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白熊岭后,马队花费一日多赶至瑶山县城,在城外休整一番,货物也卖出不少,待至清晨便又上路,此时已是六月二十五,游雪离府已七天之久,可一路时间耽搁着实不少,马队货物又多,行得较以往的确慢得多。
游雪离府时对父亲说二十天便归,此时再一看,归期似还遥远,只恐父亲和亲人们在家等得着急,瑶山县城一过,一眼望去,前方再无高山险峰,道路畅通无阻,游雪登时松了一口气,转而喝令马队加速,哪知马队众人早已等候游雪发令,随即向前冲了出去,游雪苦笑尴尬不已。
瑶山县内再无匪寇阻挡,行至二十六日申时,马队终于抵达南林郡城——南林城,这南林城乍一看似方且正,比起山鸣县不知大了多少倍,五丈高的城墙隔着几里都能瞧得清楚,城墙中一扇巨门巍然屹立,连守门的士卒也尽是膀大腰圆,身披盔甲,手持长矛,好不威风。
太阳虽偏西已多,但丝毫不减郡城内的热闹。街道上客商、行人摩肩接踵,两旁酒店、布店等各种店式应有尽有,摆摊的、卖冰糖葫芦的、卖水果的大声吆喝,走几步便有新鲜玩意,卖艺的、唱曲的、说书的随处可见,稍往城内一走,只觉眼前房屋焕然一新,无不是精美装饰,雕梁画栋,好不豪华奢侈,游雪与贾、李二人边走边看,只觉到哪儿都是新奇不已,早已忘记了客店中的马队和护卫兄弟们。
三人行至一“八方”酒楼二楼,登时觉得耳朵一软,许是在街上听得多了,听得累了,不一会儿,楼下一臃肿老汉赶忙小跑了上来,见面便是深深一揖,游雪还未反应过来,贾更贵抢步而上,口中叫道:“刘叔!”李迁跟着叫了一声,二人为游雪介绍那老汉,游雪这才得知对方是这“八方”酒楼的掌柜,亦是长辈,赶忙行了一礼,也称其刘叔。
刘叔早知此次跑马换了领头,当下一看,见游雪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也不管对方武艺如何,心中已是接受了游雪的身份,随即吩咐后厨大摆筵席,刘叔陪坐一会便下去招呼客人,三人本也颇为拘谨,待刘叔一走,随即推杯换盏,谈奇说新,直说到深夜。
第二日一早,游雪梳洗完毕,告辞贾、李二人,独往雪府。这南林城虽不比帝都城池宽阔,但也是一郡之城,城内卧虎藏龙,武艺高强之人比比皆是,游雪只走了几条街,便遇见几位好手,双方暗自注视一番,如在山郊野外,定是要比试个高低,这外城尚且如此,内城更不必谈,雪府便在内城,游雪又怎敢上房纵行,只得挪步快行,一个时辰后,饶是他脚下暗使内力,一路打听,也才赶至雪府。
雪府在内城以西,但并不远离中心地带,可见雪府地位之高。游雪走上门前,只见十几排石阶赫然出现在眼前,两旁的石狮雕像被之压得毫无吸引之处,抬头仰望,一副精巧匾额立于门上,其上写着“雪府”二字,游雪乍一看,这字迹怎地如此熟悉,苍劲有力,笔迹独特,不是爷爷游尘还能是谁?当即心里一喜,似是回到游府一般。
游雪正欲上前自报家门,可台阶还未走完,那看门的士兵已是出口阻拦,道:“可有请帖?”游雪摇头,伸手入怀,准备取出父亲的信件,只听到:“府内不接待闲人,请回!”边说着已将长矛伸出,游雪退后几步,下了台阶。
游雪取出信件,半递给那士兵,那士兵又怎会去接,这般迂腐书生他见得多了,哪一个不是阿谀奉承,希望雪府给找个差事,随即严厉道:“快走!信留着自个看。”游雪无奈,只得收信入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在门口站了半柱香的时间,那雪府内终走出两人,游雪如见救星,忙瞧过去,只见出来的是两女子,那为首的女子一袭白裙,裙上花蝶飞舞,似是要脱裙而出一般,再细瞧那女子相貌,游雪登时脸色微红,薄光下,见那女子肤白如脂,面色红润,朱唇含笑,柳眉小鼻,一双眼睛更是诱人心魄,头戴精致发钗,发髻后挽,好一副闭月羞花的相貌。
游雪正自欣赏,已是忽略了那女子身后跟随之人,女子出门便看见了一袭白衣的游雪,初见便已心中疑惑,怎地与姑姑样貌这般相似?随即问那守门士兵,士兵随即将游雪说得一文不值,又故意说大了几句,女子心中更疑,吩咐丫鬟上前再问游雪。
游雪见一人过来,随即收目而回,假装镇定,丫鬟上来便是一句:“干嘛的?”游雪心中暗暗叫苦,可别再把自己赶出这条街,随即答道:“探亲的!”丫鬟一惊,脸上已有怒色,还以为游雪调戏自己,正待回身,那女子也下了石阶,游雪故意把嗓门提高了一些,果不其然,正主终于来了。
