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凌南霄攥紧的拳头咯咯作响,厉声喝她,“叶亦欢你站住!”
然而她走的又快又急,仿佛身后有可怕的东西追着她一样,最后竟然慌不择路的跑了起来,全然忘了自己扭伤的脚。
就在她跑出凌南霄休息室的时候,猛地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她甚至都没去看那个人的脸,就转身走了。
杜梓涵诧异的看着叶亦欢的背影,一边揉着胳膊,一边走进了凌南霄的休息室。
从阿达玛斯行政楼里跑出来后,叶亦欢终于停在了十字路口。
她扶着路灯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张小脸涨的通红,脸上是满满的泪,仿佛是一条即将窒息的鱼一样。
路人纷纷侧眼看她,缓了好久之后,她才慢慢支起身子,有些失神的拦了一辆出租车。
然而踏出右脚的一刻,她脚下钻心一疼,险些就跪在了地上。
她刚刚跑的太急了,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脚伤,现在才发现肿的比之前更加严重,几乎到了每动一步就疼的吸气的地步。
出租车司机大约是看出了她受伤,好意问道:“小姐是要去医院么?人民医院还是附院?”
其实扭伤脚对于叶亦欢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司机提出了去医院,她忽然就想到了那个人,抬头便说:“去仁济医院。”
仁济医院是榕城最好的医院,从医疗设施和医师配备来说,都是全国数得上的高等医院,其花销之高也不言而喻。
其实对于申恬在哪个医院,她根本没有兴趣知道,可是有些事就是这么奇怪,你越想知道的,就算是绞尽脑汁也不得其解。而你越是不想知道的,反而会传到你的耳朵里。
就好比两年前申恬转院这件事,申恬前脚转院,后脚她便从不同的渠道零零碎碎得知了一些。
仁济医院很快就到了,叶亦欢一下车就感受了这家医院庄重气派的,三甲医院,权威且有威望。
叶亦欢进去之后便径直上了电梯,也不管自己的脚还在疼,很快便找到了申恬的病房。
到底是高级病房区,安静而又雅致,环境堪比五星酒店。
她无心欣赏这些,轻轻推开了病房门走了进去。
这间病房很大,卫生间和休息室一应俱全,里面装潢的十分温馨,根本不像是一个病房,反倒是像一个女子的闺房,叶亦欢苦涩的笑了笑,凌南霄可真是上心,就连墙角放的那张白色沙发椅都是阿玛尼的。
床榻头的加湿器吐出雾气,叶亦欢慢慢走向病床榻,看着那个犹如睡美人一般面容沉静的女人,她终是说……
“申恬,又见面了。”
算起来,自从三年前那场事故之后,叶亦欢便再也没有见过申恬。
其实仔细来说的话,她还是见过一面的,那是她和凌南霄结婚的前一天晚上,彼时她的头上还缠着纱布,一个人偷偷的跑去医院看了申恬一眼。
那天晚上她和申恬说了很多话,具体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可是第二天申恬却忽然陷入了重度昏迷,之后便成了植物人。
后来很多人说她恶毒,说她都得到了凌南霄,坐上了凌太太的位置,可是还是不肯放手,结婚都要跑去和申恬炫耀示威,所有人都认为她那天故意刺激了申恬,才导致她成为植物人的。
只有叶亦欢自己知道她说了什么,当然,如果申恬那时候没有昏迷,她一定也听到了。
那天之后,凌南霄便不许她再见申恬,甚至险些就不和她结婚了,没过多久,他就给申恬办了转院,其实她很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怕她对申恬二次伤害。
叶亦欢静静的站在申恬的床榻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她还是一如当年的漂亮,即便是处于昏睡之中,也依旧能有一种让人心悸的美。
平心而论,申恬绝对属于素颜美女,五宦精致,皮肤细腻,即便不施粉黛,也能美得通透自然,而这自然当中又透着一分妖娆。
也难怪上学的时候,同学们都说申恬就像是一座碉堡,男生们前赴后继的冲上去,最后却纷纷落败而归,就连一向淡漠随性的凌南霄,也未能免俗。
叶亦欢静静的看着她,轻声道:“你一定很高兴吧?是不是觉得很骄傲?他为了你和我结婚,现在也为了你和我离婚,他的心对我来说那么遥不可及,你却这么轻易的就得到了。”
床榻上的女人已经无法给她任何回应,她依旧沉静,唇角浅浅勾起一个弧度,优雅而美丽,叶亦欢觉得自己大概是恨申恬恨得疯了,因为她甚至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得意。
“可你既然得到了,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他?”叶亦欢用力攥了攥右手,那一刻,她仿佛感觉到了手腕有什么在拼命叫嚣着,疼的撕心裂肺。
“我听说你的情况恶化了?”她的声音幽幽的,仿佛是自言自语一样,“申恬,你知道什么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么?你会有今日,怨不得任何人,完全是你咎由自取。”
叶亦欢说完,忽然苦笑了一下,这话如果让凌南霄听到了,她在他心里的形象一定会变得更加恶劣,他可能不仅会认为她恶毒,还会认为她已经是心理扭曲了。
可他为什么就不想想,她做的这些,说的这些,究竟是有着怎样的原因呢?
