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没法回答他的话,他也只是笑笑,“你叫什么名字?”
“叶亦欢……嗝……”她回答的急切,刚刚才惊天动地的哭过,一下哭得岔了气,忍不住打了个嗝,脸上倏地红了,急忙捂住了嘴。
他却是温润的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叫凌南霄。”
她当然知道他叫凌南霄,他的名字已经牢牢地刻在了她的心中脑海里,曾经被她千遍万遍的呢喃过。
他看着她怔怔的模样,以为她不认识他的名字,竟然伸手牵起她的右手,一笔一划的在她的手心写下自己的名字,他的指尖温热,划在她手心时有些微微的发痒,就像是一根羽毛扫在她的心尖一样,懵懂而悸动。
他写完名字,她收回手掌,将他的名字紧握在手心。
凌南霄,三十四划的名字,从那天起,一笔一划都刻在了她的心里。直到很久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名字是十七划,他是她的两倍,不过是这样的细节,却让她莫名的高兴起来,觉得这也是他们之间的一个关联。
直到多年之后她才意识到,这似乎也注定了在走向他世界的这条路上,她花了两倍的心血,却永远也无法靠近他。
她的脸上还挂着泪,他看着她哭的满脸泪痕的模样,竟鬼使神差的掏出纸巾递给她,笑着调侃道:“擦一擦吧,脸都花了。”
最后的最后,他对她说:“这个教室一会儿还有课,你赶紧回家吧,时间已经不早了,一会儿要天黑了,以后有空来京大玩儿。”
其实那才是他们缘起的地方,她踩着黄昏的日光,踏着枯黄的落叶走出京大的校园,后来又不禁回头望了望那宏伟的校门。
再之后,他作为学生代表来附中演讲,竟然在几千名穿着一样校服的学生中一眼认出了她,笑着和她打招呼。
也就是从那天起,才开始了他们真正的故事,她总是一放学就跑到京大找他,他打球的时候,她就抱着衣服坐在观众席上等着。他上课的时候,她就站在走廊上等着,等他下课了带她去京大的二食堂蹭饭。
后来她才知道他竟然和自己的母亲一样,还是个珠宝设计师,课余的时候,她总是拉着他讲一些设计专业的知识,他也真的是有求必应,认真而细致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传授给她。
所有人都不能理解她对凌南霄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执念,那是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是他带她走出了母亲自杀的阴霾,走向了一个新的明媚的人生,也是他延续了母亲传授她珠宝设计知识的,给了她对于生活和梦想的新希望。
凌南霄在她的人生中一直是一个亦师亦友的存在,他是她努力奋斗的目标,也是她情窦初开时爱着的第一个男人。
可是缘起缘灭终有时,纵是他们的曾经再美好,也终是敌不过一年之后从天而降转学到他们班的申恬,这个从出现了就掀起了附中热潮的女生,最终也成为了打破她和凌南霄平衡的关键点。
“擦擦吧。”
一张白色的纸巾递到她面前,她转过头看到叶小瑜担忧而心疼的望着她,伸手抹了一把脸颊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谢谢。”她哑着嗓音道谢,接过纸巾背过身去擦掉眼泪。
叶小瑜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是学心理学的,方才她姐的样子分明就是陷入了深度回忆之中,虽然她不知道是怎样的回忆,可是她看得出这个回忆对叶亦欢很重要,她虽然毫无意识的在流泪,可眼里却是满满的幸福。
她擦掉眼泪,慢慢镇定下来才转过身,红着眼说:“小瑜……我今天,能不能先去你那里住一晚上?”
“当然可以。”叶小瑜毫不犹豫的点头。
叶小瑜的房子在南江别墅的附近,是一套两百平米的大平层,装修的风格以欧式为主,华丽而又雅致,像极了一个独居的精英女性所住的房子。
叶小瑜打开门,侧身让她进去,叶亦欢站在门口将这个房子细细的打量了一下。
南江别墅的房子都很贵,没有七位数根本拿不下来,更何况是一套这么大平米的房子,装修又如此上档次,就连拖鞋都是山茶花系列的。
她一个刚回国的小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买那么贵的法拉利和这么上档次的房子?
叶小瑜换了鞋,转头发现她还站在原地打量着房子,耸肩笑了笑,“怎么了?”
叶亦欢转身疑惑道:“你怎么有钱买这么贵的房子?而且你才回国第一天,怎么会认识咖啡厅那个老板的?”
