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艺醒了，是因为豆丁突然不走了。豆丁缓慢前行的时候，晃晃悠悠就像是在儿时的摇篮里，虽然睡得安稳，可突然没了规律的摇晃感就会醒过来。
小艺抬头看天，灰蒙蒙阴沉沉的看不出时辰，雪也越下越大，已经从雪粒转为鹅毛大雪了，一大块一大块往下掉，像是在下棉花糖。
小艺头疼欲裂，睡梦中都是有关母亲、有关狐狸、有关虫草山、有关贾正义这个大恶人……
“豆丁。”小艺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叫了一声。豆丁也晃了晃脑袋，打了个响鼻算是回应。在马背上坐久了，整个大腿一直到臀部都因长期挤压，血脉不通而麻木了，生生作疼。小艺干脆跳下马背，也让豆丁喘口气。
豆丁依然不走，前蹄一下一下勾起地上的积雪，很快掏出一个坑来。
“是不是饿了？”小艺转身掏了一把青稞递到豆丁嘴边，豆丁眼皮都没抬一下。小艺只好将青稞又装回袋子，捻了两颗扔进自己嘴巴里，嚼巴出了谷物的香甜。
小艺又抓了一把雪递过去，这次豆丁直接扭过了头。小艺顺着豆丁扭头的方向看，惊然发现一处半人多高的黑洞洞的洞穴，洞口刚好被豆丁身子的挡住，要不是它扭头的动作，小艺还真难发现。
小艺欣喜若狂：“你是不是说让咱俩在这个洞穴里过夜？”
豆丁点了点头？
“那是不是沙漠银狐带你过来的？”
豆丁又点了点头。
“太好了！豆丁。今晚不用喂狼了。”小艺绕过豆丁，拿着火镰晃了晃，朝洞口方向跑了过去。火镰发出的光很微弱，刚从白茫茫的雪地进入的小艺，好一会儿眼睛才适应过来。
洞口很小，洞内空间却很大。葫芦形状，很干燥，足以容纳一人一马。小艺将水和青稞卸下来搬进洞里，开始收拾这个临时住所。
更让她惊奇的是，洞口深处竟然堆放了一些不知名的坚果，地上还长长短短横七竖八堆放着一些干树枝。这一切好像预先安排好了似的，就等小艺和豆丁的到来。
小艺想到了一路上不远不近一闪而过的沙漠银狐，想到了母亲。可她顾不了太多了，直挺挺地躺在干燥的地面上，柔软的沙子支撑着整个身体，每一寸肌肤都是舒展的。
啊！太舒服了。小艺觉着自己有一个世纪都没平躺了，这一下躺下去就再也不想起来。洞外的豆丁把鼻子伸进来，呼哧呼哧吹着洞口的积雪，雪粒打在小艺因激动而滚烫的脸上，有水珠炸裂开的瞬间刺激快感。
“对，差点把你忘了。”小艺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地上开始清理洞口的积雪。洞口太低了，小艺一直挖到底层的黄沙才停下来，豆丁曲着前腿，总算也挤了进来。
“这下妥了。”小艺意犹未尽，又躺下了。豆丁低下头，拿鼻子轻轻触碰小艺的脸颊，痒痒的麻酥酥的，逗得小艺连连闪躲。
“我说豆丁，你怎么不躺下来，躺下来舒服，一直站着你不累呀！”印象里，豆丁从来都是站着，连睡觉时也站着。
刚躺下不久，天就开始暗了，不知不觉中白天已经过去。外面狂风大作，扯地连天的大雪将整片天空都挤满了，浓稠得像一堵雪墙。小艺躺在洞里，眼看着刚刚扒拉出来的洞口正一寸一寸往上堆积，不一会儿就砌起来一道坎。
“好险。要不是找到这处洞穴，自己跟豆丁怕是要埋葬在这雪暴里了。”
小艺不打算很快起来，她静静地躺着，听着洞外风雪肆虐发出的怒吼声，鼻子里嗅着北塞冬夜里的沙土气息。身旁的豆丁也安静了下来，鼻息变得很平静。小艺偷偷侧脸看了一眼，发现豆丁眼帘低垂，像是睡着了。
小艺有些心疼豆丁，相比两年前刚送过来的时候，几天的北塞之行让这个高头大马生生瘦了一圈，她想起身将豆丁背上的包袱取下来，尽量减轻它的负重，可又怕打扰到它休息。
“若是食物和水都没了还没找到狸族，不要回头，把马杀了。”父亲临行前的话语再次回响，像一个炸雷。小艺鼻子一酸，豆大的两颗泪珠顺着眼角静静滑落。
“我才不会杀了豆丁，任何时候，坚决不会。”小艺暗暗发誓。
夜幕降临，气温下降得很快，小艺觉着有些冷了。她将地上散落的树枝归整起来，燃了一个小火堆。橘黄色的火光把整个山洞照亮，从外面看来像是童话故事里万圣节的南瓜灯，灯光从洞口溢出，温暖了整个被冰雪封印的北塞原野。
火光不仅带来温暖，更带来安全感。透过火光，小艺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火光深处有父亲宽大的背影，有母亲温暖的怀抱，还有弟弟调皮捣蛋的模样。
是了，小艺还有一个调皮的弟弟呢。
说起弟弟，这个曾带给小艺无限快乐的小家伙，怎么会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呢？小艺的眼泪再一次止不住往下流。
弟弟比小艺小一岁，个子却高了她一头。他比小艺矮一级，却像个大哥哥一样时时刻刻维护着小艺不受欺负。在寄宿学校偶尔会有贾姓小孩欺负小艺，弟弟知道后就会帮她报仇。他记忆力好，能很快摸清欺负人者的班级，座次，书包的颜色，自行车停放的位置，饭堂碗筷柜的号码，水杯的形状和颜色，哪一节课上体育。
不出第二天，欺负人者的书包就会莫名其妙钻进一只死蟑螂；碗筷柜里的餐盘会多出几粒耗子屎；体育课时放在篮球框下的水杯里会多出几滴苦丁树汁，喝上一口又苦又麻，几个小时都不会散；停放在车棚里的自行车车胎会多出几个窟窿……
这一切都是弟弟偷偷干下的，逃课干下的。干完这些弟弟会跑到小艺的教室，告知姐姐不要难过，坏人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接下来的时间整个校园就会传出欺负人者因受不了重重的打击而发出的凄惨的嚎叫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