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丞相大人略带两分苍白的脸上满是歉意,“抱歉抱歉……咳咳……本相身子孱弱,风寒未愈,打扰摄政王了,在此赔罪。你们继续,继续……咳咳……”
姬无邪没有察觉到心中一闪而过的担忧,他眯了眯狭长的眸子,苏寒敏锐地捕捉到他眸中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但她不动声色,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利眸。
姬无邪眸底掠过一丝诧异,心下微颤,那双眸子是那样的澄澈,却也是那样的深不可测,藏着一分犀利。眸底一如既往的淡漠,似乎从不把什么事放在心上。清瘦的少年就静静的看着他。
她的眸子很黑,不参一分杂质,如同一对晶莹温润的墨玉,似乎一下就能望见底。温润的眸子,如玉的面庞,温润如玉形容她再好不过。
姬无邪却觉得,那层温润不该存在的。存在了,反而愈发教他,拨不开眼前朦朦胧胧的雾气了。她眸中带着温润,他却同样看见她眼底深处的无尽淡漠。
姬无邪压下心底的悸动,邪魅一笑:“丞相大人哪里的话,你打扰便打扰了,本王岂会怪罪你?”
苏寒眼角一抹冷光飞速划过,当她是傻子,没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吗?
但她依旧温和有礼地笑着,“本相也不是有意的,摄政王原谅了便好。方才讲到哪了?哦,王侍郎的小姐长得像她亲生祖父,然后呢?”
姬无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又问了王侍郎一句:“王侍郎,你家幺女可是长得像她亲生祖父?”
“回王爷的话,确实。”
“那好,当着陛下和诸位大人的面,本王便直言不讳了。”姬无邪嘴角的弧度愈发让人猜不透了,“既然她长得像亲生祖父,也就是王侍郎的亲生父亲,那为什么她的长相酷似户部李尚书呢?”
“轰”的一声,好似一石激起千层浪,底下的人们炸开了锅。王侍郎更是吓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李尚书额头上不断的冒出冷汗,但他还是勉强维持了一分镇定,咬紧牙关猛然抬起头,质问道。
“摄政王这是什么意思,就算刚才王侍郎口不择言污蔑了您几句,下官不忍求情了两句,如今您也不能随随便便污蔑了我们!”话中颇有两分哀戚,却又有一丝颤抖的咄咄逼人。
姬无邪微微一挑眉,李尚书不愧是混迹了朝堂数十年的老油条,仅仅几句话就让众人转移了注意力,把重大的罪责变成了污蔑。
他不屑地冷嗤一声,“李尚书说的什么话,本王何时污蔑你了?难道说,李尚书在心虚?”他眯了眯眼睛,微微向前倾了倾身。
李尚书长了张嘴,刚想反驳,谁知姬无邪压根就没给他这个机会,又戏谑地继续,“也是,看那王侍郎的表现,都差点吓尿了,可不是心虚的表现吗?”
李尚书老脸一僵,僵硬地转过头去,果然看见像一堆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的王侍郎,惊慌失措的模样让他大失所望。心底的怒火又窜了出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底的愤怒,又看向姬无邪,“摄政王何故要紧抓着王侍郎不放?还要连带着下官一起污蔑?”
“陛下,老臣真是冤枉,王侍郎和老臣非亲非故,他的女儿怎么会长得像我,还请陛下为老臣做主!”户部尚书一边喊,一边“砰砰”在地上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抬起头来,却见永乐帝奇怪地看着他,“户部侍郎这是为何,朕已经说了,王侍郎污蔑摄政王是真,此事全权交由摄政王处理。他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他是朕信得过的人,断不会冤枉了你们的。”
李尚书匍匐在地上,他觉得,这地面冰冷至极,却抵不过他心中一寸寸的寒冷。
恰在此时,姬无邪又吊儿郎当地凑上来,邪邪一笑:“对呀,李尚书去求陛下做什么?莫不是真的心虚了吧。”
姬无邪真的是好手段,仅仅几句话就把户部尚书逼得怒火冲天,几乎是低吼着出来的,“我没有!”
姬无邪咂咂嘴,啧啧感叹:“干嘛那么凶呢?火气太大对身体不好,李尚书也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了,可别哪天被不为人知的不孝子孙气死了。”
“完了之后,真正气死你的那个儿子一点儿没受到影响,反而顶替了你的位置,仕途之路走的愈发高了。而你那些众所周知的子孙,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干,就要背负着气死亲爹的骂名,什么都没捞着,到头来还替你的私生子背了个黑锅。”
李尚书和王侍郎心中陡然一惊,王侍郎匍匐在地上,已经害怕的微微哆嗦起来,吐不出一个字。李尚书倒吸一口凉气,心中猛然一沉,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但他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声音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心虚问道:“摄政王在说什么?下官听不懂。老臣自二十三岁入朝为官,半百之年投奔陛下,在朝中至今已有三十六年了。”
“为官近四十年来,且不说下官战战兢兢忠心耿耿,亦是痛恨贪污受贿、无责任感、不知担当的人,想必在场的诸位对我的行事作风都有一定的了解吧?”
底下的人也有不少附和的,毕竟在朝为官多年,稳坐户部尚书之位,定然少不了伪装。
只听得李尚书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下官十八弱冠之年娶妻,与妻子情深义重,至今为止家中不过有三个妾室,两个通房丫头罢了。下官扪心自问,不论嫡庶,妻妾,子女,我都是一视同仁,尽职做了一个丈夫父亲的责任。”
“下官自入仕那年,便励志要做一个有责任担当的男儿,如今摄政王为何要污蔑我?我何处来一个私生子?没有证据,摄政王也不能以权压人!”
他说的倒是字字句句情深义重,决心要把自己表演成一个有担当有责任的丈夫、父亲,只是估计是心中有些许的慌乱了,倒是让姬无邪捡了一个空子钻。
姬无邪不屑地嗤笑一声,语气里透着玩世不恭,“李尚书,本王何时说本王没有证据了?看来本王说的不全啊!竟让你误会了本王的为人。”
“不过李尚书的家风倒也是极好的,嫡庶不分,妻妾同论。而且据我所知,你的嫡出子女只有两个,庶子庶女却是有十六七个,还说什么情深义重?没有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别来本王这里卖惨!”
所有人都震惊抬头,包括苏寒在内。只见邪魅狂肆的墨衣少年低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他身上的气势不经意间泄露了丝丝寒气,令人不战而栗。
一生一世一双人,在这个时代,是多么奢侈难见的一件事!哪怕被称之为情种的永乐帝后宫也有十几个嫔妃,虽然在历代帝王中十分难见,但也确确实实是有了别的女人。
而这个傲气凛然的少年不过十八岁,却敢在上朝的宣政殿中大胆的说出来,这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丞相大人,第一次感到浓烈的惊讶。
苏寒垂眸,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看不懂他了。