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太原府阳曲县一处私宅,此宅院为一富商所有,是一座二进的院子。前院倒是寻常,后院则开辟一池塘,池塘里又遍栽荷花。此时正值初夏,若是一阵微风吹过,池塘后那座二层小楼里便满是荷花清香。
这天傍晚,宅院前来了一辆马车,待发现四周无人注意,马车上便下来几人遮遮掩掩的进了院子。未几,宅院出来一管事,拿着帖子去了城里有名的“惠风院”。这管事出手阔绰,一锭五十两纹银请了几个好看的姑娘就雇了一架马车返回院里。
约莫戌时左右,后院荷花塘后小楼一楼大摆宴席,客座上几个富商打扮的人各拥一名美貌女子推杯换盏好不逍遥。再看桌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是大明有的应时山珍海味,这桌上都能找到。
“不知王老弟考虑的如何?”坐客座的男子长得极为粗旷,满脸络腮胡子加上一口别扭的关外话让怀里女子一下便猜出此人应该是鞑子无疑。这鞑子举起酒碗对着主座上儒雅丰俊的年轻男子问道。
“粮食倒是好说,可贵客要的长箭铠甲却是不好办啊。”主座男子端起酒盅对着说话的鞑子遥敬一下,然后才把酒盅送至嘴边喝下。待酒浆入腹,男子作出一副痛苦的样子,那有名的汾酒好似变成穿肠毒药般。
“看王老弟不善饮酒,倒是亏了这中原佳酿啊。”说话的是一尖嘴猴腮的三十余岁男子,他竭力的把话说的稍显文雅些,可是那双在身边青楼女子身上胡乱摸索的手却是显得他更加粗俗。这男子是太原府有名的牙人,专门替胆大的客商相互勾连,赚取高额的差价。
“王老弟的意思这买卖不好做了?”鞑子语气略显不善,同时转眼看向身边的牙人,“高牙子,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你看这……”。
“贵客莫急,等我好好与王老弟商议一番。”姓高的牙人眼间煮熟的鸭子飞了,连忙站起对着鞑子安抚道。而后高牙子转身向主座的年轻王姓富商走去,狗一样的躬身贴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那王姓商人听完心里左了一番计较,示意高牙人返回座位便起身伸手示意鞑子去了二楼。
高牙人自回到座位便完全放下心来,继续边喝酒吃菜,边在身边姑娘身上上下其手。果然不一会儿,高牙人看到上楼的二人皆是满面春风的重新入坐,可喜可贺,数不胜数的钱财到手了。
宴席没有持续多久,许是众人心思已定,酒足饭饱的几人各自拉着身边女子随意在小楼里挑了个房间便行那巫山云雨之事。本来静谧的荷塘月色,瞬间便被争相起伏的呻吟声搅乱了意境。
大同左卫张府,张轼终于做了父亲,一身士子打扮的他高兴的望着新雇来的两个仆妇各自怀抱着的刚满月婴儿。一女一子,和而为好,天大的喜事。其中女孩名有容,早生了两天是姐姐,由侍妾贺婷所出。男孩名有常,自然就是妻子李红所出的嫡长子了。幸亏威宁海子一战打出了一个民籍,那仆妇怀里熟睡的婴孩儿便不再为将来从军当兵所累了。
“父亲,儿子觉得边关总是不安宁,所以打算把家搬到京城去。”张轼认为大明朝最安全的便是京城,正好自己得了西厂的差事,等汪厂督回转京城,自己总归要跟着回到京城做事的。
“也好。”张范宠溺的盯着自己的亲孙子,这小家伙比张轼小时候可爱多了。因为伤患加剧,再加上张轼有了新的前途,张范有了告老的打算。亲孙子出生那日,兴奋的张范便叫来周云,一番运筹帷幄后就向左卫指挥使递了条呈。那条呈里夹了张范、周云二人凑的五百两存银票据,再加上张轼西厂那边脸面事情应该能操作顺畅。
“听说京城居大不易,轼儿金钱上若有为难直接与为娘说便是。”张陶氏总管家中财物,除了家宅田产,家中尚有白银千两左右。若是搬到京城,家宅田产肯定带不走,变卖了也能换三五百两银子。
“这个不用母亲担心,儿子得汪公看重,前几日汪公也说过这事。”张轼回道,“本来汪公想送儿子一座三进的宅院,儿子推辞后给了儿子五百两补贴家用。再加上前段时间朝廷赏的,红儿那边存留的钱财,买个二进的院子绰绰有余了。”。
“傻儿子,红儿那边钱财不要动了,娘给你也出五百两,本来也是自己宅子,怎能都是你拿钱呢。”张陶氏对儿子这么短时间便积攒了如此家业很是满意,想张范努力半辈子才攒了几个钱?
