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白母,卖完豆腐回到家,仍和往常一样,做饭,炒菜,等着儿子砍柴归来。
太阳渐渐西沉,仍不见儿子踪影,平时这会儿早该回来了,这下可把白母急坏了。她不时到门口向北张望,打听南来北往的过路人,都说不曾见到挑柴的年青人。为此白母愈加焦虑不安,坐在跟边的石头上眼巴巴地盼着。
天渐渐黑了,路上行人渐少。白母十分担忧,是不是出事了。天完全黑下来了,直到啥也看不见,这才不得已起身回家,坐在微弱的油灯下,缝补白郎早上出门留下的上衣,眼泪扑簌簌落下来。菜凉了热,热了凉,三四遍了,依然不见儿子的影子。
白母茶饭未进,一时睡不下。不禁想起几年前的那天晚上,儿子被大雨所困,在山上呆了整整一宿,幸好没出危险。近几年,听说山上常有狼、虫、虎、豹出没。白母越想越害怕,于是爬将起来,摸着黑,跌跌撞撞来到老伴的坟前。跪爬上去,双手合拢,“老伴啊,孩子爹啊,你提前走了,丢下俺母子二人不管不问了。你可清闲了,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你不能怪我对不起你啊,你在地下显显灵吧,保佑儿子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平安回家。要不,咱家的香火可就断了。”白母祷告完毕,烧了一把纸钱,泣不成声,不知不觉倒在老伴坟前睡着了。
突然,白母见老伴笑呵呵地向她走来,到她面前,安慰道:“老伴呀,放心吧,儿子不会有事的,会给咱家带来特大的喜讯呢!你赶快回家吧,别着凉,我走了。”说完,不见了。
白母睁开眼,依旧满天星斗,明净的月亮,似乎在提醒着她。四周静悄悄的,她知道,是丈夫托来的梦,心里感到一丝欣慰。唉……还是陪陪丈夫吧。
谁知一睡,天光大亮。一阵小鸟鸣叫,惊醒了白老夫人。她从坟前爬起,叹了口气,唉……也不知儿子咋样了。太阳还没出来,白母回到了家,做好豆腐,挑着上街了。
白郎一路挑着柴,大步流星急匆匆往回赶。身上的汗水湿透了衣服,浸入眼内,使得两眼发痛,一心只想赶路,顾不得擦一下。想到母亲平时的疼爱,心里越发一番难过,一阵酸甜苦辣涌上心头。一夜未归,母亲能不急死!昨夜发生的一切,那么的蹊跷,那么的神奇。自己一时难辩真假,回家禀报母亲,或许真会出现奇迹,听老人说,梦里成真也是常有的。
一路上,白郎想想美如天仙的果仙姑娘,想想如花似玉的花仙姐姐,想想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心里又有说不出的欣慰。如果真像老太太说的那样,我到年底,买个猪头敬老天。一天三次烧香、祷告。年头年终,积德行善。想到此,加快了脚步。
天快中午,白朗来到他常常歇脚的芦花村北街口的赵胜茶馆。说起赵胜,在这里没有不知晓的。夫妻二人从小逃荒要饭来到这里,两人从小相识。起初住在破山神庙,相互照顾,相依为命。后来渐渐长大,在好心人的撮合下,两人完了婚。从此做起来了茶馆生意,又结识了白郎。赵胜是个淳朴善良、心直口快的人。出生在农家,吃苦耐劳是穷人的本分,就像钉子一样深深地楔在他的身上,终身永固。夫妻二人为人忠厚,心眼实在,办事牢靠,深受当地人的喜爱。
说起他的家属,更不是一般女子。名叫荷花,是当地有名的标志俊俏女子。细细的眉毛,白胖胖的脸蛋。平时快嘴快舌,说话像钢豆一样,掷地有声,爱说笑话,勤劳能干。为人热情友善,做事细心周到,有一定的组织和分析能力。
赵胜看白郎到来,老远打招呼,“白郎贤弟,今天你好啊,快来喝杯茶,凉快凉快。”
白郎一边招手,一边将柴担放在一旁,随声答道:“你好啊,赵大哥,今天生意可好?祝你发大财。”
赵胜笑呵呵的,“托小弟吉言,托小弟的福,生意还算不错。做这样的买卖,小本生意,小打小来头,养家糊口,没啥大财发,我和你嫂子,也算知足了。”
白郎点点头,赞同赵胜的说法,“哥哥说的是,穷人就是这个命,凑合着过就行了。俺大嫂子呢,咋没见着啊?”