“我在美国的时候在学校做一个研究课题,得了一笔奖学金,房子和车都是我用奖学金买的。至于小六,他是我的一个病人。”
叶小瑜漫不经心的给她叙述着,她的好奇心反倒被勾起来了,“病人?”
“对,我在美国的时候做过心理医生。小六的父亲将他扔在美国留学,每个月只把钱给他汇过去,其他的事从来都没有管过。他一个人在美国打架吸毒,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就在他自生自灭的时候认识了我,我帮他治疗,帮他走出了过去的阴霾,后来他回国用以前的一些存款开了那家小咖啡厅。前段时间他听说我要回来,就主动帮我张罗买房买车和装修的事,我只把钱准备好就可以了。”
她说的很平淡,叶亦欢却觉得一点都不平淡,当年逃学打架的叶小瑜,如今已经成为了能把别人从绝望边缘拉回来的成功心理医生,常春藤名校毕业,拥有属于自己的小家,而她却活的像一杯白开水,没有一点味道。
叶小瑜勾着她的肩,一同打量着这所第一天进来的房子,眼里带着点点骄傲,“房子的装修完全按照我的意愿,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
“嗯,很好。”
似乎所有人都在认真向上的生活着,只有她一个人在停步不前。
“姐,你今天先睡一下客房,等我有空了,专门给你腾出一个房间,你没事的时候就可以来我这里住。”
叶小瑜冲她笑笑,转身走进了衣帽间,从柜子底下翻出一床榻新被褥抱进了客房里。
其实她本来想说不用这么麻烦的,她以后也未必会来她家里住,可是叶小瑜的热情和贴心却让她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暖心,那是一种似家人,又似朋友的关怀,是她这几年中从未有过的。
看着叶小瑜出出进进的为她忙碌,她的唇角不禁逸出了一个感激而又幸福的笑容。
第二天清晨,叶亦欢早早的就醒来了,她向来有认床榻的习惯,再加上叶小瑜这床榻新被子盖着有点硬,所以睡得并不熟。
叶小瑜的时差显然还没倒过来,她起来的时候,她还睡得神魂颠倒,叶亦欢无奈的笑笑,走进厨房准备做个早饭。
那个小六显然很细心,居然连冰箱里的东西都准备的异常齐全,她原本以为只能草草了结,最后竟然做了一顿还算丰盛的早餐,自己吃过了之后,给叶小瑜留了个字条便上班去了。
其实她结婚纪念日淋雨之后就发现自己有点感冒,再加上昨天洗了个冷水澡,今天起来之后就昏昏沉沉的,一个头有两个重。
她一走进办公室,杭璐就吓了一跳,拉着她焦灼的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叶亦欢浑然不觉的笑了笑,“我没事啊……”
“还说没事,你自己看看!”
杭璐从包里掏出镜子扔到她面前,她莫名其妙的照了一下,这才被吓到了。
脸色苍白的吓人,可是脸颊上却带着不正常的酡红,眼窝深陷,有着重重的青影,就连嘴唇的干的泛白,整个人都是一副重症病人的样子。
杭璐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皱眉道:“我看你是发烧了,要不然就先回去吧?”
“没事。”叶亦欢扯了扯嘴角,“我今天就一节课,其他时间就在办公室里呆着,等会吃个药趴一会儿就没事了。”
杭璐还是说什么,上课铃却忽然乍响,她只好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感冒药递给叶亦欢,“你先把药吃了,要是不见好的话就赶紧去医院吧。”
“好,我知道了。”
其实她今天没觉得怎么样,只是比昨天乏力一些,头有点晕,她想可能是没睡好又带了点感冒,所以并没当回事。
可是临近放学的时候她才发现了有些不对劲,眼前一阵一阵的泛着黑,所有的事物好像都在旋转一样。
叶亦欢扶着椅背慢慢站起来,用力的甩了甩头,面前的景物终于静止了下来,她这才收拾东西走出办公室。
放学的时候总是一天当中最吵闹的,她随着流走向外面,听着耳边孩子们的吵嚷声蓦然觉得心烦起来,脑子里也是乱七八糟的,明明天气很热,可是她却觉得很冷。
她走出校门,站在原地想让自己镇静一下,抬头却对上了黄昏时刺眼的日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体已经不受控制的栽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有人晕倒了!好像是个老师……”
“让开!都让开!不要踩到她……”
“叫救护车,快一点,快点叫救护车……”
周围霎时乱成一团,有几个老师围起来护着她,以免被过往的人群踩到,到处都是人声鼎沸的叫嚷声,可是她却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让开!”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清冷的男声,众人们不由自主的为他让开路,只见他慢慢的走向叶亦欢,伸手从一个老师手上将她接过来,将已经不省人事的她抱出了人群。
“凌少,谢谢您今天能代表优秀毕业生回学校做演讲。”
