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三十年岁月的流逝,我的脚皮越来越薄,2004年,脚底那地方的疼痛又加重起来。有一天我痛得难受,抬脚一看,啊,溃烂化脓了,已经成为医生的我,很有把握地决定:为自己割肉挖取玻璃。
于是,我就用棉球在脚底使劲地消毒,可还没有割肉呢,奇迹却出现了:那溃烂的创口,被我擦洗干净后,居然现出一个窟窿,窟窿里露出一块玻璃。正在我找老花镜的时候,在我旁边帮忙做针具消毒的妻子,叫我别动,她用手中的夹子伸进了我左脚的脚心,只见她轻轻一夹,那块折磨我三十年之久的玻璃,就被夹了出来,其深深的疤痕,至今犹在呢。这就是我左脚的传奇!
返城磨难记
1978年底,我的大女儿已经出生7个月啦,我也开始像他人一样,正心急火燎地寻找着调动的机会。恰巧,芳华越剧团在我二哥的帮忙下,申请恢复的审批文件通过了。芳华书记老徐对我二哥说:“审批容易,恢复艰难,没有人手跑腿是不行的,你弟弟的调动手续虽然还没办,但还是叫他先回来办事吧。反正他的调动,是我们审批前就讲好的。”二哥对她说:“好,我弟弟就是搞文艺的,他回来后,一边办事,一边办调动。”
1979年正月,我得到二兄的通知后,立即返城,到省芳华越剧团临时租赁的西门大队报到,当时,在编人员连我在内只有四人:代理团长老俞,女书记老徐,副团长老孔,我是第四位。
经过我几个月的辛苦跑腿,完成了许多难办的工作后,代团长老俞特别满意我,很快就为我发了调令。可令人遗憾的是,调令发出后却毫无音讯,受阻三个月后,他又破例到文化厅做工作,为我连发了二道催调令。结果,我那原系统的总头--煤炭厅厅长,以为我有背景,就打电话到文化厅人事处,提出要搭配调动三个人到文化厅来,文化厅人事处听后当即拒绝,就这样,我的调动卡壳了。
老俞惋惜地告知我此情后,我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傻傻的我,只好写信给省煤炭厅厅长。又过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我就带着老母亲一起去煤炭厅长家,没想到那厅长听说我就是池敬安,竟恨恨地举手摔了我一巴掌。我呆了一阵子,正欲发怒,母亲见情吓坏,硬把我拖走。
由于事出突然,那厅长的爱人也知道事情不妙,就悄悄跟随在我背后。我怒火万分地下楼出大门时,感觉到背后有人跟踪,即故意大声对母亲说,晚上我要用矿山的炸药去炸那坏厅长!跟踪在后的那位女人听到我的话后,立即赶上拦下我们,劝我息怒,说调动之事包在她身上。我说,别跟我来这套骗人的话,我是不怕死的矿工,并不是好欺负的百姓。那女人赶紧说,她是厅长的爱人,是省地质厅人事处处长,她一定负责帮我解决调动,并叫我星期一去地质厅找她拿调令,绝对没有问题。
星期一,我真跑到地质厅去找她,果然她在,并说调令已经办好,于是给我一张她写好的字条,叫我去煤炭厅找某人取,我找到那人后,果真拿到了调令,就这样,调动之事一气办成了。
当我回到矿山办完返城的所有手续后,毕竟有难舍老同事的感情,于是就决定再上七天班,可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七天上班的过程中,却经历了一次终生难忘的生死考验。
第一天,我们外线班的工作是挖电杆的洞。班长考虑到我要回去了,就安排我在第一个点,也是唯一干净的干地面,除我以外,其他人都在烂泥田里。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一位闽南人同事生气地说:“不行!你们老乡为老乡,这干净的地面多舒服,我要在这里挖!”说完他就动手在那里挖起来,班长看见很生气,正要上前制止,我赶紧说:“就让他在这里挖吧。我到他那个点挖。”班长看见我同意,和大家一样,都摇着头散开,到各自的点去了。烂泥田虽然讨厌,但那里面的洞,我们都只经过两个多钟头的辛苦就都挖好了,可闽南同事抢挖的那块干地盘却麻烦了,因那地下有岩石,挖了半天都挖不成,班长向机修厂领导汇报后,领导又向矿务局领导汇报,矿务局领导找设计的工程师们研究后决定:要整体考虑,不能更改地点!这一下可苦了那位闽南同事,厂领导只好给他炸药爆破,他整整花了三天时间,才挖成了那个洞。