女子上前一礼,游雪还礼,游雪不想再被误会,随即掏信说话:“在下游府游雪!”那女子浑身一震,着实惊讶不小,随即再行一礼,微笑道:“雪哥哥请!”侧身让路,游雪也不客气,既然是妹妹,就不见外了,随即再次上阶,路过那士兵时,突然邪魅一笑,手中还挥着那封信,士兵吓得面无肤色,呆立在地,游雪身后传来两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游雪踏入府门,登时眼前一亮,前方两排杨柳树微微拂动,中间一条碎石层铺的坚硬大道直通前方,路面因各色石子而变得五颜六色,游雪忙加快脚步,只恐自己多滞留一步而被妹妹瞧不起。行过那大道,到达一高大雄伟的祠堂,那祠堂左右十多丈,高达三丈,双门敞开,游雪不敢进入,忙止身等候。
女子赶忙吩咐丫鬟去后院告知母亲,自己则站在游雪身旁,时而抬头瞧几眼游雪,随后便含羞低头,游雪既知对方是自己妹子,他本也无轻薄之意,当下更无拘束,问道:“姑……妹妹名讳可否一说?”他本想说姑娘,但又觉太假,便强行改了口,女子含羞答道:“雪若涵。”声音酥软之极。游雪心中骤明,虽说游府与雪府少有往来,但生儿育女、红白喜事都还是互相通告一声,这雪若涵便是雪府少爷雪中飞的女儿,年芳十六,雪中飞还有一子,已是二十有四,名叫雪若安。
游雪问了雪若涵一些府中之事,雪若涵支支吾吾答了几句,害羞不已,不一会儿,祠堂左边走廊走出一妇人,身后跟着一大堆人,那夫人气质高贵,与雪若涵有几分神似,雪若涵抢上前去,抱住那妇人右臂,亲昵说道:“娘,您看,谁来了。”妇人含笑点头,上下打量着游雪,游雪赶忙上前跪下行礼,妇人也不阻拦,待游雪磕了头,这才示意雪若涵上前扶起,游雪心中颇感温暖,面前这妇人便是雪中飞的妻子薛氏。
薛氏先引游雪进祠堂拜见列祖列宗,游雪何等眼神,在最下方已看见了母亲的灵位,当即眼中含泪,薛氏一旁微微拭泪,雪若涵已是微微抽泣,待游雪磕完头,薛氏小声喊了几声,游雪这才将眼睛自母亲灵位上移开,内力暗使,眼眶中泪水陡然消失,薛氏一惊,见游雪面不改色,果然有几分夫君雪中飞的豪迈之气。
薛氏命仆人将游雪带入后院内空房休息,游雪要住前院客房,反被薛氏指责了一番,游雪只得听从。穿过长长的走廊,园中百花正争艳盛开,几棵杏树浅露杏芽,将花色冷淡了几分,前方一排高门大屋,雕梁画栋,阔气十足,游雪对某些东西极度敏感,见那屋顶上似有浊气盘旋,随即开启阴眼,果然看见一缕血红飘荡在房屋之上。
戒备之心骤起,游雪问道:“舅母,府中最近可来了生人?”他不敢问“出了何事”,显得太过无礼,薛氏止步微愣,答道:“你外祖母卧病在床,府内常有大夫出入。”游雪急切道:“祖母在哪儿?外甥对医理略懂一二,请舅母带路。”游雪瞧出了不对,心中怒火燃起,薛氏见其颇为自信,便带游雪前往,游雪本应过去叩拜,只因外祖母仍昏迷不醒,薛氏因此未提及此事。
走过几排房屋,薛氏引游雪走到后院深处,进入一间屋子,屋内蒲团上坐着三个和尚,嘴里念着经文,三人前方是一尊菩萨雕像,像上玉光闪闪,应当是宝玉所制,香炉上插着几炷檀香,听闻有人进来,三人缓缓自蒲团起身,随后走向薛氏这边。
那为首的和尚一袭淡红袈裟,白眉长须,慈善和气,他瞥了一眼游雪,随即愣在原地,竟忘记回薛氏的礼,薛氏也不在意,介绍道:“言大师,这是我家外甥,名叫游雪。”言大师震惊不已,游雪上前行礼,他竟突然仰头大笑,说道:“法相师兄可好?”游雪赶忙跪下行礼,恭敬道:“拜见言师叔。”他还未跪下,已被言大师扶起,游雪续道:“师父一切都好。”
言大师喜不自胜,拍着游雪肩旁,说道:“师兄安好就行,我跟师兄虽不是同门,但胜似同门,你既然来了,师叔便要走了。”游雪劝阻道:“弟子还有事请教师叔。”言大师摇头道:“可别羞煞师叔了,师兄跟我讲过一些,有你在此,师叔可以放心回寺了。”言大师告辞薛氏,转身便走,游雪跟随其后,代替薛氏送一程。
雪府门口,言大师笑道:“师侄看得可仔细?”游雪知其话里有话,回道:“仔细。”言大师续道:“害人不浅啊!师侄可莫留后患,贻害他人。”游雪道:“弟子遵命!”言大师满意点头,说道:“有闲了便来我南华寺一游,好让你那些师兄师弟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游雪诚恐道:“弟子不敢,定当前去。”言大师再次点头,转身上了马车,游雪瞩目马车离开视线方才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