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厂理刑百户张轼并没有破案的经验,至于技巧就听韦瑛说过“抽丝剥茧”四字。死者高泰身为牙人,平日里关系颇为复杂,所以第一步便是理顺此人关系。
“刘县令,不知死者身上可有遗物?”张轼感觉以牙人特性,应当会有相关记录来记事或者方便联系客人。
“这个未曾发现,衙门接到报案赶到后尸体附近已经围了一群人,要是有什么贵重物事也不一定能留得住。”
“报案人是谁?”张轼再问。
“杨村里正,尸体便在杨村村后发现。”刘志高好歹记忆力不错。
“于贤。”张轼点将。
“卑职在。”于贤抱拳。
“带上几个人扮作皂隶去杨村附近转转,三日之内给我答复。”寻觅踪迹是夜不收的强项,若杨村并非死者身死之地,而是有外人搬运至此,那么搬运路线必有踪迹可寻。
“刘大人,借你典史一用。”转身张轼便回头找刘县令借人。
“张大人言重了,我阳曲县衙衙属众人任凭大人调遣。”刘志高连忙拱手示意,“若是用得着下官,下官就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来张贤弟有头绪了?”孙博毕竟兵科给事中出身,于破案一道也无经验,看张轼胸有成竹的发号施令,像是有了头绪一般。
张轼走近孙博,用仅有二人听见的声音说道,“无头苍蝇一般,只好四处转转碰碰运气了。”
曹典史很快便被刘县令召来了,刘县令以自己小叔叔精通破案为由,让曹典史配合张轼破这高泰惨死案。
“张公子,小的凭您调遣。”曹典史混迹县衙小半辈子,哪里不知道张轼并非县令所说“小叔叔”身份那样简单,只好装傻喊了张轼为张公子并表明自己的合作态度。
“高泰家人你可都见过?带我去高泰家里瞧瞧。”张轼让典史也换作平民打扮,再带上刘寺,几人直接租了个马车便向高泰家赶去。
高泰家就在阳曲县城,离西城门不足两百米路北的宅子就是。这宅子前头是二层小楼,楼底下是一个通着的摆满杂物的大厅,入门处有一个柜台,柜台头顶有一个写着“财源广进”的牌匾。若是再进去一点就能看到北墙有一加了门帘的门,从不时被风吹起的门帘缝隙可以看到后面有一个小院。
“哟,典史大人怎么又来了?难道是案子有眉目了?”张轼三人刚一进门,柜台后面看店的小二便大声招呼着,像是给什么人报信儿似的。
“你平常便这般说话吗?”张轼眉头一皱。
“上次来时还未曾这般。”典史像是想到什么,跟张轼示意一下就自顾自着挑起门帘去了后面小院。
果然不一会儿便听后面小院一阵鸡飞狗跳,不一会儿典史就领了两个衣冠不整的男女走了出来。
“这女人便是高泰的婆娘。”典史指着身后的女子对着张轼说道。至于那男的显而易见就是这女人的姘头了,可惜高泰尸骨未寒。
“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坐坐?”张轼看着一脸羞怒的妇人说道。这妇人约莫三十出头,想来平日里保养不错,颇有些徐娘半老的味道。
“这位公子,这孤男寡女的不太方便吧。”这妇人此时倒惺惺作态了。
“我看倒是方便的紧啊。”张轼看着妇人对着妇人的姘头扫了一眼。
“既然公子不嫌弃,那便跟妇人去楼上坐坐。”许是妇人会错了意,就示意张轼跟上自己去了二楼。
高泰家二楼布置却非常素雅,想来是平日里接待有头面人物用的。张轼绕过前面扭捏着屁股走路慢腾腾的妇人,直接坐在临门的椅子上。
“不知公子有何见教?”妇人随意倒了杯茶水放在张轼旁边桌上眼含媚态说道。
“见教不敢当,”张轼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略有些风姿绰约的妇人,“自古赌近盗奸近杀……”张轼话说一半,等妇人反应。
“公子应该不是专门来吓唬我的吧?”妇人也是见过世面的,若是眼前男子真想让自己做替罪羊,也不至于非要找个避人的地方说话。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我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张轼对着妇人一笑,“你那丈夫应该有个记事的簿子吧,把那个簿子给我。再把最近两个月你丈夫所做的事情事无巨细得跟我说一遍。”
