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凌南霄在二十五层的会议厅,叶亦欢拐着脚,喘着粗气直接向着电梯方向走去。
一行穿着正装的人一边低声讨论着什么,一边步履匆匆的向她的方向走来,叶亦欢急忙低头让到了一边,恰巧电梯到了,她便进了电梯。
“老板,刚才阿达玛斯总裁的提案,对我们来说并没有占多大优势……”
就在电梯门合上的前一刻,那行人为首的男人忽然停下了脚步,跟在他后面的助理和几个经理也急忙驻足,面面相觑。
邢漠北侧眼看了看那扇已经合上的电梯门,忽然问道:“格林,刚才进了电梯的那个女人,你知道她吗?”
格林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皱眉认真想了想,恍然道:“您是说叶亦欢?”
邢漠北转头看他,唇角微弯,“你很了解她?”
“不是很了解。”格林摇了摇头,“只是在我们公司进行与阿达玛斯的合作案时,顺便也调查了一下他们总裁凌南霄的个人情况,刚刚那位女士……应该是他们的总裁夫人。”
邢漠北的眼神微微闪烁,低声道:“原来她已经结婚了……”
叶亦欢的文件送的很及时,安迪拿了文件,她便准备离开了。
安迪急忙留她,“夫人,会议很快就会结束了,老板交代过要留您吃饭的。”
凌南霄会留她吃饭?
这倒是让叶亦欢很意外,可是想到他这两天都没有回家,她还是留了下来。
由于叶亦欢送文件送的及时,所以会议进行的很顺利,下一季度的产品发行和宣传都已经制定好了,模特由杜梓涵来担当。
会议结束后,凌南霄走出会议室,漫不经心道:“你今天的效率倒是很高,是你去我家里取得文件?”
安迪急忙摇头,“是夫人亲自送过来的。”
凌南霄猛地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他,眼里有一份难掩的诧异,“叶亦欢送来的?”
安迪忙不迭的点头,“是啊,夫人一大早就赶来了,我看她好像还受了伤……”
凌南霄的眼神渐渐变得幽暗深邃,薄唇也微微抿起,顿了顿,语气变得清冷了一些,“她人呢?”
“哦,我怕夫人受伤了不方便回家,所以请她去您的私人休息室了……”
对于私自把叶亦欢请进凌南霄私人休息室这件事,安迪其实还是有点忐忑的,毕竟以他老板的性格,如果真的发怒,指不定会把他怎么煎怎么炸呢,可他实在是不忍心让夫人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离开。
凌南霄忽然一把抄过他手上自己的外套,快步走向电梯,一边走一边吩咐道:“你给餐厅通知一声,等下准备一些清淡的菜送到我的休息室。”
安迪急忙应道:“哦……好……”
本想今天早晨能多睡一会,又遇上了要帮凌南霄送文件,所以她在休息室等着等着就忍不住睡过去了。
凌南霄到了休息室的时候,叶亦欢已经在他那张躺椅上睡着了。
她睡得并不熟,秀气的黛眉轻轻地蹙在一起,时不时的还会动一下,嘴里似乎在嘟囔着什么。她半个身子倚在躺椅的扶手上,凌南霄不自觉的皱眉,她这个姿势对腰很不好,醒来以后一定会腰疼的。
凌南霄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慢慢走向她,轻声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
他记得安迪说她好像受了伤,于是又向她身边坐了坐,目光从头开始打量了一遍,最后停到了她的脚踝上,竟然足足肿起一个小孩的拳头那么大。
能肿成这个德行,也真是不容易。凌南霄的侧脸紧绷,眉心渐渐高拢,薄唇抿成一条线,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怒。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鬼使神差的,他慢慢俯首,忽然想要替她揉一揉那肿起的位置,想要替她缓解一些……
然而就在他伸出的指尖即将碰到她的肌肤时,却听到了她低低的呓语声:“阿霄……阿霄……”
凌南霄的动作猛地一滞,待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眼里不禁闪过一丝慌乱的复杂,随即急忙站起身来,掩饰般的走向落地窗,目光四处游移了好半天。
叶亦欢似乎做梦了,一张小脸上有惊慌也有无助,不停地低喃着:“阿霄……你要小心……”
站在窗前的凌南霄听着她的声音,慢慢转过头来,看到的却是一张泪痕交错的脸。
他慢慢的走近,缓缓地蹲下身凑近她,终于听到了她泣不成声的话语。
她哭着说:“对不起……阿霄……真的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别无选择……”
凌南霄不知道她梦里的是什么,可是在现实里,她哭得满脸是泪,脸上的表情无望而凄楚。
这个时候他该心软的,该心疼的,可是她的话让他忽然就想到了现在还躺在医院的申恬,想到了他们那个还没能见到这个世界的孩子。
到底是什么事,让她别无选择到去害死一个人的地步?
