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带你去吃早点啊。”
怀里轻飘飘抱着的姑娘扑闪着一双桃花眼,如是对阎泽说道。
自半个月前她在周烨和阎泽面前暴露戏精本质,她就不再在二人面前装柔弱装高冷。尤其是针对周烨进行了一系列训练。
从树叶间洒下的阳光在她的眼睫跳动,晃的她忍不住眯起了眼。她索性把眼睛闭上,又安安静静躺在他怀里,嘴却闲不住,碎碎念叨着指挥他要往哪里去。
在清心殿当圣女的日子太过孤寂无聊,既然给了她这么一次机会,就让她多说一会儿话吧。
阎泽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楚昭重新醒过来的那一刻他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了,之前他刚醒来,她不负责任地弃他而去闭关也好,忘记她曾许下要督促他吃饭的承诺也罢,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实在是怕看到她双目紧闭了无生气的样子。
许是看楚昭那些话本儿看多了的缘故,他心里有些恶毒霸道地想着,能杀楚昭的只能是他一个人。在他完成复仇之前,她不能出事。
“下次不要再这样了。一顿早点而已,不吃也不会有什么影响。”阎泽突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楚昭闻言睁眼和他对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混杂着许多情绪。她一瞬间明白阎泽说的是指她装作失去意识昏倒的事情,他在怕。
他怕她真的在某一天一睡不起,没了呼吸。
她有些愣怔。
她知道,这清心峰上,关心“楚昭”的人有很多。三位长老,楚意姨母,虽然隐忍不易觉察,但他们对她的关怀都是毋庸置疑的。
可这些不属于她,这些属于真正的圣女。
而她曾经的家人呢?她对她曾经的家的印象微乎其微,只记得自己是那个家族的小女儿,还有阴冷阴冷的地牢和从小窗中洒落的一点光,再后来,她逃了出去,身体虚弱被不知道哪里的野鬼夺了舍。
在魔道,她是弃子,在这里,她占了别人的位子,是替身。
只有阎泽。
他的关切忧心是外露的,是实实在在的,似乎也是,属于她自己的。
其实她也是很怕吧。
她也曾怕过自己在哪一天忽然就这样毫无知觉地死去,但这样似乎又没什么不好,因为没人在意真正的她,所以她也不在意自己是死是活。
可是现在,她不能随随便便地死掉了。有人担心她,她决定发扬清心宗,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于是她很认真地看着阎泽的眼睛,郑重地好像要说的是终生的誓言:“好,下不为例。”
顿了顿,又笑着说。
“但是不吃饭可不行。下午还要一起教育弟子,得养精蓄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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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外门,楚昭便不再装病,跳下来自己走,两人稍作遮掩,抹去了能象征清心宗的特征,走进了一家据说“质优价廉环境好,东南西北此处佳”的酒楼,台上一位先生正说书。
这酒楼生意果真不差,还未到饭点就已经坐了不少人,点了些瓜果茶水坐在这里听书。
店小二显然是个明白人,见楚昭和阎泽风度翩翩,知晓这恐怕是哪个仙家的弟子,将二人隐去二楼雅座,人少清净,低头又能看见楼下说书先生的台子。
楚昭拄着头听了一会儿,见讲的是和五大宗门里早已没落的云剑宗所流落在民间的定魂刃相关的一些捕风捉影的寻常事,便也没了兴趣,不再继续听。
抬眼见阎泽听的认真,想到他恐怕对这些了解不深,抬手倒了盏茶水试探道:“你对这五大宗门很感兴趣?”
