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正睡得安稳,忽听得门外一阵吵闹。
“这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了。“容凝打了个呵欠,没了睡意,索性穿了衣服出门。
“是谁在吵吵闹闹的扰人清梦啊?”
“回世子妃,是有个小厮说要来拜见您,奴婢们不敢扰您睡眠,告诉他您还没起,他不信,非要往里闯,给前门侍卫拦了,又偷偷爬墙想要进来,现下正趴在墙头上嚷嚷。”庭中洒扫的婢女道。
“见我?”容凝暗暗思忖,“快带我去看看。”
见到墙头上趴着的那少年时,容凝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小年纪就学人家爬墙啊。”
“您可别取笑我了。”苻阳抱着墙头哀嚎,“我这次来找您是有正经事的。”
摆了摆手,就有侍卫抬了梯子过来,给人弄下来了。
“怎么?”容凝强忍笑意,“是不是那孩子又闹别扭了?”
“可不是么,”少年拍拍身上爬墙沾的灰,“小姐两月没去看公子了,我们小公子心中想念地厉害,好几天不肯好好吃饭了。眼看着公子身子越来越弱了,小人心里着急,所以斗胆来请小姐抽个空去趟别院。”
“嗯,知道了,还有呢?”容凝戏谑道。
“还有?”少年疑惑,“还有什么?”
“你腰间别着的珠钗可是露出来了,这个总不会是自己戴的吧?”
“额,嘻嘻,”少年挠头,“这都被您看出来了,就是,就是想请您帮我把这个转交给那丫头,原本时想着这次来给她的,没想到她不在。”
“这,”容凝挑眉,”要给就自己给,待会儿竹茵会来我带她一起过去。”
“那就多谢您了。”少年脸上满是欢喜,“我就先回去照顾我们家公子了。”
少年刚走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竹茵就从膳房取餐回来了。
“小姐洗漱过了么?刚炖的红枣燕窝,还热乎着,趁热喝最好了。”
“苻阳来过了,”容凝故意提了一茬,“说是有东西要给你,也不知是什么,我说你不在,他就走了。”
“啊,”竹茵撇嘴,“好可惜啊,没见着人,这家伙,就不能等我一会儿吗?老是粗心大意的不讨人喜欢。”
“那待会儿我得去趟别院,”容凝假装漫不经心,“你——”
“请务必带上奴婢!”
居留别院地处京郊玉蟾山脚,玉蟾山上有座玉蟾寺,乃是皇家寺庙,平日不许平民百姓进出。先帝素爱参禅礼佛,又不爱住禅房,为方便自己修行,便建了这么一个别院以供留宿。
先帝驾崩后,别院废弃另作他用,平时有重兵把守。梁深如今,就住在这里。
梁深此人,乃是当年西平国战败议和时西平皇帝送来的质子,系皇后萧氏所出。
梁深十岁来到南苑国,如今已经十八。
容凝遇见他那年十二,彼时她随母亲上山拜佛,途遇暴雨,母亲带她进入别院避雨,她那时坐在凉亭中喝茶吃点心,他偷偷将门开了一条小缝看她,被她看见,她给他喝茶,给他吃点心,和他说话,送他娘亲给做的小玩具……那些细碎的片段,是很多年后的梁深再回味时,也忍不住贪恋的温暖。
容凝进屋时,梁深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桌边,右手拿着小刀,不知在做些什么。
听见脚步声,他随口道,“不是不准你进来吗?”
“那我可走了啊,真走了啊。”她故意试探。
梁深听出她的声音猛然回头,一双眸子亮亮的,衬得五官更加精致。
“凝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了。”少年有些苍白的脸上带着笑意。
“脸色这么差,最近有好好吃饭吗?”
“有有有,”梁深从桌边起身,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眼里止不住的笑意。
“真有还是假有啊?”容凝瞪他一眼,“苻阳可都跟我说了,你又不好好吃饭了是不是?”