休息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安迪进来的一瞬间,看到的就是夫人正在睡觉,而他的老板正半蹲在夫人面前,那个情景,从他的角度看来绝对是一副羡煞旁人的恩爱图。
然而凌南霄听到声音的一刻,立刻直起了身子,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极为阴郁,冷声问:“什么事?”
“哦……老板,餐厅说您吩咐的午餐准备好了,已经给您送来了。”
“嗯。”凌南霄色点点头,又看向叶亦欢,想伸手叫醒她,却又觉得哪里不对,最终还是改为用脚尖踢了踢她。
叶亦欢几乎是在一瞬间就醒来了,睁眼的一刻,看到的便是凌南霄那面无表情,甚至带着怨恨的神色,可是很快,他的脸色便沉静下来。
她先是愣了一下,凌南霄这样的神色,她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了,随即连忙别过脸,伸手却在脸上抹到了一把冰凉。
凌南霄扬了扬下巴,“睡着了?你倒是不认床榻啊。”
叶亦欢的眼睛还有点红,她低着头站起来,不自然的咳了一声,“真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他的语气不善,叶亦欢只当他是又遇到了烦心事,心情不好,只想避免两人再起争端,所以想赶紧走人。
那次温馨的晚饭而历历在目,她不想又突然出现什么不好的回忆,打破自己的希冀。
安迪看不懂这两个人怎么回事,明明上一秒还相处得很好,下一秒却变成了这样。
叶亦欢说完就走,她脚上疼得厉害,走路很慢,而且一拐一拐的。
凌南霄看着她的动作,没来由的觉得烦躁,低声斥了一句“都这样了还走什么!”说罢大步走上去拉住她的手臂。
叶亦欢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扯得脚下一个趔趄,一下又崴到了刚刚的地方,霎时疼的连连吸气,一时间脸都白了。
凌南霄低头看了她一眼,低声咒了一句“真是麻烦”,转身却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抱她,叶亦欢吓了一跳,先是条件反射的搂住了他的脖子,反应过来脸上一窘,急忙道:“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凌南霄墨眉粗起来,一脸的烦躁不堪,语气异常不善,“你最好把嘴闭上,不然我可不保证一松手的话会发生什么。”
诸如把她扔出去这种事,他的确是做得出来,叶亦欢急忙噤了声,低眉敛目的看他沉着脸色大步走向餐厅。
他的动作粗中带细,竟然没有弄疼她。
老实说,叶亦欢是真的很瘦,167的个子,手臂细的像个孩子,仿佛用点力气就会扯断一样,抱着都没什么质感,还很硌手!
凌南霄眉头又拢起来,她不是很会做菜么,怎么就不会给自己弄点好吃的,养的胖一些,免得瘦成这个德行,让外人以为他虐待她似的。
进了餐厅,凌南霄将她按在了座位上,扬手叫安迪让厨师送饭菜进来。
上来的菜都很清淡,松仁玉米和蟹粉狮子头,卖相好看,味道很香。都是她过去很喜欢吃的菜,只是自从她和凌南霄结婚后,一直遵循他的口味,很少再做自己喜欢吃的。
凌南霄拿起筷子,不动声色的为她夹菜放进碗里,复又抬头看她,“尝尝看。”
叶亦欢一直盯着他的脸,面色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动作也是那么的自然熟稔,仿佛这是他做过了无数次的事一样。
可是叶亦欢的心却砰砰直跳,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为她布菜。
她不明白他的举动,只是默默的低头吃菜,期间凌南霄一直很照顾她,甚至会主动问起她学校的工作。
他对于她的工作向来很不齿,一个小学的美术老师,每天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对着一帮小屁孩,能有什么前途可言?作为一个女人,也不过是图个稳定罢了。
可是她却做得很敬业,他有时候晚上起夜,已经接近凌晨的时候,看到书房的灯却依然亮着。
叶亦欢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忽然关心起自己的工作,只是随口道:“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我今年做了班主任,比起以前要忙一些。”
凌南霄点点头,他不了解她的一切,因此也无法接下她的话,气氛便又陷入了沉默。
没过多久,餐厅的门忽然打开,今天的主厨走了进来。
这个淮扬主厨是刚请不久的,见到总裁夫人吃的顺口,自然也感到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听说夫人喜欢吃淮扬菜,这顿午饭是总裁特意为夫人安排的,二位的感情真好。”
小图:“某个嘴硬心软的男人,你这样会容易没有朋友呦”
凌少:“滚……”
叶亦欢的手一顿,唇角逸出一抹羞涩的笑,“谢谢你,菜做的很好吃。”
厨子摸着脑袋呵呵一笑,鞠了个躬识趣的离开了。
凌南霄的眉不自然的一蹙,他哪知道叶亦欢喜欢什么菜,这只不过是碰巧罢了,可是她眼底的流光,嘴边的笑容,都在说明她现在很开心,甚至还隐隐的带一点点感动。
叶亦欢的心情从开始的沉重,中途的忐忑,到了结束时,已经渐渐变得明朗愉悦起来。
吃完饭,叶亦欢放下筷子,有些局促的拽着衣摆。
她和凌南霄鲜有这样的时光,受惯了他的冷漠和讽刺,忽然这样平静下来,她总觉得如坐针毡,心中隐隐不安。
凌南霄也放下碗筷,“饭菜合你胃口么?”