在他继续挖洞的那两天,我们在车间里完成了栽电线杆的所有准备工作。第四天晚上,我考虑到自己快要离别矿山返城了,就特地煮了一锅点心请班上的老乡一起来吃,刚要开锅,那位闽南同事路过看见,就说:“怎么不叫我吃呢?我也要吃!”我们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我说:“好啊,好啊,请坐下一起吃!”他真坐下来与我们一起开心地吃着、聊着。
第五天,开始最辛苦的立电杆工作了,不过那一天清晨,那位闽南同事却向班长请了病假。可正当我们离开厂门,走到半路时,他却又赶上了我们,班长问他:“你的病假条好不容易才通过班组、车间和厂部三道手续,为什么又跑来上班?”他的回答是我们谁都没有想到的,他说:“我想想不甘愿,因为外出立杆多三毛钱补贴,请假后我会少赚三毛外勤费。”
班长带我们先到他所挖的洞那里栽电杆,在取叉杆时,那位闽南同事又抢占了我的一号叉杆位置,由于三副叉杆位都有人了,瘦小的我,只好跟另两位抱杆头同事一起,用手去抱电杆,但没有想到的是,班长指挥的号令“一、二、三,起杆”时,有人用力不齐,我却因用力太过,一时头昏眼花,当我再次参与抱起电杆,三道叉杆都相接后,我头昏气喘地退后一步。接着只听班长喊:“叉杆预备--起!”三副叉杆的六个人听从号令,同时用力顶起。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第二道叉杆向前打滑,只听“哗”的一声,水泥电杆瞬间倒下并砸到闽南同事的头部,大家都惊呆了,班长快速反应,跑近蹲下,抱起他的头并捂住他开裂的头部骨缝,只见凶猛的血喷,从班长的指缝中喷射出来,我见此情景,立即大步跑去打电话叫救护车,可没几分钟,他就抽搐断气了。
不用说,接下来是我们大家悲痛地为他含泪守灵。直到三天后,全厂同事以及与他相识的朋友和老乡,都一起过来为他送葬。丧事完毕后,我才满怀复杂沉重的心情,告别同事,返回福州。那天,在火车上,唯能安慰自己的返城记忆是,我谱写了一曲激情感慨的《矿山离别记》:
离别,离别,心潮激烈,回首十载,泪透诗页。
十年前奔赴矿山,与亲友含笑作别;为谱写煤海战歌,在荒山艰苦创业。
诚心挖煤,兢兢业业,认真操作,服服帖帖。
伟人颂歌不断传扬,矿区哀乐经常连接;矿工虽有愁肠,但却没有凄凄切切。
历经风风雨雨,少年幻想破灭;认识沧海巨浪,何惧江河蟹鳖。
曾几何时,回归之心坚如铁,坚如铁!
啊,矿山我们第二的故乡,为了你,我们用汗水浇灌出红花绿叶,使你出落得像个大姑娘,我们却付出了青春和热血!
我们已不再是当年小伙子,也不能长做这“黑色”事业,请不要再缠缠绵绵,不要再挽留英雄豪杰。
再见啦矿山,离开你,我们也情丝难断,但还是挥手告别。
离别,离别,心潮激烈,回首十载,泪透诗页!
时隔三十多年后的2013年,我在录制完《圣约之歌》第四专辑时,也将谱写的《矿山离别记》也录制成歌,放在自己60载人生印记的30首作品大专辑里,而且这首特殊作品,还是由师大的著名歌手胡薇演唱的。啊,本人当年的感慨情曲得以深情释放,也是本人音韵演绎的返城磨难记。
回归医道记
本人小时候是喜文不喜医的,因成绩优秀,读书有声有色,深受老师喜爱,所以少年时,曾立志要当文学家。当时对医学的反感,是因害怕病毒会传染,所以平时走在路上时,若遇见病人担架抬过,我必掩嘴屏息。7岁时,因有一邻居姐姐考进护士学校,我为她难过了十多天。
可是,后来不幸的遭遇,却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弃文从医了。记得在19岁时,因误用邻居过期眼药水,使自己双目失明,后经大医院医治三次,眼睛视力恢复了一半,到第四次时,因钱不够抓药,回家后用余钱去药店拿自己开的处方服用,没想到居然使自己眼睛的视力恢复到1.5。从那以后,自己开始自学中医,并幻想去当赤脚医生,可惜的是,当年自己没有当成,邻居一个同年人却当上了赤脚医生,后来,自己就放弃了学医,转为自学音乐和作曲。
1979年调回省芳华越剧团半年后,代理团长老俞私下找我谈话,因当时恢复剧团的筹建工作已经基本完成,老芳华的演职员已经开始调回报到,办公室的工作量越来越大,必须增添人员,老俞觉得我工作很扎实能干,所以决定让我担任办公室主任,我听后当即婉言推诿了。面对我的推诿,老俞很纳闷,因为他不知道我从小就立志钻研学术,不想当官,所以面对他的培养,我却当即委婉拒绝。
当时老俞惋惜地问我:“你不当干部,那要干哪行?”