阎泽回神,笑着说:“我对各仙宗了解不深,只知如今万宗百家争鸣,这五大宗门的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
楚昭点头:“的确,现在只要是道行高些的修者有心便可以成立宗门。这五大宗门的说法已经是千年前的了,你若是有兴趣,我倒是可以给你讲讲。毕竟,我们清心宗,便是这五大宗门之一。”
千年前求仙问道的人还没有如今这般多,但那时所出均是能人。当时只有五大宗门,主剑修的云剑宗,主乐修的聆海宗,超脱世俗隐逸的蓬莱宗,主药修的药宗,以及,清心宗。
五大宗门均有自己的秘术或是信物。
传说,云剑宗有一把刀,名为定魂刃,可定神魂斩万物,划破虚空。聆海宗有一只驭灵萧,可控制灵魂。蓬莱宗有一面蓬莱镜。药宗则炼制出了,回魂丹。
但如今云剑宗覆灭,聆海宗没落,蓬莱宗隐逸,谁也不知道它在何处。只剩下药宗和清心宗还在人们的事业之内。
“毕竟是千年前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方才讲的这些,都在清心峰顶内门藏书阁里看到的,你若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阎泽点头。
大概是还没到饭点的缘故,小二很快就端上了他们点的菜,不肖一会儿,又送上来一盘杏仁糕。
“这是小店闻名的杏仁糕,只此一家,要大清早排长队才能买到。二位仙长今儿个运气好,碰巧厨子多做了些,送给二位尝尝鲜。若是吃的好了,还请二位仙长多照顾照顾小店生意。”
楚昭颔首,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张符纸:“多谢店家了。此符置于门口牌匾后方,可以挡灾。”
小二接过,眉开眼笑地走了。
阎泽想起之前在秋云宴上楚昭也是像刚才那样从乾坤袋里掏出各式各样的灵乳仙丹,继而想起清心殿偏殿那几个据楚昭说脏乱有虫实则收着她不少私藏的房间,忽然有点想笑。
“没曾想师父还随身带着平安符。”
“嗯,这是邱慈长老给我带着的。她老人家平日里修身养性,练字时就靠画符来练,等我再到她那里讨要两张给你。对了,储物空间你也缺一个,等我回去给你找。”楚昭说着给阎泽夹了块糕。
糕点甜而不腻,带着些杏仁和牛乳的浓香,可阎泽却在闻到那杏仁糕的时候瞬间变了脸色。
女人狠戾的声音和盘碟破碎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怎么,阿泽不喜欢?”
——“吃啊,怎么不吃。”
——“这可是我差人特意买来的,你不领情?”
“阎泽,阎泽?你怎么了?”楚昭见阎泽表情不对,关切道,“是那糕有什么不对吗?”
阎泽愣了愣,上一世他从有记忆起便已经流离失所,只记得自己叫阎泽。而这一世他重生回来时是十四岁,为求学上了无极峰,也不知道自己儿时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不是,只是问到这杏仁糕的味道,忽然想起一点儿时的事情了。师父怎么不吃?”
楚昭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有些挑食,闻不得杏仁的味道。”
最终,两人直到吃完饭付钱离去,谁都没再碰桌上那盘杏仁糕。楚昭向店小二要了张油纸,将杏仁糕包起来带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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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去的时候医药测验正好开始,弟子们两人成组,先到屋内李锦长老那里确认考题——也就是由李锦长老模拟出来的伤者。领完传送符后点香开始计时,从王铭长老那进入考场。两天时间一到,香燃尽时引发传送符生效,将学生送回。如果学生提前完成任务,点燃传送符也可以回来。
楚昭没在考场外看到周烨,想着这孩子可能已经先进到考场里了,就把杏仁糕给了李锦长老和王铭长老。
不远处看到的郑灵月扬声说话:“呦,我们单纯内敛的美人儿千浔师妹,怎么偏偏在考试前想起请两位长老吃糕点了。”
阎泽:……
楚昭:……
这妹妹原来坏的挺直率可爱的,怎么最近学会阴阳怪气了。
“怎么会,师姐你错怪我了,这是李锦长老忘在茶水间的,我上午正好在那边休息,帮长老拿过来。”
李锦:……
李锦真的很想收回自己刚刚伸出去接杏仁糕的手了。
但她还是笑着和蔼道谢:“辛苦千浔了,灵月你来,我分给你两块尝尝。”
王铭则扬声安抚在考场外等得稍久了,有些紧张的众弟子,带过了这个话题。
阎泽和楚昭是最后一组,他们进房间只是做做样子,介于有楚昭这个堪称医药专家的外援存在,没法保证阎泽成绩的真实性,他的测验会额外开设,难度也更高。
二人在拿了传送符点香后直接进入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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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哥哥,你怎么不理我。”
此次李锦和王铭设置的考场是一座药山,山上人迹罕至,古木林立,根茎从头顶垂落进泥土,虬结的树根有些藏于落叶之中,有些裸露出来。茂密繁复的树枝交错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地上的泥土潮湿泥泞,对于郑灵月这种常年待在道路平坦的大宅院中的千金小姐并不好走。
郑灵月在后面艰难跟着齐越,可齐越却兀自在前面走着,一言不发。
“越哥哥……”
“齐越!你等等我!”
眼见着眼前的人与她距离越来越远,郑灵月心里着急,没注意脚下被一根突出的树根绊倒,惊呼一声摔在地上。
她本以为那人至少会停下来,等她一下,可齐越却置若罔闻,在即将消失在自己视线内时稍稍停顿,冷漠地微微转头,视线向下,短暂地在她那里停留了一会儿,直接离开。
郑灵月的手掌擦在地面上,膝盖也磕破了,很疼很疼。
从小到大,她从未受过这样的苦,只是为了追着齐越才百般央求爹爹来到这种地方。
她低头,十指深深插在土里,泪水夺眶而出。
“你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