一行领导簇拥着凌南霄从礼堂走出来,纷纷感激的向他致谢握手。
凌南霄扣好西装上的扣子,微微淡笑,“主任太客气了,我也是从京大毕业的,学校能让我回来做演讲,这是我的荣幸。”
前些日子他就接到了京都大学的邀请,希望他能代表优秀毕业生回来做一场励志演讲,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接受了。
秃了顶的院长堆着笑恭维道:“凌少,我们送您出去吧。”
经管学院的系领导也已经是大换水,当初的院长和书都已经退休了,他在如今的领导眼中已不再是一个学生,而是一位要忌惮三分的名门之后和有利可图的成功商人,因此所有人对他都是一副谄媚逢迎的姿态。
凌南霄的眼底有一抹厌恶,却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自己想在学校里走一走。”
系领导们见他态度决然,也不好再上赶着讨好,只好干笑着将他送出了礼堂。
毕业八年再回到母校,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凌南霄孤身一人走在人来人往的校园中,一时间觉得熟悉又陌生。
有女生从他身边走过,看他身形修长又气度不凡,不由得和身旁的同伴交头接耳的说两句什么,随即捂着嘴偷笑着跑了。
这样的场景和多年前真的是像极了,那是他还是学校叱咤风云的学生会主席,走在校园里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胆子小的女生只敢跟在他身后小声叽叽喳喳,有胆子大的女生干脆直接拦住他递情书或者是送礼物。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大三那年。那年他的身边有了一个小女孩,她总是跟在他的身边,有时候两个人会一起去图书馆,有时候他会骑车带着她穿过偌大的校园。
有男生调笑着问他,那小姑娘是不是你女朋友,他会笑着回敬一拳,骂一句“少胡扯,这是我妹妹”,然而身旁的女孩却红了脸。
有女生问起他的时候,他就缄默不言的走开,留下了各种引人遐想的答案。
那样的日子真是令人怀念,可是却不知在什么时候戛然而止,从此两两相忘。
凌南霄步伐轻慢的走进了曾经的经管楼,继而鬼使神差的上了五楼,走向了502教室。
里面正在上货币银行学,前几排的学生都在奋笔疾书,后几排的学生不是在谈情说爱就是在上网闲聊。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很久以前坐在最后一排的两个身影,他在素面纸上给她画下一个耳钉的样图,一边压低声音一边给她讲解画图技巧,两个人从珠宝设计谈到了童非因为拒绝女同学,而让那个女生泪洒当场的事,随即引起了她前仰后合的大笑。
讲台上的中年男老师已经脸色铁青,他想捂住她的嘴却已经来不及了,老师在众目睽睽之下高声叫道:“那个同学,站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她敛了笑,神色焦急的看着他,却见他起身沉着而冷静的答题,条理清晰,字字珠玑。
其实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同样的,他也情不自禁的想到了他们初见那天,他作为学生会长要在课后检查教室的公共财产,于是就遇见了躲在教室里偷哭的她。
那天她哭得像一个孩子,眼泪流的稀里哗啦,他明明有一肚子想训斥的话,看她哭得无助而悲恸,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甚至鬼使神差的安慰她,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
明明只是一个小女孩儿,穿着高中的校服,留着利落的马尾辫,一脸青涩的望着他,可是却硬生生的挤进了他的人生轨迹,在他此后的人生当中成了一个无法忽视的存在。
她哭得泪流满面的样子又和前两天她在他身流泪时的模样重合,凌南霄轻轻地叹了口气,脚步沉重的下了楼,径直走向了停在校外的车前。
安迪一直就在车上等着他,车开了一半,凌南霄看着外面的景物,忽然说:“让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已经查清楚了。”安迪从前面递过来一个平板,“夫人前两天确实和大发珠宝的总裁去了展会,我找展会的负责人问过了,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人从二楼扔了一个玻璃橱,险些就砸到了楼下的夫人,是大发珠宝的总裁在关键的时候推开夫人的。”
凌南霄划开平板,一段视频立刻出现在屏幕上,叶亦欢蹲在楼下,肩膀一抽一抽的似乎在哭泣,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叶老师”,下一秒,一个身影已经飞扑过来护住她,玻璃橱直直的砸在了那个人的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