我说:“我想搞灯光。”
他听后很是吃惊,说:“你也不能搞灯光呀,因为你原本是搞音乐的,可以进乐队嘛,你也可以搞音响效果,怎么会选择搞灯光呢?”
我回答说:“虽然我会音乐,但我不会越剧;虽然我会搞音响,但我不会听浙江话,所以还是搞灯光比较好。”
老俞听后没话说,但却要求我在搞灯光的同时,兼任司务长,并感慨地说:“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先帮我当一年司务长好不好?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推辞了。”
就这样,我在搞灯光的同时,兼任了一年司务长。
这位老俞,是我一生中遇到过的最好领导,他不仅善良、智慧,而且通情达理、朴素勤奋。最让我敬佩的是,他退休后,自己在家刻苦练习了几年书法,不久,他就成为我省著名的书法家,其不仅举办过多次书法展览,还参加过海外书法展览。但其生活还是非常朴实,直到现在,他还是住在那很旧的宿舍里。
难以忘怀的是,当年老俞调走后,我也卸任司务长,而且在卸任时,我所管理的食堂,不但没有亏空,还有不少的结余。因为我对食堂管理比较严格,自己从不白吃,食堂的两位炊事员,除了吃,谁也不敢拿,所以移交时还有些节余。记得那年春节分发供应食物时,有人要求我给备受大家敬重的尹团长分两份年货,我心中虽然愿意,但为了保持公正,当即毫不客气地说:“不行!一人一份!”
后来,在我移交食堂时,那代理财务一年的老吴也与新来的财务办理交接,可他有一笔400多元的支票却与我有关,所以无法结账,于是老吴与我发生误解,原因是:那张支票是领导让他提供给我创办食堂的钱,但他不是专业财务,所以也不懂得向我收回发票,我也不懂得向财务办清手续,这400多元的钱,我只好归到食堂的结余部分里去了。他们新旧财务俩查了好几天才查出来,可那善良的老吴不懂得责备自己,却来责备我,所以当时我生气地举手在桌面上拍了一掌,那桌面上的厚玻璃粉碎了。他们看见我发怒的样子,再也不敢与我争执了。幸好,那专业的老财务,很快在我账本的结余账目里找到了这笔钱,证明了我的清白,也了结了他的账目。
话说回来,我虽然辞掉了司务长,但那几年所干的工作还是很多,除了兼职办理人员调回的手续、跑腿购物重建芳华,还负责买剧团和演出设备,并搞灯光制作和演出,更重大的是,还要与副团长老孔一起负责征土地、搞三通(即盖房子前的路通、水通、电通),那临时的电杆、线路、配电房等具体的临时电闸线路,还都是我亲自动手制作的,直到我做好了配电房后,供电局才派人来安装高压电。接着是监督建筑芳华剧场、办公大楼、宿舍楼等等。经历三年的辛劳,我们剧团的办公楼、排练场、大剧场、宿舍楼都盖好了,剧团的人员也都住进新房了。有一天,一位女老干部拿了一张入党申请表给我填写,希望我从事政工,可我也委婉拒绝了。她说:“别人向我讨申请表,我还没给他,你怎么却拒绝呢?”我回答说:“我只想干活,不想当官!”
剧团恢复后,演出效果很受欢迎,赞美之词铺天盖地。哦,正当芳华在上海演出红极一时时,上海人在零下十几摄氏度通宵达旦地排队买票,我顿生感悟:戏剧的兴盛不会长久,我必须另寻新路,经过数月思考后,立定主意:钻研医学,回归医道。
当年也可喜的是,正当我觉得老演员年纪偏大,演出有些勉强之时,芳华领导就派人去浙江招收学生了。新招收回来的学生有20多位,最小的13岁最大的18岁。在学生刚招来时,因还没有被省艺校接纳,没有音乐老师来为她们上音乐课。我发现她们清晨起来练声时,有不正确的喊叫。有一天,那位新来的敬重我的女领导,有事找我交流,我就将此现象对她说,并表示自己愿意为学生上音乐课,那新来的女领导听后很高兴,当即安排我给学生上音乐课。
令人开心的是,当她们听我上过音乐课后,晨练的声音就明显地美妙起来了。当我为她们上第二节音乐课时,颇有天赋的学生就浮现出两位,一位姓李,一位姓王。这两位后来就成为芳华著名的花旦和小生。当然,除了这两位以外,其他多数也都成为名演员。特别令我欣慰的是,几十年来,她们看见我时,都会亲热地叫我一声“老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