赵胜一边给客官倒茶,一边开玩笑似的答应着,“谁知她到哪里取乐去了,可能在里面忙着吧。噢,你这个小子,找你嫂子做啥,是不是想让你嫂子给你提个亲,找个媳妇啊。”
白郎不好意思,“大哥,看你说的,家里穷了破眼的,谁家的姑娘会看上咱。再说了,我娶得起吗?想都不敢想啊,谈啥提亲娶媳妇,不是自不量力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尚许哪家富贵小姐看中了你,那是你的造化,是你的福气!要不人这么说了吗,‘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十年河东转河西,别看穷人穿破衣,十年河东骑大马,十年河西要饭吃’,我看你就有那么个福相。如果真的有了这么一天,可别忘了你这个穷了巴几的赵胜哥哟!”,说完嘿嘿嘿笑了!
“大哥,平日里看你不像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今天看来,不是那么回事了。啥事只要到了你的嘴,死了也能叫你说活了。我也托你的吉言,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一定不会忘记你的,还要请你为我主办婚礼呢!”说完,也呵呵呵笑了!
“好说,好说,但愿如此,祝你心想事成!”
说着说着,两人“哈哈哈”大笑起来。
说话间,荷花边走边嚷嚷,“我说小弟,你们哥俩在说啥笑话呢,咋的连我也扯进来了?啥福不福,相不相,还心想事成的。是谁忘不了谁,难道忘了我不成。我是不是成了你们局外的人了,不妨说给我听听,说不定我真能帮你们啥忙呢。”
“你看你,俺哥俩说闲话,哪来你横插一杠子,倒使俺的呱没法拉了。”
赵嫂有点生气了,“我碍你啥事了,谁给你横插一杠子了,难道我真的成了你们沾不着边,局外的人了。白郎弟,你给我评评理,我还……我还真想给你找个媳妇呢,你说,是也不是啊?”
白郎一个劲地傻笑。
“不要傻笑,终归有这一天的。”
“谢谢嫂嫂!”
午间,乘凉的,喝茶的人特多。赵胜,赵嫂忙前忙后,顾不得再和白郎说话,便和白郎打个招呼,又忙着照顾客人去了。
白郎坐在茶桌旁思量着:哥嫂二人为人厚道,对我这么好,打心眼里感激和佩服,他们都是个快嘴快舌、心地善良热心肠的好人啊!
火辣辣的太阳当头照着,人们坐在茶馆凉篷底下,一边饮茶,一边闲聊。坐在凉篷中间的一张桌边,有一位老者,银发白须,很有气度,看上去六旬左右,正与几位友人交谈,听这边人说话,向这儿看了一眼。那几位老人神情也不错,只不过没有他的气色好。
这位老者自言自语,“人啊,积德行善,又积了啥,又德了啥。不知你们听说了没有,南边的扒缸寨东街口有一个很有名气的大户楚好善——楚积德,却养了个没有出息的儿子。一出生全家视为掌上明珠,疼爱得不得了。从小不听引导,走上了邪道。家中里里外外使用的丫头没有一个剩下的,成了他儿子的牺牲品。后来,听说抢了个外地丫头,没过几天,不明不白地死了。丫头的父亲也被那几个狗杂种当场给砸死了。
一位道:“此事听说过,楚家为了挽救这个败家子,迎娶王天增之女王小凤。自从小凤过门,安宁了一阵子。可是不到一个月,家中倒血霉了。恶霸楚馋,除了勾结地痞流氓,还和外地山贼勾搭上了。听说,不知因何,犯了两条人命,人家上告,官府追捕,不敢在家,逃亡在外。到黑风山当大寨主去了,不知是真是假。
“平时在家,一天到晚,肉山酒海,光小老婆就有好几个。楚好善一生好善,唉……却……怎么说也不顶用啊!一气之下,大病缠身,一连半月有余,卧床不起。儿子从未到过身旁,没端过一碗水,没问过一声暖,也没喊过一声爹,更没叫过一声娘。”
先前那位老者又接上话,“我也听说,楚馋确确实实当山大王去了。你说的不假,楚老夫人看到老爷病成这样,心想,如果老爷先走了,撇下自己更难支撑这个家了,不如一死了之,两眼一闭,啥也看不见了,想罢,悬梁自尽。多亏儿媳王小凤,避免了人命关天,没法救回她的老公爹啊,唉……楚好善,就这样,一命无乎哀哉了。出丧那天,还是我硬把这个逆子拽来将楚老员外送至安身之处,你说可气不可气!”