“亡夫是有本账,可是都是随身携带的,若是他尸身上没有,那就是没有了。”妇人回道,“至于最近两个月,亡夫只是跟我说要发大财了,至于到底做了什么事我却是不知道的。”实际上妇人手中却是有一本账,高泰从来是个谨慎人,怕身上带的簿子丢了,一直是一次记两本,一本随身,一本留家里。但是对于牙人来说,这簿子就是安身立命之所在,妇人并不想交出去。
“据我所知高泰还有个亲弟弟,不太成器啊,若是知道你这事……”张轼继续威胁,“本朝对贞洁烈妇极为推崇,若是那失节的?万一把你官卖了,你这偌大的家业就归你小叔子了。你要知道,我虽然不是君子,可是却很喜欢成人之美的。”。
“小公子倒是会拿捏人。”妇人并未显出害怕的样子,反而一副媚态的跪在张轼身前给张轼捏起腿来,“奴家只知道亡夫一个月前去了趟延绥那边,至于记事的簿子奴家这里确实有一本,可那是奴家安身立命的东西。不知小公子可否行个方便?”。
“你那簿子我只是瞧一眼,”说完张轼轻挑的挑起妇人的下巴,“还有,你要是再年轻十岁我或许还有兴趣。”。
“公子说笑了。”妇人见目的达成也不生气,返身从里间拿出一本蓝色封皮的线装册子。
张轼接过册子随手翻开,册子里面记录的像是日记,最新的一则记载的是,“五十二家猎户打猎,要从老八家买些家伙粮食。”
“这是什么意思?”张轼有点摸不着头脑。翻了翻前面的几则倒是都很明白,无非张家要招仆役了,李家要卖姑娘的。
“这个便不是奴家能知道的了。”妇人也是无能为力。在此之前,妇人也是很想搞清楚这件事的。
“好了,记住我问你话的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张轼起身便要离开,忽然却又停顿一下,“你还是自称未亡人比较好。”
“未亡人谢过公子了。”
五十二家猎户打猎,要从老八家买些家伙粮食。是什么意思?张轼一脸疑惑的下楼。
山西第三十六名举人王若可本来家境一般,但是自中举后家境便瞬间兴旺了。王若可家本是阳曲王家旁枝,而这阳曲王家是与太原曹家、忻县赵家并称山西三大商的存在,现在的王家家主又是王若可不出五服的堂叔。在王若可中举之后,王家除了每月送上十两银子用度之外还送了王若可一套三进的院子。此时,这三进院子里王若可的妹子王若惜正一脸委屈的对着自家母亲哭诉告状,自己好心陪哥哥出门却遭了冷落之类的。
“可儿,你可是这般欺负妹妹了?”王母宠溺的给王若惜擦着眼泪。
“娘亲,我哪敢欺负她?”王若可无可奈何的说道。这王若惜算是遗腹子,所以自小便被母亲宠坏了,平日里就算自己这个做哥哥的稍微大声跟她说句话,她便能让母亲拿戒尺揍他。
“谅你也不敢。”王母好歹把自己小女儿哄的不再假装抽噎,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姑娘脾性呢。打小也就前两年跟着哥哥来住过几天的小秀才能唬住她了,只可惜听若可说那个小秀才娶人了。
“哥哥忘了帮我打听那人吧。”王若惜兄妹二人窃窃私语。
“就为这事你还要劳动母亲揍我?”
“你就直说到底打听了没有。”王若惜小狐狸似的眯着眼睛问道。
“一时忙碌就忘记了,”王若可看到妹妹瞬间变脸马上劝慰,“稍等片刻,我与那曹典史相熟,待会儿我就去曹典史那里问问。”
“娘亲,哥哥说今晚上不在家吃饭了。”王若惜扭头便把王若可卖了,这话说出去,你还敢在家吃饭?还不快去打听。
杨村距离阳曲县城十二里,这里村民是以种地为生,但是种的地几乎都是邻村张大户家田产,他们大多都是张大户家佃户。好在张家这代家主为人慈善,所收田租在周围算是最低的,所以杨村虽然不富裕却也算不上贫寒。于贤一行人来到的时候,杨村的村民们早早吃过了晚饭都三五成群的聚在某一家门口谈天说地。
当一身县衙皂隶服色的于贤一行人被眼尖的村民看见后,众人的话题便很快转移到前几天村后发现那死人身上。村里众人又是期盼又是畏惧的注视着于贤一行人,期盼的是能从他们嘴里听到一些不知道的事情,畏惧的是害怕这些衙役会从村里找一些替罪羊。
“这位老丈,请问村里里正家在哪里?”于贤从一拨相对年纪较大的人群中随意挑了一个老者问道。
“大人,小老儿便是杨村里正。”杨村里正心里一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