她紧紧地握着右手,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有谁在哭喊着,救救我,阿霄,救我……
不能想,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自己的心都疼了,几乎要窒息一样。
叶亦欢用力闭眼,仰起头吸了吸鼻子,他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她也是受害者呢?
即便是昏迷之中,可病床榻上的申恬感受到的是凌南霄的关怀与呵护,得到了他全部的柔情。可她又得到了什么呢?只有他的冷言冷语,面如冰霜。
然而她忽然又想到了当年申恬的一句话,也是因为那句话,她才倾尽了这么多年,不求不怨,不闻不问的选择呆在凌南霄身边。
叶亦欢的眼里忽然有什么变得坚决起来,她定定的看着温婉淑静的申恬,咬牙狠狠地说了一句话。
“我既已走到这一步,我就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别说你现在醒不过来,即便你醒了又如何?你若敢伤他一分,我尽了这条命,也绝不会放过你。”
叶亦欢并没有在申恬的病房多呆,说完了话,便离开了。
她今天是被刺激的狠了,才会一时冲动的来看申恬。
往日凌南霄没少和她提离婚,可大多都是态度强硬,逼过,怒过,骂过,吵过,却从来都没有好言相劝的跟她提过一次。
他凌南霄最不屑于她叶亦欢,可是为了申恬,他今天居然放架子,好言好语的提了这两个字。
什么叫云泥之别,这才是真正的云泥之别。
叶亦欢一瘸一拐的从骨科出来的时候,手上大大小小的提了不少的药。
她虽然没动骨,却伤了筋,不至于打石膏,但是要疼上一段时间。
这些倒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最让她头疼的是过两天学校要开家长会,她第一次带班,一定有很多家长会找她问孩子的情况,万一耽误了就不好了。
那位骨科的钟医生她是认识的,她和凌南霄结婚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
钟医生见叶亦欢脚伤成那个样子,又是孤身一人来医院,蹙眉问她为什么没有见凌南霄,在听她支支吾吾给凌南霄找了半天借口,她也知道了个大概,挥手打断叶亦欢,十分严厉的说道:“你现在起最好不要再穿高跟鞋,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让你老公每天接你上下班,你在人群密集的地方也很容易再伤到,这次算你幸运,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伤到了骨头有你受的。”
不到三十岁的女医生,行事果决,心直口快,叶亦欢也只好唯唯诺诺的记下。
钟医生已经提前给她贴了膏药,那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药,贴在皮肤上火烧火燎的,像是浇了沸水一样,灼烫的感觉难以忍受,每走一步就像走在炭火上一样。
可是钟医生说这膏药见效快,想起过两天的家长会,她也就忍了。
叶亦欢从医院出来时,天都已经快黑了,她走出大厅,忽然看到了申恬的妹妹杜梓涵,她依然是那一头大卷发,行色匆匆的从她身边走过,身边跟着一个戴着棒球帽的高个男人,帽子遮住了半张脸,穿着一身黑衣,两人正在交谈着什么,竟然没有看到她。
叶亦欢现在多走一步都是煎熬,也懒得去和她打招呼,低着头便走了。
她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回到家后按医嘱吃了药便早早的睡了。
第二天清晨,天光微亮的时候,叶亦欢隐隐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脚踝。
她第一反应是在做梦,蹙眉挣了挣自己的脚,可是那个东西却没有放开她,反倒抓的愈加的紧了,她有些急了,连踢带蹬的挣扎,最后几乎记得要哭出来。
她朦胧间挣扎的很奋力,可是那个东西还是没有放开她,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做噩梦,低声呜咽了两句,便伸另一只脚去踹。
这一下她用了狠劲,也不知道踹在了那里,抓着她脚踝的东西一松,下一刻,她终于听到了一个隐忍的低叱,“这死女人!”
叶亦欢一下子就惊醒了,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同样的,她也发现了抓着她的“那个东西”。
不是别的,正是凌南霄。
他的脸上有着隐隐的怒气,微微弯着腰,似乎还有一抹难忍的痛,薄唇紧抿成一条线,一手抓着她的右脚踝,一手按住她的左腿,身边散着一大堆药瓶药膏。
叶亦欢怔了怔,第一句话却是问,“你怎么在这儿?”