那边一位老人接上话,“楚好善是个有名的大善人,我也亏了他。记得那年春天闹饥荒,全家没法活下去,带着全家老小逃荒来到此地,也是为了避避瘟疫。一路死尸遍野。大人小孩染了病,全家老少眼睁睁等着死。也是命不该绝,幸好楚老员外打此路过,看到这般状况,问了姓名住址。知我外地流落此处,摸出几两银子,让我给妻小看病。
“第二天又打发管家送来米面,几包药材。就这样,全家保住了性命,他是俺家的救命恩人哪。他的恩德,俺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孰不知,这么好一个人,偏偏养出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这是哪辈子造的孽,使他如此!老天不公,真是好人难当啊!”
“人都说,人之命,天注定,胡思乱想没有用,像他这样,是他的命呀。说来话长了,你们记得不,他五十五岁得子这件事?”有一个老者接上话。
“怎不记得,我还喝过喜酒呢。前不久刚吊过丧,唉……真是天可怜见。”
“具体的事,可知晓?”又一位老者问道。
“这个,不晓得,你说来听听。”
“楚好善一生行善,是人所共知的。到了五十多岁,没有子女,老两口十分伤心。谁知,那天来了个老道士,要给他占卜算卦。一算,老道大吃一惊,‘楚老员外,你是不是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啊。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从挂相看,你不如不要,要了将来也是个孽障,你将来,必死他手。一生行善,名望高,不能为此毁了自己呀。’
“楚老员外不听道士之言,‘人行好事,莫问前程,积德行善,造福后代,有何之错,难道我家将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道士又道:玉皇大帝子女也有不忠不孝的,何况你我平庸之辈。你一生行善不假,儿子作恶,很难管得。你是你,他是他,父亲作贼,不能说儿子一定作恶。父亲行善,不一定儿子做好事啊。’”
“楚老员外觉得很有道理,想到膝下无儿无女,心中一阵凄凉,没了主意。转念又想,再怎么也不能对不起老祖宗呀!要是这样,我不是白活一辈子了吗,到头来,落了个断子绝孙的骂名,这个名声,我可担待不起。再说了,未必真的像老道士说的那样。”
“道士知道楚老员外的心思,‘所好,你将娶个好儿媳妇,支撑家业,不会绝后,毕竟不能挽回楚积德的性命,你的儿子也会变好的。只是,你享不了他的福了,其他儿媳妇也会给楚家生儿育女。’楚老员外才有一丝安慰,‘但愿如此吧,能这样,死也甘心了。’”
“道士心想,再说无益,只好告辞。临走说道:‘善终,善终,善来不得善终,有儿,有靠,有儿将无依靠。所好,你的儿子,将来可以变好。’说完扬长而去。因而,楚老员外临终前说道:‘不听老道之言,却有此番之结果,悔之晚矣。你们说,这不是命吗?’”
几位老者仰天长叹,“唉……命啊……命啊……命……啊……谁来主宰。”不管咋说,楚老员外没有绝后。儿子能改好,这是天意啊!”
几位老者的议论,勾起了白郎的沉思,人生在世,能有几何,母亲日夜拼搏,又能如何,不禁更加心酸伤感起来。家境虽然贫穷,却也过得舒坦,没啥挂虑。想罢,还是尽早回家,向母亲汇报昨夜之事。刚想起身,被那个很有气质的老者叫住:“青年人,你不是此地人吧?”
白郎向前施礼,“请问老人家,您问在下吗?”
“正是,俺不是此地人。不知老人问小生有何见教?”
“你虽出生贫贱,却相貌堂堂,福相不浅哪。”
白郎不好意思,“您老人家真会拿人说笑话。刚才大哥、大嫂取笑我,您又拿我开心,我哪有啥福相。”
老人哈哈笑道:“年青人,我不是拿你取笑,也不是夸大口,不出三日,你便有喜事临门啊!”
茶老板赵胜听老者一说,停住了脚步,“小兄弟,你看,不光我说你有福气,就连这位老人也这么说,看来你这个喜酒我是喝定了。”
“啥喜酒喝定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咋喝起喜酒了。”
这边正说着,那边喊叫起来,“喝谁的喜酒,咋没我的份了。”
“说白郎小弟呢,这位老人说,小弟不出三日,喜事临门。老婆,你说,这个喜酒咱是不是喝定了。”
荷花回头责问这位老人,“老人家,你有这么好的眼力,当真如此?别睁着大眼说瞎话,忽悠人啊。”
那位老人一本正经地看着赵夫人,“哎,我到茶馆,何止一次,你访一访,问一问,我和谁说过瞎话,骗过谁了?”
几位老人异口同声,“俺也有同样之感,完全赞同他的看法,虽说他不是神仙,是出了名的北半仙‘一眼透’啊。”
“一眼透!”赵胜连忙搭躬施礼,“在下有眼无珠,敢问,您就是大名鼎鼎,一算就准,一看就透的博一副博老先生吧?”