“他胡说。”梁深辩驳,低头的瞬间,在容凝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剜了身边伺候着的少年一眼。
苻阳摸摸鼻子,悻悻然道,“那什么,主子你们说话,我同竹茵也许久没见了,我也同她说说话。”言罢也不管竹茵同意与否,拉了人便欲走。
竹茵脸红的看向自家小姐,以眼神询问。
容凝点头,竹茵跟了苻阳出去。
“自己的身体怎么样自己心里没数?”容凝拿出标准的大姐姐姿态数落着,“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动不动还搞自残,身子越来越弱,你到底还想不想活着回去啊?”
少年垂眸不语,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
“……”看他这样,她又心软了。
“凝姐姐,你别骂我了,”他咬了咬唇,“我只是,很想很想见到你。”
“…那,”容凝叹气,“那以后你回去了,你的国家没有我,你怎么办呢?”
“我不能把凝姐姐一起带走吗?”他看向她,好看的眼睛眨啊眨。
“不是我不想跟你走啊,”她把玩起桌上的茶盏,“哪怕不提南苑同西平两国的关系,我前些日子,也已经嫁了人了。”
“什、什么!”少年一激动握住她的手,“怎么会这么快?嫁的是谁?”
容凝挣扎着要把手抽出来,“半个多月前的事情了,事发突然,总之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罢了。”
梁深缓缓松开握着她的手,神色有些低落,“姐姐有了他,是不是就不会再来看我了?”
“怎么会呢,”容凝笑笑,拍拍他的肩膀,“你叫了我这么些年姐姐,可不是白叫的,姐姐是嫁人,又不是卖身。”
却听得少年叹了口气,嘴里不知嘟囔了些什么,声音太小,她没听清。
“什么?”没忍住问了句。
“没什么,”少年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我说,我以后会好好吃饭的。”……至少,要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心爱的东西才行。
“这就对了嘛,”少女满意地笑笑,“听说你最近又在自残了?伤口在哪里,给我看看。”
“不,不是……”他想告诉她这次不是在自残,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乖乖地伸了左手给她看。
“这次怎么全伤在手指上了,”容凝撇撇嘴,暗暗腹诽道,你以前可是敢割腕的。言罢取了药箱过来细细给他清洁上药。
“这五指可是连着心的,会有一些疼,可要忍住哦。”
“你看我什么时候叫过疼。”少年凝视着她不停动作的手,“你还是拿我当小孩子看。”
“我已经长大了,”他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嗯?”容凝停下手上动作,挑眉看他。
“其实,我比你要大一岁。”他笑笑,“小时候长的慢一些。”
“啊?”容凝哑然,只记得初见时眼前的少年个头只到自己肩膀,她便理所当然的叫他弟弟了。却原来,他比她大?
那她岂不是白白占了他五年的便宜?
“那什么,我、我不是故意的,”她赔笑道,“你也知道,我那时候小,我不懂,也不知道,你也没告诉我。”
“嗯,所以,我不怪你。”他说,“就算你不能再做我姐姐了,以后也要常常来看我,好不好?”
“好。”容凝郑重点头,赶紧顺着这个台阶下了。
傍晚分别时,梁深站在台阶上,目送她的身影消失,自己却迟迟不动。苻阳小心翼翼地给他披上披风,“天气这么凉,公子身子又弱,可得小心着些。”
梁深裹了裹披风,“你说,如果有一样东西,我很想要,它却不属于我,该怎么办?”
“这,”苻阳心里正思忖着怎么回答比较好,却见自家主子叹了口气。
“算了,回屋吧。”
“其实小人觉得,想要就应该去争取。”
“哦?”梁深顿住,“那要是争取不到呢?”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对啊,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梁深垂眸,脚下不再停留。
此时,居留别苑,某处墙头。
暗卫甲:“你说,这事儿该不该告诉主子?”
暗卫乙:“你说呢?咱们可是忠仆!不告诉能行吗?”
暗卫丙:“我觉得这也不一定吧,万一影响人家夫妻感情多不好。”
暗卫丁:“你们仨傻啊,咱们是来干嘛的?执行任务的!咱们的任务是啥?保护主子媳妇儿!可没让咱帮他解决夫妻感情问题,自己的媳妇儿自己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