他昨夜并没有回来,今天怎么会一早就出现在这里?
凌南霄微愠的剜了她一眼,“这是我家!”
叶亦欢被他这话一噎,两人都不再说话,一时间空气就像凝滞了一样,默然而又空寂。
半晌后,叶亦欢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被他紧紧攥住的脚踝,不由得挣了挣,蹙眉低声问:“你干什么?”
凌南霄先是一愣,低头看到她细白的脚腕,耳根忽然有些发红,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急忙松开她,起身别开眼,生硬道:“你昨天不是扭伤了吗?我看办公室里还有点药,就给你捡回来了。”
他怎么能说是因为昨天去医院看申恬,却不巧遇到了钟玥。
钟玥这个一向我行我素的女人,昨天居然直接将他堵在了人来人往的走廊上,皱着眉便训斥他,“你老婆受伤你知不知道?路都要走不了了,你居然还放任她一个人来医院。她搞成那样该不会是你弄的吧?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家暴的习惯?”
她说话语速很快,待凌南霄反应过来的时候,走廊上的人纷纷侧目对他指指点点,就连钟玥身后跟的那几个实习的小医生都十分嫌弃的看着他,全因为她那句“家暴”。
凌南霄正要跟她解释,钟玥已经挥手招呼了身后的实习生走人了。
什么叫百口莫辩,他这一次是真真体会了一次,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吃了一个哑巴亏。
早上回来换衣服的时候,路上经过药店,他又想到钟玥的话,最终还是下车买了一点跌打损伤的药。
叶亦欢也有点莫名,他办公室里怎么能随手就捡来这些药,可是一抬头却愣住了。
金色的晨光洒在凌南霄的身子上,他的神色专注而认真,动作十分轻柔,睫毛忽闪忽烁,像一把小小的扇子,日光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了浅浅的阴影,他认真的时候,五宦都变得格外深邃英挺。
这一刻,大概是他们结婚后相距最近的一次,叶亦欢多么希望时间就定格在这一瞬间。
她忽然就想到了很久以前的黄昏,她在教室里看《小王子》,不禁会想,那样温柔的一个人,该是什么样子。转过头,却看到了趴在课桌上睡着了的凌南霄。黄昏的光芒铺洒在他的身子上,将他的脸庞晕染的那样柔和,纤长的睫毛,挺立的鼻子,微合的薄唇,立体而又深邃的五宦凑在他的脸上,让她在一瞬间就联想到了小时候在童话书里看到的王子。
那时的他大约也是这样,温柔醇和,比现在要少一分凌厉之气。
原来他依旧是记忆里的那个人,从未改变过。
叶亦欢忽然伸手覆在凌南霄的手背上,她的掌心很烫,熨帖在他的皮肤上,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凌南霄浑身一僵,随即缓缓抬起头,面前的女人低头看着他,眼里泛着波纹,可是却坚持浅浅微笑,她笑得温柔而满足,神色坚韧而倔强,明明是十分美好的样子。
那一瞬间,凌南霄听到了自己的心强力的跳了一下。
叶亦欢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不知道从哪儿来了勇气,竟然道:“凌南霄,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她的眼神漾着光,有点自信,又有点紧张,凌南霄心上一动,不知怎的,扬了扬唇角就说:“打什么赌?”
叶亦欢咬了咬唇,目光深深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给我一年时间,我会努力让你喜欢我。”
他挑了挑眉,尾音上扬,“一年?”
叶亦欢急忙改了口,“半年,半年就好!你给我半年时间,我会努力让你对我改观,让你喜欢我的。”
她大概以为凌南霄觉得一年太长了,没有耐心来打这个无聊的赌。
实际上他是觉得一年太短了,过去他们结婚两年,这当中至少有一年两人是朝夕相对的,可即便这样他也没能对她有什么改观,别说再给她半年,就算是再给她三年五年,他并不觉得会有什么改变。
可叶亦欢却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眼中是满满的期待,像是一个等糖果的孩子一样。
凌南霄忽然笑了,“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你用这半年拖着我,如果这半年里申恬突然出事,你就后顾无忧。如果她醒了,但是却我喜欢上你了,同样舍不得和你离婚,你的目的依然达到了。”
叶亦欢愣了愣,随即低下头,嗫喏道:“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给自己个机会。”
凌南霄没听清她说什么,蹙眉反问她,“你刚刚说什么?”
叶亦欢没回答,却猛地抬头,凑近他笑了笑,“凌南霄,你不敢了对不对?你怕你会爱上我,所以你不敢和我打这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