“你倒是大方。”张范抿着嘴微笑,即便是说话两眼也不曾从孙子脸面上挪开。
直到张范辞下了左卫夜不收百户职司,张家上下也都做好了搬家京城的准备,连堂兄张琳也正好因为参加明年(成化十七年)会试也打算随行了。
戌时,侍妾贺婷房中,梳洗完毕的张轼掀开被角钻了进去。昏黄的灯下,被子里贺婷不似往常欢快而是面朝外背对着张轼,张轼略感尴尬。
“我的好婷儿,今日怎这般不爽快?”张轼伸手从背后拦住贺婷,让贺婷止不住的浑身一颤。
“我的爷,这好些时日一直陪着夫人,怎么今日想起来奴婢这里?”贺婷终于回身钻到张轼怀里,一双发红的眼睛看着张轼,好久没有这样距离看他了。
“这是我的不是,你不要怪红儿。”张轼伸手轻轻触摸着贺婷的面颊。
“我哪敢怪爷呢?”贺婷嘴巴贴上张轼的胸膛,舌尖轻触之后张嘴轻轻咬了一下,“但是爷说话不算话,之前爷可是说好了给奴婢讲才子佳人的故事。”。
“哦,这事我记得。”张轼宠溺的伸出手指将贺婷的下巴抬起,“爷讲故事喜欢倒叙,惯例是把最精彩的部分先展示出来。为了让你理解的更透彻一些,爷跟你示范示范。”此话说完,张轼便迫不及待的对着贺婷红润的嘴唇吻了过去。
一时间,烛火飘忽床幔摇曳。
山西太原府阳曲县,一大早阳曲县衙便接到报告,原来有百姓在城外十余里一山野间发现一具尚未腐烂的尸身。经有司查证,死者正是失踪了五六日的高家牙行掌柜高泰。高泰此人平日里极其精明猥琐,平常做那些营生哪个不是极尽所能的上下通吃,他是属于走路没捡到钱就算亏了的一路人。所以,最开始衙门便以为高泰是被往日得罪狠了的人诓出城外杀了,在多日查访无果,准备以悬案结案的时候,一个三十余岁的官员找到了阳曲县知县刘志高。
“刘大人,此案先不要结案。”来人正是新任山西按察使司佥事孙博。
“原来是孙大人驾到。”刘志高被命案折磨的焦头烂额,没想到按察使司这么快便来人了,刘志高赶忙作揖请孙博进了二堂。
“不知孙大人有何高见?”分主客做好,仆人给二位倒好茶水后,知县刘志高赶忙问道。刘志高很是纳闷,这尚未结案,这按察使司怎么会提前知道?
“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此案死者是有大牵连的。”孙博左手拿起盖碗,右手轻轻捏起碗盖扫了扫茶水上的茶叶,轻吹一口气后才抿了一口茶水。
“还请大人赐教。”刘志高不由大感疑惑,于是连忙作揖问道。
“一个多月前有西厂番子在边关注意到此人的,本来西厂那边准备顺着此人摸排一下,未曾想不久前失去此人踪迹。”孙博好整以暇的品着手中茶水。
事涉西厂便说明此案不是小小阳曲县能插手的,想想自己差点草草结案,刘志高面色大变。“还请孙大人救我。”记得孙博因为西厂汪直升迁,刘志高对着孙博跪倒在地。
“刘大人这是作甚?”孙博放下盖碗,一把将跪倒在地的刘志高拉起,“西厂非刘大人所想那般不通人情,附耳过来。”孙博对着刘志高耳语了几句。
大同镇钦差行辕汪直官厅,一身大红色飞鱼服打扮的张轼单膝跪在汪直身前。
“此事非同小可,居安不可懈怠啊。”汪直身侧威宁伯王越看着张轼说道。
“汪公、老师请放心,卑职一定竭尽所能,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张轼点头应命。
“若有所需,你直接拿西厂牌子压上即可。”汪直将手里驾贴递给张轼。这厂卫办案并非无所顾忌,不管案情大小,若想插手必得驾贴。
“多谢厂公信任。”张轼将驾贴贴身收好,然后倒退着出了汪直官厅。这还是张轼进了西厂第一次办案,他努力压制心中激动,思索着如何将此案办好。
不久之后,换下寻常士子打扮腰悬佩剑的张轼领着同样平民装扮的寅颗役长于贤及其手下番子刘寺等十余人打马便向着山西太原府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