“嗯。”她忙不迭的点头,浅浅微笑,“很好吃。”
他今天实在是太过反常了,不仅会照顾她的情绪,还会问她的意见,叶亦欢的心跳渐渐加速,脸色也紧张起来。
“那就好。”凌南霄看向她,“以后你想吃的话,可以来行政楼的餐厅吃饭,你有什么喜欢的菜,可以列个单子给我,我会提前吩咐给他们。”
他这话说的就像是在交代什么,叶亦欢隐约已经觉察出了什么,放在桌下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可是她还是极力稳住自己的身子,在心里安抚自己,或许是她太敏感了。
可是墨菲定律说的没错,事实就是这样,你越不想发生的事,往往越会发生。
果然,凌南霄向后一靠,脸色冷淡的近乎冷漠,“既然到这一步了,我们就来谈点别的事。叶亦欢,离婚吧!”
叶亦欢的心有一瞬间的停滞,她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凌南霄,像是要看穿他的心一样,可最终看到的,除了无情,便是冷漠。
“你就这么急着想离婚?”她看着凌南霄,目光抖动,说不清是怨还是怒,“你刚刚的和颜悦色,关心体贴,都是在为你提出离婚做铺垫?”
凌南霄抿着唇的没有说话,她忽的轻笑一声,蓦然提高声调,“那这顿饭算什么?最后的午餐?”
她明明是在笑,可是那笑极不真切,几乎是在哭一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崩塌。
凌南霄静静的看着她,只说了一句,“现在离婚,条件随便你提,我会最大限度的满足你,毕竟你也是凌家明媒正娶的儿媳,该有的我不会少你。”
明媒正娶……
曾经她奉为信仰的四个字,如今听起来却无比讽刺。
叶亦欢死死地盯着他,用力咬着唇,眼泪终于滚滚而落,颤抖道:“理由呢?”
“申恬的医生找过我了,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我不想再跟你耗下去了。”
叶亦欢知道他这一次和过去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因为他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申恬,申恬,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申恬,可她所做的一切却都是为了他。
凌南霄就这么看着她,她紧紧地咬着唇,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眼神空空的,眼泪不停地涌出来,噼里啪啦的砸在了谁的心湖上。
那样绝望而又隐忍的哭泣,在凌南霄的生命中,从此再也没有见过第二次。
过去的一切都在叶亦欢的脑子里交织,他们的曾经,他们的现在,她不说,不问,不怨,不憎。
两年,她以为自己真心相对,他即便再恨,但多少也会有感动和犹豫,可是这一刻,他毫不拖泥带水的说,离婚。
她忽然就觉得恨,所有的愤怒和怨憎都涌在头顶,下一刻,她猛地抄起桌上的红酒向凌南霄泼了过去。
叶亦欢的动作很快,小半杯红酒泼在凌南霄脸上,一张峻峭的脸上挂着淅淅沥沥的酒液,显得有几分狼狈,酒渍浸湿了他的白衬衣,染上了一片刺眼的污渍,可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痛快,反而难受极了。
他的衣服都是她一件一件精挑细选的,就连他袖子上的金属袖口都是她亲手选回来的。这件衬衣她也记得,是一件杰尼亚的,明明白衬衣很普通,可是穿在他身子上却十分英气,很轻易地就凸显了他矜贵的气质。
可是现在它却染上了不该有的脏污,就好像是他们的曾经一样,再无暇,只要蹭上一点污迹,就再也无法漂白了。
凌南霄被她这么泼了酒,却连眼都不眨一下,声音更加低沉,“解气了?可以答应离婚了?”
“离婚?你想都别想!”叶亦欢重重的把酒杯放在桌上,攥紧拳头缓缓站起来,脸上明明是怒极反笑的嘲讽,可是眼泪却滑了出来,“申恬情况恶化你就要离婚,那我呢?你有为我想过一次吗?申恬是人,难道我不是吗?你可不可以也为我想想,哪怕只有一次也可以!”
凌南霄猛地起身,“叶亦欢,你!”
而叶亦欢只是抬手狠狠地抹掉了脸上的泪,一字一句的说:“凌南霄,你真的是个混蛋!”
那个眼神很纯粹,却又很复杂,那么爱,又那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