几位老人大吃一惊,一起鞠躬,“光知你是有名的北半仙,没曾想到,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博一副老仙家啊。可敬,可敬,真的可敬啊!”
博一副双手抱拳,“不敢当,不敢当,一生给人看看,说说心里话而已,信自信,不信自负。就拿楚老员外,刚才这位老弟讲的给楚好善占卜算命的那个老道士,不是别人,便是在下。当时,我就看出他家必有逆子,乔妆改扮劝说,他就是不信其果。你们看,他不自负了吗?听人一劝,佛教升天,听人一说,幸福万年。就像这位青年人,我说你不出三天大喜临门,就不出三天,这个喜还不同凡响呢。小伙子,你等着佳音吧。”说完飘然而去,无影无踪。在场的人,无不惊叹!真是神人也。
赵胜夫妻握着白郎的手依依不舍,“小兄弟,恭喜你了。”白郎笑笑,临走,夫人又给白郎几两散碎银,白郎推辞不下,只好收起,三人洒泪而别。
白郎一边行走,一边寻思。我真的有一副福相吗,真有福相,为啥不出生大富贵家庭,偏偏在此受苦受难呢?不管咋说,人生在世,有喜有忧,有笑有泪。不管属于哪一种,平平安安、幸幸福福就好,要有前后眼,谁还穷呢。
白郎挑柴,周身冒汗,停放路边,在一块青石上歇息。刚想到小溪洗脸,迎面走来一人,白郎光顾下去,不知来者是谁,“那不是白郎贤弟吗,咋不认识我了。”
此人不是别人,是白郎从小一起玩好的小柱子。白郎洗脸上来,“柱子哥,上哪儿呀?”
“我不上哪儿。”
“哄谁呢,平时没有这个装梳,不上哪儿,为何背着大包袱,是不是遇到为难之事?要不,到哪儿发财。”
“你看我这个样,有财可发,我是谋取生路的。听母亲讲,我有个姑姑,离此二十八里,那里种了不少的竹子,到那学编织,做个小营生,将来养家糊口,讨个媳妇。”
白郎觉得挺好,“柱子哥,等你落了脚,干好了,把我也介绍去。”
“那是当然,等我干好了,一定叫你。现在时辰不早,还得赶路,后会有期。”说着,各奔前程。
白郎回到村上,太阳刚刚平西,天色尚早,不如把柴草挑到集市。一来看望母亲,二来变卖柴草。白郎挑柴向集市走去,刚到柴市,那边走来一位老者,白郎一看,不是别人,是平时买他柴草的刘桂生——刘老爷。
刘桂生为何在集市呢?今日早上,刘桂生打发家中管事的到街上买些柴草来,去了半天,没个踪影。家里急用,再找别人,不放心,反正自己没事,不如到集市转转,刚巧在此遇上了白郎。
白郎见此,连忙过去问安:“您老咋有空出来闲溜啊?”刘老说明来来意。“您老不用着急,我给您送去,误不了大事。”说着,白郎挑起柴草向刘桂生家走去。
管事的叫刘二孬,是刘桂生的亲侄子。哥嫂早年去世,撇下独根苗,在家无依无靠,生活没个着落,怕他在外惹事生非,收养过来,给点事做做。平时,刘桂生没少管教他。刘老让他出去买几捆柴草,竟没个踪影。
他上哪儿去了呢?
刘二孬走不多远,遇上和他一起鬼混的赌徒,见二孬,一把拽进赌场。开始,二孬想着买柴草,几番下去,把柴草忘得一干二净,耽误刘老用柴,刘老出来看看,刚好遇上白郎。
说起刘桂生,也是本地的土财主,虽说不是家产万贯,也是数得着的富户。为人仁厚,教子有方,是个守本分的人。就拿白郎这样的穷人,每次卖柴给他,总分文不少,有时多给三吊、五吊,谁家有了困难伸手接济。因此,在当地人的眼中,是比较有威信的。
这不,白郎挑着柴来到他家,家中里里外外都是人,为刘老忙活着。刘老是二进三合院,前院几间,年多失修,漏了雨,大家都在忙着修缮。所来之人,都是自愿的。刘老付了钱,白郎一点,又多给了两吊。白郎再三不依,刘老不肯,白郎无奈,只好收下。
白郎看大家热火朝天地干着,忘却了一天的疲劳,放下手中扁担,投入了修善房屋的行列里。
刘老连忙过来相劝,白郎执意不肯,刘老没法,只好作罢,“你要小心,别太累着。”说完,回房去了。
要知白郎怎的告诉母亲,要知详情,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