻便要问斩了!”他认为她有知情的权利!免得日后后悔莫及!
“临欢——”
恭王狠狠瞪了曲临欢一眼,赶忙上前扶住商幼梧的手臂。
商皓月见此事瞒她不住,坦白道:“案情一直毫无进展,拖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并且一切矛头都指向了你们二人,兰茵她…主动担下了一切罪行,所以……”
商幼梧闻言,先是不可置信,再是审视身边的每一个人,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渐渐便红了眼眶:“你们都知道她是无辜的,可是你们都装作不知道,可能圣上也是如此,你们都希望我无罪,便冷眼旁观的看着她去顶罪,可笑的是,真正的凶手明明有罪却逍遥法外,你们,全都变相地成为了帮凶,粉饰太平的帮凶!”
商幼梧强撑着疲惫不堪的心,跑出了他们的视野。
商皓月和曲骁本想去追,曲临欢一句话拦住了他们:“让她先冷静冷静,现在不是最好的解释时机。”
一个眼色递给暗处藏匿的影卫,示意他们前去保护那个倔强执拗的姑娘。
本是高高兴兴地出狱回家,没想到他们一个个都瞒着自己,这么大的一件事!
这么长的时间,兰茵犹如自己的亲妹子一般,怎会让她甘愿去做真凶的替罪羔羊!
其实她自己也明了方才的话说的重了些,大家的目的都是为了护她周全无恙,但她压不住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要包庇黑暗,任由黑暗将光明吞噬——
商幼梧跑的有些接不上气,她蹲下身子,将灰暗的脸色和厚重的心情一起埋在双腿臂弯里。
她骤然有些痛恨自己的有心无力……
还是她太渺小了罢。
不对!依着她对兰茵的了解,此事定是有人背后推波助澜。
兰茵身处牢狱,与外界的消息是阻隔的,定是有人告知她案情久攻不破,教她如此作为的!
商幼梧猛地起身,向来时的路奔去,她不敢抬头,生怕旁人看到她眼角的湿润。
这是她改不掉的习惯,就算落泪亦不能被旁人看了去,不然心中就极其不舒服。
正好与人撞上个满怀,商幼梧顾不得其他,只匆匆说:“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抱歉。”
对方像是一堵墙,任商幼梧如何推都是佁然不动,渐渐地她也开始恼了,拳头像是不受控一样向那人胸膛处招呼。
她知道是他!
在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她面前,一言不发的接受她的拳头时…
所以才这般大胆,这般无所顾忌,这般发泄情绪。
拳头开始发痛,商幼梧收了手,依旧低着头,不敢直视他,像是刚刚做错事的孩子等待责骂与怪罪。
章文远无奈地叹息一声,温热的掌心摩擦在商幼梧脸颊间,将那滴滴晶莹融入皮肤肌里,悄然化在风中,再若无其事地抬起她的下巴:“这样子,更让人看了舒心。”
言下之意是指她为此事伤心难过,也会潜移默化牵动着身边担心她的人的心情。
商幼梧深深注视着眼前的少年,像是要一眼望进他心底的深潭,体悟他内心的温度与深度。
“怎么办章远,怎么办——”
“走吧!”
“去哪儿?”
“珠金阁…”
章文远牵着商幼梧在上京城人海中穿行,周遭的繁华无法阻挡住二人急迫的脚步。
章文远一早就听说了这件事,他料想到商幼梧的反应,便守在商府附近徘徊观望,看到商幼梧跑走,这才想都不想地追了上来。
在他章远的概念里,就没有不到最后一刻就放弃的道理,之前五天他苦寻真凶无果,害兰茵那小丫头被迫顶罪,这比让商幼梧自己蒙冤还要痛苦吧…他明白,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最后查探一番。
商幼梧像木偶一样任凭少年牵着行走,她不辨悲喜的脸上是异常的平静无澜。
待到一处人流较少的地方,章文远有些担心的停在那里,双手捏住商幼梧的双肩,轻轻摇了摇:“怎的?傻了不成?”
你才傻了!
商幼梧在心里叫嚣着,面上却是一点不显露,只毫不放松地盯着他。
章文远见不得她这怏怏不语的样子,捏了捏她的小脸,安抚道:“我同你一起!”
短短五个字,承诺着章文远所倾注的深情厚谊。
商幼梧略感心安,勉强扯出了一个微笑,不再让他替自己忧心。
章文远嘴角轻扬:“这才对嘛。”摸了摸商幼梧柔软的脑袋。
商幼梧一个白眼递过去,章文远却咧嘴笑的更加开怀……
两人的手再次交握到一起,向着日头东升的方向而去。
然而,当珠金阁映入眼帘之际。
“嘭——”
一声巨响砸下,混合着扬起的烟尘。
章文远抱住身侧的姑娘,替她隔去外界的杂乱喧嚣。
二人再次抬头看过去时,血肉模糊的孩童俯躺在那片不远处的空地。
已然,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